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當然也不是亂說,而是確確實實考慮過的。紀彬既然想收他們的棉花,自然算過合適的價格。
此時被周小公子一提起,衆人的目光又放在紀彬身上。畢竟這價格是他說起來的,此時解釋也要他解釋。
紀彬懶得理這些事,涉及到銀子這種情況,多說無益,直接推給周家∶周公子既然提了這個價,定然是心中有數,可如此定價的原因,我卻不懂。
衆人∶????你卻不懂?裝糊塗的高手是吧?
可大家也不會出來說他們在信裏看到過啊。
畢竟這信是給他們的,並未給周家,周小公子卻知道信裏的價格,就說明他們這裏面有人把信拿給周家看了。
這都什麼毛病啊。
周小公子沒想到又被四兩撥千斤,只好道∶我知道不少人都在說,三千五百文爲進貨價,四千文爲零售價,跟去年看齊。但我覺得這樣不行,各家幾百畝棉花是惹眼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若是衆人都知道咱們收穫幾十萬斤,卻依舊高價售賣,那周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各家在本地也是有些聲望的,若是因爲這事得罪人,那就不好了。
想買棉花的人又不是傻子。
去年高價是因爲棉花少,今年還高價?那就是有人惡意擡價,聯合起來讓大家出血。
就說一個大家族裏,家裏有四房人,一房家有五六個人,一人分一斤棉花。這就要多少錢?
如果用四千文的價格來說,那就是四百八十兩銀子。人口再多些的,再尊貴些的,那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這還是按照人口少,分得棉花少來算。
四五百兩銀子,就算是汴京的門戶都不能說這錢很少。更何況他們宿勤郡的富戶們。
明明有那麼多棉花,卻還是擡價賣給他們,就算賣得人嘴上不說,背地裏呢?以後還來不來往了?
不管怎麼樣,按照四千文來賣,那都是蠢的。
只有把價格放在合理的範圍內,既然是大家都能賺錢的,又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當然直接猛然降價也不行,畢竟在座的所有人冒險第一年種棉花,要掙的可不是穩妥錢。
所以這個價格就很微妙。
只有紀彬給出的價格既能讓所有人掙得盆滿鉢滿,也能讓買棉花的人感受到降價的誠意。
四千文直降兩千三到兩千八。
上面那戶人家要買棉花的話,就從近五百兩變成三百兩左右。
這個降幅還不夠喜人嗎?
降得太多,直接到一千多文一兩,大家還能賺,但明年就沒降頭了,也不符合棉商暴富的心理。更不符合貴人們想要買貴東西的心願。
降得太少,少個四五百文,似平又沒什麼感覺。
所以周小公子也是認可紀彬這個價格的。
至於爲什麼是個區間,那就是給各家運作的空間。
而且兩千三百文可以是進貨價,兩千八百文則是售賣價,不管是哪邊都有得賺。
中間的價格,那就是各家自己琢磨了,可以看關係看購買的數量來定價,靈活點都是沒錯的。
等周小公子解釋完這些,大家也就明白了。
心裏清楚一兩棉花賣四千文的時間已經過去,現在的價格是最合理的,而且還能讓不少人買得起。
也算是好事?
紀彬輕咳∶以後每年都會降低的,你們猜猜明年會有多少種棉的?紀彬說這話,讓衆人表情不一,可意思都是一樣。
對啊,紀彬說的沒錯,就算是一兩買兩千三百文的價格,那也是暴利的。
他們可太清楚買地花了多少錢,僱人花的錢,種子施肥,就算是最粗算了,也是暴利的。肯定會有人算出來,然後加入種棉的行列。
他們今年當了第一批種棉的,明年定然有人按照他們這種方法偷學,總有人能學會啊。到時候呢?
棉花產量種的更多,價格呢?
他們還在考慮眼前的事,可紀彬已經在展望以後了。這樣是焦農人欣賞紀彬的原因之一。
紀彬又道∶所以啊,把棉花賣到不產棉花的地方纔是長久之地。這市場你不佔,就有人佔,今年還算新鮮,明年也還行,後年,大後年呢?
