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遊小山村
陳默看到了林玉琴，她今天的模樣好像精心打扮過，看起來與往日不同，螢雪般的薄紗披在裘衣的外面，長髮飄飄，俏麗動人心絃。
陳默察覺到了什麼，但他心中並不想與她待太久，於是便道:
“走，到你的洞府說，這裏人多眼雜，讓旁人看了去會增添很多麻煩。”
“陳大哥，等等好嗎？我心裏有很多話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你說，現在也不過辰時二刻，你聽小妹說完，陳大哥再去拿也不遲！”
“......那好吧，長話短說。”
陳默與林玉琴降落在了地面之上，正巧是一座宗門山峯下的池塘。
昨夜雨溼連綿，池水也溢出了不少，兩人沿着地勢低緩的小路行走，腳下是翠綠一片的青草，延伸出去了很遠，直至三兩朵點綴桃花盛開的樹前。
他們相隔了有一個人的距離，陳默在前，林玉琴在後。
“陳大哥，我在遺忘之地採到了玉髓芝和紫荊果，你知道嗎？”
陳默搖了搖頭，此事他的確不清楚，自陳默讓她帶靈藥出來之後，爲了躲避嫌疑，他也沒怎麼和林玉琴溝通過。
“他們都說，築基是修士的第一大關，跨越過去了，纔算是真正的修行者，反之，則煙消雲散，彷彿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陳默想了片刻，說道:“別聽那羣人亂說，你能成功築基，我們每個人都能。”
林玉琴欲言又止:“可我擔心....假設真的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小妹的心中難免會留下一段遺憾.....”
“陳大哥.....你不怕死嗎？”林玉琴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道。
陳默呵呵一笑道:“我最怕死，說來不怕你嘲笑，我修行的目的，就是不想百年之後在土地內安靜的當一具冢中枯骨，爲此我也一直在努力。”
“陳大哥，還請寬恕小妹無禮，若陳大哥在築基之際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波折，你的心裏是否也會想起一些難過的事情呢？”
林玉琴停下了腳步，目光灼灼的盯着陳默，後者也停了下來，回首望去四目相對。
“也許會有吧。”陳默不置可否的答道。
林玉琴聽罷，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淺笑，她又說道:“陳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陳默繼續搖頭，表示自己不瞭解。
“是世俗界的舊年，這個時候，我想他們的世界裏應該很熱鬧，可惜，像我們這樣的修士，早就無法和他們感受同樣的快樂了。”
陳默終於聽明白了她話裏話外的意思，他緩緩說道:“你是想讓我陪你去世俗界轉一圈？”
“我們兩個人不去遠的地方，就在宗門外幾百裏處，那裏有一座鎮子，只有我們兩個人，小妹請你喫飯，就當是陳大哥一直以來對玉琴的照顧了！”
就像魚鷹捕魚時的一剎那，巨蟒暴起的瞬間最致命，曲平鎮的大街小巷，到處充滿着喜慶的氣氛，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絕大多數的百姓也換上了新衣裳，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在這條最繁華的正街之上，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又大又好喫的包子嘍！三文錢一籠！”
“哎！南來的北往的瞧一瞧......”
既然要入世一日，自然就要演得像些，陳默將身材撐大了一些，不是之前瘦弱的骨頭架子，模樣倒是未改，看起來像一個落魄的窮酸書生。
至於林玉琴，在陳默的授意下將容貌變醜陋了些，他可不想搞英雄救美的事情，這種不必要的麻煩，最好一個都不要有。
“師妹，你要買些什麼？”
陳默直截了當的詢問道，銀兩他的儲物袋中還有一些，足夠她在這個鎮子裏買下任何東西的了。
兩人穿過擁擠的人流，林玉琴的身影駐足在了一個賣春聯的攤位，陳默走過前去，看到了她盯着的那副題詞:“冬去山川齊秀麗，喜來桃裏共芬芳.....”
林玉琴指着攤位上的春聯，朝那小販問道:“多少錢一副？”
“姑娘，兩文錢便可！”攤主也不是傻子，這兩人也不像能漫天要價的主，痛快的報了一個合理的價格。
在兩個銅板的清脆聲音過後，這副春聯就到了陳默的手中。
“你給我幹什麼，不是你要的嗎？”陳默疑惑的說道。
“送給你了，就貼到你的洞府上吧！”林玉琴哈哈一笑，弄得陳默半晌無語，這遲緩的片刻，就發現她已經向前快步跑去了。
陳默悄然的將對聯裝入儲物袋，又連忙趕去前面追，兩人走走停停，在門前擺放着許多布料的一間布店前又緩了下來。
林玉琴略有思索，摸了一下手中的材料對陳默說道:“陳大哥，我再給你買一身衣裳吧！”
“好意心領了師妹，衣裳就不必了.....”
