第14章 吸引
一分爲二的鍋底在高溫的蒸煮下翻滾沸騰,熱氣裊裊上升,在玻璃上蒙上一層薄薄的霧。
辣椒的香味被激發,勾的人胃口大開。
許書邇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筷子在盤子上畫圈,眼睛落在紅油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發什麼呆呢?”付樾州伸手在她眼前晃一下:“怎麼不喫?”
“啊?”許書邇回神:“哦,在喫。”
手一動,筷子橫在虎口,往嘴裏送去。
“?”付樾州眼瞅着她把空筷子含進嘴裏,滿臉的莫名其妙:“東西都沒夾請問你喫什麼呢?”
許書邇低頭看了眼。
不光筷子上什麼東西都沒有,連她面前的盤子也乾淨的像剛拆開一樣。
付樾州正準備在清湯鍋裏給她撈點東西,許書邇搖頭拒絕:“不用,我不餓。”
付樾州放下漏勺,問她:“你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
“沒怎麼。”
簡單的三個字回答,心裏卻倏然騰起一股煩躁。
她覺得自己跟岑欲遲置這種氣特別沒必要,她知道岑欲遲是爲她好,但是隻要想到他那冷淡的眼神和嘲諷的語氣,許書邇還是一陣氣悶。
嘴巴那麼討人厭,真是白瞎那一張好臉蛋。
瞥到手邊的保溫杯,拿筷子重重敲上去。
清脆的聲響吸引的另一邊埋頭狂喫的兩人看過來。
也讓許書邇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纔幹了什麼幼稚的舉動。
她舒出一口氣,放下筷子拿着保溫杯起身:“賬我結了,你們慢慢喫我先走了。”
四人行頓時空出一個位置,李逸塵看着許書邇推門而出的身影,把剩餘的那半截粉條吸溜進去,含糊不清地問林聽若:“她咋了?”
“把你嘴巴里東西咽乾淨再說話。”林聽若嫌棄的往後仰,注意到付樾州也在等答案的眼神後,解釋道:“應該是因爲跟她同桌吵架吧。”
付樾州想起許書邇身上穿的那件外套,問:“岑欲遲?”
“昂。”林聽若點頭,一邊夾菜一邊說:“我們在禮堂門口等你們過來的時候,邇邇不到重樣的罵了他半天,我還真第一次見有人能把她氣成這樣,是個人物。”
“我知道他。”李逸塵說:“上次導致我們兄弟倆分一瓶可樂的罪魁禍首,長得倒挺帥,但比不上我跟州州。”
“你就記得喫喝。”林聽若翻個白眼,抽出張紙巾糊到他沾上醬料的嘴角:“對自己倒是挺自信,肥墩。”
李逸塵初中有段時間激素分泌不正常,又疏於鍛鍊,導致身材肥胖起來,肥墩是班上同學給他起的綽號,後來他減肥成功,這個綽號也被遺忘,只有林聽若和他拌嘴的時候會拿出來。
“注意你的言辭啊小矮子。”李逸塵按住她夾菜的筷子:“喫着我的還敢這麼囂張,給你最後一次贖罪的機會,快誇我。”
林聽若纔不會順他的意,一巴掌拍到他手背上:“賬是邇邇結的,肉菜是店家準備的,我去哪喫你的。”
兩人時不時就能幹起架來,付樾州對此見怪不怪,沒有絲毫要勸架的意思,往旁邊挪去點,以免小學雞打架的戰火波及到自己。
拿過手機點開微信,給許書邇發去條消息──
【付樾州:到家說一聲。】
文德苑最近在改造老舊管道,小區正門口被挖的坑坑窪窪,出租車開不過去,許書邇便把目的地設置在側門。
付完錢道了聲謝,她推門下車。
側門是小區內部公園的入口,夜深風涼,公園內不再有人光顧,只餘不算明亮的路燈蜿蜒出一條昏暗的道路。
小徑兩側恣意生長的樹枝在夜色的籠罩下像是張牙舞抓的怪物,風一吹,樹葉窸窣作響。
身後傳來微弱的腳步聲,許書邇原本還沒怎麼在意,以爲是小區裏的回家的住戶。
但是等她鞋帶開了蹲下去系的時候,身側也一直沒有人經過。
直到她起身往前走,腳步聲纔再次響起。
許書邇不動聲色的往地面瞥一眼,有道影子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後面。
她想起居委會阿姨在羣裏發過的近期周邊小區有住戶遭遇尾隨被入室搶劫的消息,心下不由一緊,加快步子往前走。
跟在後面的影子也隨之加快。
經過拐角,許書邇正準備轉身把保溫杯砸過去,卻不期然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還沒來得及掙扎,熟悉的柑橘味道已經涌入鼻腔。
狂跳的心瞬間變得安穩。
她擡頭,鼻尖擦過柔軟的面料,視線從橫在眼前的肩膀往上移。
線條鋒利的下顎,緊抿的薄脣,和一雙凌厲的眼。
她舉着杯子的手被人按下,岑欲遲低頭看她,緊張地問道:“有事兒沒?”