反正本質上就是,把咱們有的東西,送到沒有的地方去。這合適嗎?肯定合適啊。
周小公子發現,這價錢剛確定,紀彬已經在忽悠人把棉花賣給他了。還真是會趁着時機。
紀彬自然是要趁機說幾句,畢竟這會人齊,不然以後還要攢場子。
紀彬還是喜歡快點確定這樁買賣,如今已經是九月七號,他們原定的十號出發肯定是趕不上了。所以時間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但他也不用多說,今天的事對很多人來說還需要消化一會,他可以慢慢等,不着急的。
周家留了他們喫飯,顯然是合作已經達成。
大家都認同一兩棉花可以賣到兩千三百文到兩千八百文,還簽了契約,若是違反契約,那是可以說道的。
紀彬忽然發現,這不就是各個商會的雛形嗎。用來規範市場規範大家的。
不過以後的規則肯定更細,比如棉花其實也分好幾等的,上好的,一般的,次等的,到時候價格還會不一樣。
但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如今棉花剛剛出來,價格什麼的,還是屬於野蠻發展的狀態。等到穩定幾年這些情況都會出現。
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這會只想好好賣棉花,當好自己的小貨郎。
第二天跟第三天,紀彬詹明他們還是在酒樓休息,多餘的東西都沒有買,商船上都有準備。而且無仙城碼頭附近什麼都有得賣,根本不着急。
焦農人也搬到酒樓跟他們一起,周家都沒留住,看來他早就想走了。
等到第四天,其他棉商終於陸陸續續過來,報出自己要給的棉花斤數,還問怎麼給紀彬。答案當然是直接送到無仙城,而且要在五天之內送到,否則商船就會起航。
之前那五家棉商裏面,有一家不想跟紀彬合作,紀彬當然是不強求的,這本就是做買賣,你情我願是最基本的。
可這次也找上來,不過紀彬朝他笑笑,直接說自家船艙滿了,不用了。
紀彬說的客氣,詹明直接陰陽怪氣∶不是拿着我們的信四處嘲笑嗎,既然看不上那就別看了,巴結誰找準賣啊。
要是放在以往,紀彬可能就擡擡手了,但直接把自己的信拿去給周家看,那就讓人厭煩。在那日周小公子說出他給的價格之後,詹明直接想發脾氣,但被紀彬攔下來。畢竟這事跟周家關係也不大,若是有人把同行的情報給他看,那他也看的。問題還是出在給周家看信的人身上。
知道是誰之後,這合作當然是不可能的了,給周家看信的,自然是一副不認同紀彬,並且寫信嘲諷他的人。
這家直接愣神,他往日裏都聽說紀彬是個好脾氣的。
對誰都是笑眯眯,就連宿勤郡本地的酒商會人都說他很好說話。
這叫好說話嗎?
一番軟和的話讓人根本羞的臉都沒了好嗎。
最近紀彬詹明簽下了十一萬斤的棉花,這裏面有七萬斤棉花是按兩千文一兩收購,只是這錢要等到紀彬他們回來之後才能給。
等於紀彬詹明要先賣貨,然後才能給錢,這也是早就說過的。畢竟七萬斤棉花,就算是兩千文一斤收購,也是七十萬兩銀子。連周家拿這個錢,都要狠狠皺眉。
不過周小公子給紀彬做了擔保,這才讓大家放心。焦農人還在紀彬身邊,大家更放心了些。
當然了,也不是完全放心。
畢竟七十萬兩銀子,誰能真正一點也不擔憂?
可紀彬的家底在哪,他們都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出事,倒也不是要不回來錢。他娘子可在家裏啊!