還沒等陳默拒絕完，就聽林玉琴勸道:“哎呀，也不是多貴的東西，就當是爲了小妹開心，你買一件吧！”
事實證明不是衣裳的問題，陳默穿什麼都是那副平淡無奇的模樣，他看到林玉琴依舊樂此不疲的吩咐小廝去拿第四件服飾，便出言阻攔道:“算了，麻雀不會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走吧。”
林玉琴心頭一緊，一股沒來由的恐懼霎時貫穿了全身，她連忙辯解道:“陳大哥....我沒拿你和其他人比較！真的沒有！”
陳默目光一閃，結合之前的風言風語，他知道林玉琴是誤會了，但這種情況他也不好解釋，便沒有再搭茬，轉頭對小廝說道:“之前試穿的都包上吧，結賬。”
陳默從不在意喫穿上的細節，對他而言，只要衣能蔽體就足矣，反正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犯不上被幾個世俗界的百姓嚼舌頭根子。
幾件衣服連一錢銀子都沒過，捆着大包小包，在陳默兩人經過了一個拐角後，都被收進了儲物袋內。
林玉琴自打從布店出來後，就變得情緒低落了很多，她以爲陳默故意不理她了，是呀！設身處地的想想，他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解釋還是不解釋....”林玉琴的心底一直在兩種選擇之間徘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她即將忍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之時，陳默卻突然開口了。
“我餓了，去喫飯吧！”
在陳默的帶領下，他們正巧走進了一家客棧，一層的座位幾乎爆滿了，酒保吆喝着兩人走上閣樓，靠窗的外側有個位置，小二又爲坐下的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
“客官您看您喫點什麼？”小二熱情的打着招呼，同時報出了酒樓的幾道招牌菜餚，陳默隨意的點了幾道，又問心不在焉的林玉琴:“師妹還想喫點什麼？”
“.....師妹？”
陳默的手掌在她面前擺了擺，才讓其回過了神，啊的一聲什麼都行，陳默又點了一壺燒酒示意小二退下，這才悠悠地說道:“師妹，有話直說吧，我這個人向來直接。”
林玉琴臉色一紅，大庭廣衆之下，讓她講出如此羞人的話來還不如藏在心裏，恰好此時燒酒上桌，兩人倒掉了茶水，林玉琴漲紅着臉頰，給陳默倒上了一杯，自身同樣舉起杯子，站起身來說道:
“第一杯酒，敬陳大哥在祕境內數次驚險相救，玉琴無以爲報，只得以酒致謝！”
“好。”陳默含笑飲下，放下酒杯下一刻，第二杯又被斟滿。
“第二杯酒，敬陳大哥送上機緣，令玉琴揚名宗門，千言萬語都在酒中！”
陳默與林玉琴碰杯道:“幹！”說罷，兩人再次一飲而盡。
林玉琴再次捧杯，給陳默倒上了第三杯酒:“感謝陳大哥在宗門的悉心照顧......”
“應該的。”陳默沒等她說完，便一口悶了下去，林玉琴自然陪着，只是喝完三杯，她彷彿想起了什麼，自顧自地說道:“可惜駱師弟，不能見到這一幕了.....”
陳默聽到駱師弟，自然明白她說的是駱飛塵，心頭也是略有感慨:“生死本是尋常事，玉琴師妹還請看淡一點吧。”
“我們兩個拜入宗門的時間都差不多，那時候.......”
隨着菜餚的增添，林玉琴打開了話匣子和陳默講起了她的經歷，當然，駱飛塵被她一筆帶過，陳默聽了個大概，至少有七成都是在講她和夜瀾天的認識，與隨後的經過，生怕陳默搞出什麼誤會來。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新入門的女弟子，對這個實力超羣，又長相出衆的師兄有了點好感，但隨後發現兩人天差地別，根本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那點心僅存的愛慕之心也就隨風飄散了。
對於陳默來講，他不關心這些，只要那層窗戶紙沒人捅破，他就永遠不會去沾染這方面的因果，因此聆聽的時候，他已經在想稍後怎麼把林玉琴哄回去，趕快結束這段糟糕的時辰了。
“我也真是瘋了，居然能同意陪她浪費一天的時間。”陳默心裏暗自想道。
似乎講完了和夜瀾天的經過，林玉琴的心底暢快了許多，菜過五味，陳默酒足飯飽，與林玉琴離開了酒樓，出門向東，陳默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說道:
“臨近未時了，師妹還有什麼打算？”
林玉琴低着頭，腳下踢着正街上的青磚，她口中低語道:“想買些世俗界的爆竹，晚上找個沒人的地方一起放掉，可以嗎？”
陳默知道這句話她隱藏了自己，既然都提了一起，肯定得有他作陪，既然八十難都已經渡過了，他也不差這最後一哆嗦:“行，那就如你所願吧。”