許書邇搖頭:“沒。”
感官慢一拍回籠,她意識到兩人現在過於親密的距離,往後退去,不自在的摸摸鼻尖:“你怎麼在這?”
岑欲遲鬆開圈在她腰間的手,語氣恢復到兩人吵架時的淡漠:“遛狗。”
許書邇這才發現他腳邊蹲着一隻胖乎乎的柯基。
黑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有神的望着她。
看到柯基脖子上掛着的小鈴鐺,她好奇地問道:“你遛大福幹嘛?”
大福是小區門衛大爺養的狗,老爺子也是小區住戶,在家裏閒不住,便尋了個差事,帶着柯基天天坐在小區門口的亭子裏看着人來人往。
老爺子很和善,寵物隨主,養的這隻柯基也個討喜的,小區裏的住戶它都記得清楚,之前有個負責他們這片的快遞員因爲身體原因讓同事代班一天,柯基見人面生直接追在車後面跑了整個小區。
“因爲我家住太平洋。”丟下這麼一句,岑欲遲拽了下綁着大福的牽引繩:“走了,送你回家。”
大福應聲起身,掉頭。
走出兩步見人沒跟上來,岑欲遲迴頭看去:“站那兒等人回來找你呢。”
“……”
就說這人嘴討嫌吧。
許書邇無語的瞪他一眼,上前兩步和他並肩。
夜色濃重,周遭環境的安靜被無限擴大。
兩人步伐一致,中間空出一人位空隙,大福邁着小短腿悠悠夾在他倆中間,脖子上的鈴鐺隨着走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誰都沒有提在大禮堂發生的事情,好似已經翻篇,沒有什麼要特意拎出來道歉的必要,氣氛也不顯僵硬。
岑欲遲邊走邊拿着手機打字,突然開口:“看清那人長什麼樣兒了嗎?”
“啊?”許書邇正踩在細窄的路緣石上走着,冷不丁聽見他的聲音,腳下一歪,從路緣石上掉下來。
岑欲遲及時伸手扶了她一下,重複問一遍剛纔的問題。
“沒有,我就看見他跟在後面的影子了。”許書邇問:“你問這幹嘛?”
“跟居委會阿姨說一聲。”
岑欲遲要把大福送到門衛處,他沒明確說,許書邇也沒離開,而是跟着他一起把大福送回去。
男女爭吵的聲音從電視機裏傳出,門衛大爺坐在躺椅上,帶着老花鏡,一本正經的看着裏面爭吵的熱鬧的主角。
聽見鈴鐺的響聲,他偏過頭,將老花鏡往下拉到鼻樑處:“捨得把狗給我還回來了啊,溜了快倆半鐘頭了。”
岑欲遲扯扯脣,朝大福擡擡下巴,漫不經心地笑:“它不願意回來,我就得等着唄。”
許書邇在旁邊聽着,想起剛纔岑欲遲吹一聲口哨大福就乖乖掉頭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不願意回來的。
怎麼她一回來狗也願意回來了。
知道的是湊巧,不知道的還以爲等她呢。
許書邇被自己蹦出來的想法嚇到,倚着門框的身子慢慢站直。
搖搖腦袋。
岑欲遲一轉身便看見許書邇一臉嚴肅的晃着腦袋,他挑眉:“晃你腦子裏進的水呢?”