而且還有幾個頂賺錢的作坊,再有周小公子簽字擔保,這才成了。
那十一萬斤棉花裏面,七萬斤是直接收購,剩下的四萬斤則是想跟紀彬詹明一樣搏一把。這四萬斤紀彬他們收售賣價的一成利潤,還有路上的運費。賣高了,大家一起賺錢,賣價不如其他人的兩千文,那就一起賠錢。這算是搏一搏,也是相信紀彬跟詹明定然不虛此行。
紀彬是覺得,江南的價格肯定是要比宿勤郡高的。
沒辦法,他們宿勤郡六十萬斤的棉花是真的喫不下,畢竟這東西貴,人又窮,還是本地的東西,賣不上價正常。
可江南不同,那裏不適宜種棉,有錢人還多。簡直是完美的銷路。
跟江南差不多富裕的汴京卻有點不一樣,汴京那邊是能種棉的啊,那邊往北都是適合的。
所以在南方一帶賣棉花是最好的選擇。
詹明熟悉情況,得出來的結論跟紀彬一樣。
所以兩人才早早做準備。
現在也說明了,兩個做的準備確實很有用。
確定好十一萬斤的數量之後,紀彬詹明也要離開宿勤郡。
只是在走之前,竟然又有人找上門,直接對酒樓的人說要找紀彬。
紀彬剛一過去,就覺得這人的衣服十分眼熟。
再想想,這衣服樣式跟春安城如意樓柳掌櫃的衣服非常相似,果然這人開口道∶紀老闆,久聞其名,老夫是宿勤郡如意樓的掌櫃,這次也是初次見面。
兩人雖然沒見過面,但如意樓的不少刺繡都是出自紀灤村的刺繡坊。
紀彬他們賣到春安城之後,柳掌櫃再挑其中上好的刺繡送到宿勤郡這邊,所以才讓紀彬放開了繡,他們都喫得下。
所以兩個人還通過信,見面是第一次見的。
紀彬連忙拱手,那掌櫃看着紀彬,心想柳掌櫃竟然沒有誇大,這年輕人真的跟他說的一般可靠英俊。
要知道他家的刺繡坊剛開始是靠繡樣新奇取勝,如今卻是繡樣漂亮,繡工也漂亮出名。可以說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踏實。不然宿勤郡這邊怎麼也會買他家的刺繡。畢竟如意樓在宿勤郡這邊,也是數得上的彩帛店了。
不過他今日過來並非敘舊,直接道∶聽聞紀老闆最近比較忙,也沒敢來打擾,也知道你事情多,所以我長話短說吧。
如意樓掌櫃把一份書信遞到紀彬手裏,開口道∶我們東家跟揚州布政使有些交情,這信您收好,若是在江南那邊有什麼事,把信拿到布政使府上,自會有人相助。
紀彬不敢置信地看過去。這,這是幫他上個保險?
說起布政使,也是揚州府數得上的官員。
要說在南軍國中,郡府算是同級,宿勤郡跟揚州府這種名義上算一個級別。
可揚州府不管經濟還是文化,都遠超宿勤郡數倍,這還是近幾年宿勤郡發展不錯之後的數倍。所以在揚州蘇州那邊的官員,是很說得上話的,很多官員的任派也很有講究。有些次級官員的文書,甚至可以直達天聽,直接送到皇上手裏。
這些先不多說,就講布政使這個差事,基本上是管整個揚州的民政,百姓衣食住行,基本都歸這邊。
而如意樓背後東家給的信,竟然能讓這位布政使幫忙,可見這信的重要性。這東家的能力也是可見一斑。
紀彬自然收下,要緊的時候,這簡直就是保命符。
紀彬再三感謝,這位宿勤郡如意樓掌櫃也就離開了,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是回去覆命吧,也不耽誤紀彬的時間。
收下信後,紀彬對此次江南之行又多了信心。
他跟詹明拿着跟各家籤的單子直接去往無仙城,車伕老薛老溫他們還在等着呢。當然焦農人也在,他可是要蹭船的。
其他家的棉花也會在五日內送到無仙城碼頭,過期不候,這些單子上都已經寫了。各家都已經寫信回去,讓家裏人快些運貨,其中一家就在無仙城裏,時間非常寬裕。反正算着時間,只要是不故意耽誤,都是能送過去的。
如果說來之前,大家都以爲是紀彬着急收棉花去江南那邊,可來宿勤郡之後,各家也看明白了。指望宿勤郡把他們幾十萬斤棉花全喫下,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今年降價了,那也還是貴啊。根本不是人人都買得起的。
紀彬詹明等人騎馬跑了三天半時間,終於到了無仙城。
剛來這裏,紀彬就發現這裏的風俗似乎有些不同,有些人說十里不同俗,他們相隔已經不止十里了。
眼看這裏的人都愛佩花,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如今是秋天,九月十四日,正是菊花的好季節。
若是身上沒幾朵秋花的話,看樣子不會出門,而他們無仙城氣候適宜種花,連路邊隨口喝杯茶,也是茉莉香味。
不愧是能每年往江南賣花的地方。
若是夏季那會,賣的是鮮花,現在則是賣花茶。怪不得連城名都氣得那樣風雅。
若說茉莉在許多文人眼中太香而不夠雅,現在的菊花那就是頂風雅的東西了。
紀彬一路到了老溫老薛他們住的酒樓,這路上都能看到無數經營花朵買賣的人家。
看看人家這地方,氣候合適不說,還有碼頭。重點是有碼頭。多讓人羨慕啊。
是的,紀彬看了一圈,雖說確實覺得各種秋花很好看的,但更羨慕的,顯然是他們無仙城有碼頭好嗎!