兩人在購買爆竹的商鋪旁，發現了一家胭脂水粉店，陳默本不想進去，也在生拉硬拽之下服從了。
“陳大哥，你得好好了解一下這些東西，將來送給你心儀的女修，也好過兩眼一抹黑強。”林玉琴調笑着陳默，同時又夾雜了些別樣的情緒說道。
見陳默不敢胡亂接話，林玉琴又故作輕鬆的笑着說道:“那不知陳大哥在浮雲宗，現在可曾有喜歡的女修了？”
陳默依舊不語，林玉琴笑容一僵，也沒在自討沒趣的去問，一番挑選之後，她匆忙的買了幾個女子用的物品，便叫來了掌櫃前來結賬。
“等等！”
陳默叫住了掌櫃，在林玉琴愕然的目光中，他幾步走到了一個閃着光芒的玉盒內，挑出了一枝銀質的鏤空髮簪:“加上此物，一共多少銀兩？”
“公子您真有眼光！”這風韻猶存的掌櫃先是一愣，旋即連連稱讚起陳默來:“這枝髮簪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配您的妻子正是合適！只需您五兩銀子！不.....四兩就夠了！！”
掌櫃生怕要價太狠，讓這筆得之不易的買賣跑掉了就不好了。
“哪有這麼貴？！”林玉琴眼睛一瞪，就要拉着掌櫃砍價，陳默卻擺手說道:“不用了，就按你說的五兩，這也算我對送予之人的尊重。”
林玉琴感覺心都快‘咚咚咚‘的跳出來了，郎有情妾有意，這髮簪是要送給誰的？她很想去問，但話到嘴邊卻又不敢問。
隨後的時間裏，陳默又包攬了絕大部分的爆竹，帶着它們與林玉琴走出了曲平鎮，一路向南前行。
“陳大哥，我們這是去哪裏啊？”林玉琴在後方小聲的問道。
陳默說道:“向南有一座數百人聚集的小山村，我打算找到他們的村長，將所有爆竹都分發下去，等到入夜以後，就會有小孩子在空地上點燃，這樣我們就可以觀賞煙花了。”
林玉琴詫異地說道:“陳大哥，你怎麼知道這附近有村莊？”
不遠處，數棵柳樹包裹着的嫩芽，隨風擺動的碧綠浪濤，鶯燕在它們的上空飛去，口中還銜着河邊啄來的溼泥，裊裊炊煙，隱約可見隱藏在花草世界內的褐色籬笆。
是夜，一輪孤月高高懸在空中，百姓們果真領着自家的孩子來到了一片寬闊的空地上，數不清的爆竹被擺在地上，等着火摺子的引燃。
“放爆竹嘍......”
“太好啦！！”
孩子們高興的蹦跳着，居然還有幾個男娃因爲誰的爆竹太多哭鬧起來，家長們又無奈的去哄，鬧騰了半個多時辰，最終才由村長敲下柺杖，示意煙火晚會可以開始了。
“嗖.......”
“——砰！”
一團橙色的焰火升空，旋即是一聲沉悶的轟響，緊接着，十多道斑斕的色彩由中心向外綻放，猶如一朵鮮豔盛開的玫瑰。
“砰砰砰......”
無數的煙花爆竹，在夜空中不斷閃爍着，兩人共同坐在山峯的一塊石頭上，耳畔時昆蟲窸窸窣窣的鳴叫，夜晚的微風輕拂，送來了一股別樣的盎然春意。
林玉琴看着夜空綻放的煙火，絢麗多彩，她看向身旁的人，也如她一樣注視着璀璨的炫光，不管怎麼樣，她的目的終究還是達到了。
這個時候，她彷彿看到了陳默拿出了在胭脂店購買的髮簪，親手插在了自己的頭頂。
“你喜歡嗎？”陳默依舊是那種平淡無奇的表情。
“只要是你送的就可以。”林玉琴羞怯的說道，她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哦，那我既不像他人長得俊俏，又沒有多麼高深的修爲，你又何故鍾情於我？”
“因爲你對我好啊。”
“那你更應該謹慎了，倘若有一日我對你不好了，你就什麼也沒有了。”
林玉琴抓着陳默的手:“不會的，陳大哥，不會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結爲道侶呢？”陳默又問。
林玉琴想了想，說道:“那就在築基以後吧，我們都搬出洞府，就像這個地方，一起建一個房子！”
“依山傍水倒也不錯，那就用竹子蓋我們的屋頂，再用竹葉混上河邊的泥鋪在上面。”
“那我就去採摘很多的野花，編成藤蔓圍繞在竹屋的旁邊！”
“我還有個別出心裁的設想，把靈石打磨成四方形鋪在地上作磚，玉琴你覺得如何？”
“哈哈哈....那會被路過的修士們扣出來拿走的吧！”
她們又想了很多，包括一起修煉，一起走南闖北，有了孩子之後的悠閒生活，直到煙火散去，突如其來的冷冽寒風，吹斷了他們美好的幻想。
林玉琴的眼睛溼潤了，她直到現在還在期望着那根髮簪能夠浸進她的髮絲，而陳默依舊坐在石頭上，對着夜空怔怔的發呆着。
“煙花結束了。”陳默道。
林玉琴悲哀的想哭，但她沒哭出來，只是笑着說了一句:“是啊，結束了。”
陳默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從懷中摸了一圈，最終在袖口拿出了一物握在手中:“對了，玉琴師妹，我送你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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