“……”許書邇動作猛地頓住,表情一言難盡:“人話不會說可以不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一路無言回到家門口,許書邇掏出鑰匙插進門鎖裏,拉開門準備進去的時候,手腕被人從後面攥住。
“有東西給你。”岑欲遲抿抿脣,硬邦邦的說道:“等我會兒。”
還不等她說什麼,“滴”的一聲響,對面門指紋解鎖成功,樓道里只剩下她自己,但是岑欲遲家的門卻是朝她大敞四開。
黑白簡約風的裝修設計,從她站的角度,可以看見臥室一角。
牀頭矮櫃上,擺放着一張照片。
她不自覺過去兩步,想看得更清晰些。
岑欲遲拿着保溫桶從廚房出來,便看見許書邇站在自家門口,趴在門框上小腦袋瓜往裏面探。
他笑起來:“想看就進來。”
許書邇沒客氣,邁進門框,指了下客廳東南角擺放的那架紅黑配色的斯坦威鋼琴:“你的?”
“我媽的,她喜歡彈。”岑欲遲見她感興趣,把保溫桶放在櫃子上,走過去揭開琴蓋,隨手按兩下琴鍵:“想聽麼,給你彈首。”
“隨便。”
岑欲遲在鋼琴前坐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悠揚的琴聲傳出。
對於學過鋼琴的人來說,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曲子。
許書邇歪頭打量他幾秒,突然走上前坐到他旁邊,指尖按上琴鍵,配合着他的彈奏。
岑欲遲偏頭看她一眼,眼裏閃過絲詫異,動作沒停。
一曲結束,岑欲遲很捧場的鼓掌:“許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許書邇得意的翹起小尾巴:“我除了學習不行,其他方面可以全面開花。”
岑欲遲失笑。
自我認知倒還挺清晰。
想起什麼,許書邇一時間沒多在意,興奮的拍拍岑欲遲的大腿:“如果我沒記錯,禮堂臺上是不是放着架鋼琴?”
岑欲遲垂眸,白嫩柔軟的手隔着一層布料若有似無的按在他腿上,肌肉稍稍繃緊,他不動聲色應道:“想連彈?”
“真聰明,反正那鋼琴放着也是放着,正好給咱們班錦上添花了。”許書邇打了個響指,覺得有點熱,想把拉到頂端的拉鍊拽下來點,“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第一首歌你單獨領唱更好,我到時候給你伴奏,那首英文咱倆再一起合。”
也不知道是她手法有問題還是衣服拉鍊故意跟她作對,拉上去的時候卡住,拉下來的時候又卡了第二次。
岑欲遲自然的伸手過去給她解開,拉到胸口位置,立起來的領口也整理平整:“隨你怎麼安排。”
許書邇腦子裏想着事情,也沒怎麼在意兩人之間突然涌起的親暱,她上網搜出琴譜看兩眼,把手機戳在鋼琴上,對照着琴譜開始彈奏。
陳清枚一直都想把許書邇培養成各方面都優秀的人才,小時候送她上過很多興趣班,鋼琴和跆拳道是堅持最久的兩個人。
許書邇是個好動的,小時候上幼兒園,老師一度認爲她有多動症,爲此陳清枚和許承遠還特意帶她去醫院檢查過。
像鋼琴這種極其需要耐心的樂器,陳清枚壓根就沒報希望她會堅持下來。
結果卻遠遠超乎陳清枚的預料。
許書邇彈琴的時候,平常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會自動消失,她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專注的看着琴鍵,側臉輪廓堅毅卻也柔和。
兩股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恰到好處的中和。
認真的人總是格外引人注目。
岑欲遲定定的看着她,只覺得她跳躍在琴鍵上的手,也一下下敲擊在他的心上。
耳邊的琴聲消失,他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怎麼樣?”許書邇問他。
耳根突然發熱,岑欲遲挪開視線,嗓音發緊,“嗯”了一聲算作迴應。
許書邇拿過手機開始找下一首歌的琴譜,“那首英文歌我們只需要唱一分半,譜子應該也不難,你到時候領唱完第一首就過來跟我連彈?”