如果他們春安城也有碼頭,他家的酒早就遠銷各地了。
紀彬上了酒樓,通過窗戶遠遠看着碼頭的場景,縴夫船工赤膊停船,碼頭上有賣魚的,有搬貨的,還有不少做買賣的。
更有零零散散的小食鋪,賣些方便易食又能充飢的飯食。如此熱鬧的場景,倒是讓人無比心安。辛苦自然也是辛苦的。
但能掙到錢,讓家裏衣食無憂,想必大家也能忍得了這些辛苦。
紀彬詹明一出現,老溫跟老薛已經過來了。
說起來他們已經到無仙城四五天了,前兩天還喫喫喝喝,後幾天就專心等人。好在詹明僱來的船工,護衛也陸陸續續到這。
一行約莫有不到二十人,都是詹明之前合作過值得信賴的。
老薛老溫他們心裏也安定許多,畢竟帶着的是貴重萬分的棉花,如今護衛們到了,他們這些車伕們也沒那麼焦急了。
你們可算來了,如今歇在這喫喫喝喝,反而不舒服。老溫忍不住道。他是不常休息的,現在休息幾天,竟然有些渾身不自在。
紀彬笑∶宿勤郡那邊耽誤了幾天,早知道讓你們晚點出發了。
老溫擺手,老薛還算好,他頭一次來無仙城,帶着親戚手下們還能在附近轉轉。
既然他們都來了,乾脆包了酒樓裏大半座椅,請大家先喫個酒,然後開始做正事。
這酒席一請,詹明的人自然跟紀彬立刻熱絡起來,再看看紀彬身邊的兩個大漢,那個氣力十足的小子就不說了,獨臂的柴力,一看就是真正見過血的人。
恩威並施,這些常跑船的油子們也算老實。
詹明跟紀彬對視一笑,知道這趟的開始已經很順利了。
跟衆人喫過酒,再安生地睡一覺,第二天正式準備上船。
詹明請的船工一共十二人,護衛六人。
這幾個護衛常年跟船,雖然索要酬金不少,但全是個中好手,雖說不如柴力這種,但一般小毛賊還是有些威懾力,而且他們對船上事情瞭解,平日裏也能當船工使。
船工十二人裏,其中領頭的叫火長,因是水上行走,所以船上的領頭都是這個稱呼。副手都喊他副火長,兩人常年搭檔,會用羅盤,更會用指南針。
相當於現代的船長了,在船上之時,就算是老闆東家,有時候也要先聽他們的意見。
詹明雖說主要走邊域的買賣,但同樣走過水路,也有父輩傳下來的人脈,所以跟這位盧火長相識,合作過幾次,也是個誠信之人。
他手下的副火長沒那麼老實,卻極聽盧火長的話,聽說是有次遇到大風浪,這位盧火長救他一命,此後生死相隨。
能請到他們,也是詹明寫了好幾封信才成功。而他們手下的人,都是之前用過的,現在也算熟悉。
那護衛領頭的就不用講了,如今都歸柴力管。
柴力在邊關差點升職成校尉,他管人自然沒問題,而且這些護衛各自都知道要做什麼。只要約束好不出事就行。
這些事情確定好,那就要去看自家僱的船了,三百料的小船,可容納三十人,放十幾噸的貨物。他們這些東西重量沒多少,都是體積挺大,畢竟是裝了許多棉花,比較蓬鬆。
紀彬知道這年頭似乎還沒專門彈棉花的東西,所以讓人小心不要壓得太瓷實,不然賣都不好賣。因爲這東西金貴,之前專門做了箱子來裝,這箱子外面防水,蓋子當中又用油蠟封上,最後再有防水的布蓋上,保證在水上運輸的時候不會出一點問題。
別說紀彬詹明這麼仔細了,其他各家的情況也差不多,估計走陸路的不用這麼多防備,但水路肯定要如此的。
紀彬看到這船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這船的名字,上面大寫着金獅子三個字,看着十分有氣勢。
沒錯這岸邊每條船都是有名字的。
詹明僱來的就是叫金獅子的小船,明明在這麼多大船中顯得那麼小巧,竟然有這麼霸氣的名
當然了,現在也就跟其他船比起來小巧而已,能容納三十人的船,還能放十幾噸貨物的船。怎麼也不會小巧到哪裏去。畢竟船身都有二十米長。
他們這裏最大的船有一干料,上百人上去也不顯擁擠,畢竟長有二十多丈,基本是六十六米。