“嗯,行。”
“你要搜一下琴譜嗎?還是看我的。”
“嗯,行。”
好似復讀機一般的回答讓許書邇疑惑的看過去。
岑欲遲眼睛落在某個琴鍵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書邇伸出一根食指戳他肩膀:“你發什麼呆呢?”
“嗯?”感受到觸碰,岑欲遲迴過神來:“沒,聽你的。”
“什麼聽我的,我是問你要不要搜個琴譜出來,手機屏幕小兩個人可能看不好。”
岑欲遲看向她拿着的手機,抽出來放到兩人中間,往許書邇那邊靠近些:“不用,看得好。”
布料摩擦間發出窸窣聲響,許書邇感覺還是有些熱,把拉鍊又往下拽了點。
兩人對照着琴譜嘗試第一次連彈。
琴譜的確不難,兩人配合的也很默契。
幾遍彈下來便已經徹底熟練。
最後一個尾音收停,許書邇舉起手晃晃:“擊個掌吧山今同學,當是提前慶祝明天合唱比賽咱們班勇奪冠軍了。”
“許同學這麼自信?”
話是這麼問着,手卻已經誠實的合上去。
許書邇五指沒有併攏,岑欲遲拍上去的時候角度一偏,手指插進她的指縫。
兩人掌心相貼,十指鬆散的扣在一起。
沒有琴聲作背景音樂的屋內突然變得格外安靜,落針可聞。
少年眼眸漆黑如墨,稍稍下垂的眼尾拖拽出慵懶感,嘴角掛着清淺的笑。
看向她的目光不算認真卻難以忽視。
都說燈下出美人,事實的確如此。
嗓子癢起來,許書邇忍不住咳兩聲,打破一室靜謐。
她站起來:“我回去了。”
岑欲遲跟着起來去送她,把放在門口櫃子上的保溫桶遞給她。
“這什麼?”
“梨湯。”他簡單兩句:“對嗓子好,一會兒回去記得喫點感冒藥。”
頓了頓,他問:“你那有感冒藥麼?”
“有。”許書邇垂眸看了眼懷裏抱着的一大一小兩個瓶罐,突然解釋一句:“我剛纔什麼都沒喫。”
翌日一早,許書邇起牀便感覺頭昏腦脹的,她貼了貼額頭,翻出一片退燒藥喫下去。
出門的時候對面的門也被打開。
這段是時間以來,兩人出門的時間差不多同頻,沒有明確約定,就是很默契的順路一起上下學。
“嗓子好點沒?”
這是清早起來見面,岑欲遲的第一句話。
嗓子是好了,結果轉到腦袋上了。
但是許書邇依舊輕描淡寫:“好多了。”
照舊去狀元早餐店喫飯,然後進校。
合唱比賽安排在早自習後,各班朗朗讀書聲漸次傳出,每個人桌面上都戳着一本書,心思卻不知道飛去了哪。
藥效上來,許書邇有些犯困。
雙眼皮撐不住的合上,下巴從掌心滑下去,眼看着要磕到桌子上,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掌,穩穩地托住她下壓的腦袋。
大概是迷糊的不行,許書邇睜開條縫隨便掃了眼,估計都沒看清是什麼,緊接着又閉上,臉一側,枕着岑欲遲的手掌徹底睡了過去。
掌心觸感柔軟細膩,還泛着股不正常的熱。
岑欲遲皺眉看向旁邊的人。
許書邇背對着他,面朝窗戶那邊,頭髮鬆垮的綁成低馬尾垂在身後,露出的耳尖紅彤彤的。
他手指微動,輕輕刮蹭着她的臉頰,無奈的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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