這裏要說的,無仙城此處的平輿碼頭雖然不算最大,但此處比較特殊,從這個碼頭出發,南上運河,北下海洋都可以。
所以這麼大的船基本是要出海的,去的都是較爲順暢的海域,也只是藉着海運把南軍國靠海幾個州的貨物來回運輸。
這裏跟紀彬之前提過的興華府那邊碼頭不同。
那邊的碼頭最大的船有五千料,船長三百三十米,這種船是真的要出海的。但近年出海的人並不多,畢竟一出去,那就是生死未卜的事。
等紀彬弄明白這些的時候,終於知道,爲什麼自己當初說僱個大船的時候,詹明會笑了。
好傢伙,他們僱的金獅子只是小小船隻而已好嗎!但海運的潛力,可真的太大了。
上了船後,海腥味撲鼻而來,既是海洋的氣息,也有周圍魚蝦的腥味。不得不說,這真是新奇的體驗。
不過紀彬沒有感慨太久,看着詹明付過錢之後,這條金獅子的船也就屬於他們三個月了。僱這麼一條船兩個月,花費的金額是三十六兩的價格。差不多等於一千二百文一天。
這地方要說的是,紀彬詹明他們雖然預估要三個月才能回來,但船到松江府,就能找個倉庫放裏面。
船可以直接回無仙城。
所以無論僱的船伕還是護衛們,都會跟着船回來,這來回時間估計都用不到兩個月。但如今先按兩個月的價錢算,到時候自會多退少補。
這個價格還算合理,其實紀彬他們不是自己僱船,而是跟無仙城買賣花朵那般,直接送上船,讓專門的水運之人運送,價格會極其便宜。大宗貨物走水路的原因,就是因爲便宜。
這點從歷代官府給水路陸路的定價就知曉了。紀彬另一個時空的朝代也是如此。
如今只說南軍國的情況,之前老薛老溫他們拉貨,是按斤數算價錢的,一斤一文錢,上百里的價格,運送一百斤的價格,就在一百文。
但是換成水路,如果逆流的話,一百里水路要三十文左右,順流更是便宜到難以想象,也就是一百里水路十文錢。
畢竟水路能運送的重量更多,老溫他們一個車撐死了幾萬斤,都有些勉強。可水路的船動輒都是十幾噸。
也是因爲這樣,水路雖然比陸路慢,可大宗交易,還是走的水路。無仙城的花朵買賣就是這個道理。
這也是紀彬饞碼頭的原因。運費太便宜,太便捷了。
不過他們這次是僱船自己走,情況有些特殊。
畢竟棉花到底有多貴,大家心裏是有數的。現在還是自己僱船更安全。
按兩賣的東西,足以讓很多人起心思了。
可能等到棉花便宜下來,紀彬就可以坐在家裏直接發貨,直接僱便宜的水運送過去。有那樣的日子之前,他還是先把這趟生意給摸熟吧!他現在可是搶佔先機,先有了穩定客戶,以後生意就順暢了。
既然提到僱船的費用,紀彬心裏又算了下僱人的錢。
十二個船工,領頭的盧火長跟副火長一天的工錢是六百文,四百文,同樣是先按兩個月時間算。這些錢十日一結,大家都不喫虧。
除了領頭的之外,剩下的船工皆是二百文一天。船工的酬勞大概在九十兩銀子。
最高的就是盧火長,這一趟下來約莫能賺到十八兩銀子,就算下面的船工也能賺到六兩銀子。
差不多一個月掙到三兩。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護衛每日則五百文的價格,六個人一共也是九十兩,一個人十五兩銀子。不過他們手裏都有些功夫,體格比一般人強壯,若是遇事的話,他們也要頭一個上。這錢拿的並不虧心。
船還沒法,預計就要花上二百多兩銀子。不然怎麼說窮家富路,這一出門花錢的地方就是多。
而且老溫老薛他們的酬勞還沒給呢。
先是送了十幾萬斤的東西到無仙城,再有等了他們幾日,這些也支出了七十多兩銀子。誰讓走的路多,東西重。
若是換成水路,就算是逆流的水路,也只用二十五兩的價格。
可見其中差距。
老溫老薛車上的貨都卸到船艙裏,他們也該回春安城,回邑伊縣了。
送走他們之後,要出發的感覺越來越近。
而之前跟各家棉商定好的十一萬斤棉花,也同樣送到無仙城平輿碼頭,把這些貨物送到船上之後,再把船上物資檢查一遍,基本上可以出發。
現在時間已經在九月十七號,比預計時間晚了七天。
就算是這樣,,他們估計也是頭一批去江南賣棉花的,同樣要出發的周家,此刻還在籌備當中。不過也能理解,他們家大業大,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
九月十七日這天正式出發,船隻漸漸遠離碼頭,紀彬站在甲板上,倒是覺得海面的風格外不同。
根據盧火長他們說的,出碼頭進江河這段路是逆流速度會很慢,一天走十五里左右。等到進入江河的水域裏,速度就會加快許多。
若是風向不錯,這六百里的路程,估計只需要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只是補給也是要時間的。
這速度比紀彬想象中要快很多。當然也有自家船貨物少,跑得快的原因。
盧火長咋舌道∶還是這條金獅子有些年頭了,若是新造的船,在順風的情況下能日行五十里若是再多些錢,甚至能日行百里。
紀彬好像聽說過,有種叫百里船的東西。
可那船租出來可太貴了,而且剛研究出來,安全性就不如金獅子了。
金獅子就是這個船的名字,大家每次這麼一說,似乎感覺自己跟船是好兄弟一般。
紀彬開口道∶回頭我們去瞧瞧熱鬧,說不定在哪個碼頭能看到新船。
他們這一路途徑三個碼頭,每次都要下碼頭補給,說不定能看到呢。
盧火長一臉興奮,他是愛船的,而且最大心願就是攢夠錢,讓造船坊建一條屬於他的船。但造一條金獅子這樣的船都要五百兩銀子。他離自己的大船夢還有些遠。
不過沒關係!他好好攢錢,一定能攢夠的。
紀彬倒是覺得這個心願有些意思,如果買條船的話,似乎也不錯?等等,他不要亂想,還是好好賣他的棉花吧。把棉花賣了什麼都有。
金獅子剛開始航行的時候,確實是逆流,紀彬都能看出來,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塊應該是出海口,而且神奇的出水比較平緩,適合從這裏進入江河。
這段路紀彬被顛簸的有點難受,好在上船之前盧火長提前買了暈船的藥劑,讓紀彬提前喝了幾口,如今還撐得住。
不過陳乙就沒那麼幸運了,直接吐的天翻地覆。
那副火長路過,大笑道∶看着你挺有力氣,怎麼也暈船。說着把清涼的鼻嗅扔過去,讓陳乙吸兩口,讓那股難受勁少點。
柴力倒是還好,他不愧是打過仗的人,看着就跟旁人不同。焦農人也沒什麼事,看起來生龍活虎的。
紀彬看着他,忽然想到燕行首,不過柴力這一離開就是好幾個月,提這些事也是徒增煩擾。
陳乙都能爬出來看看水面,顯然是鬆了口氣。
這寬闊的河面上也不止他們一艘船,前面還有一個行走極慢的碩大船隻,前面應該還有兩艘同樣規格的船,竟然是個船隊。
盧火長過來問詹明∶詹東家,你說的船隊就是這個嗎?
詹明眯着眼往前看了看∶對了,就是他們。
好嘞,我去打旗語。盧火長站在金獅子的最高處,朝前面打旗語。
詹明介紹道∶前面的船就是我之前約好的,他們稍慢就是在等我們,他們這三艘船行走的時間長,也不着急耽誤這一天半天的。
這船從興華府的碼頭出發,從西往南,途徑五個碼頭,最後在越州停下,船上有許多柑橘,柴炭,還有海鮮魚蝦等等。都是南邊各郡府喜愛的。
紀彬來到這海面河面上,才知道這裏的航行是如此順暢,往來船隻貨物也極爲豐富。倒是有些大開眼界。
說起來慚愧,以前只在書本上看到過這些,如今頭一次親眼目睹,竟然是不同的感覺。
船隻正式進入河道,船上的人明顯鬆懈起來,喫酒打牌,再夾雜些關撲,倒是有些意思。紀彬只許陳乙看看熱鬧,但不能沉迷其中。喫酒打牌也就算了。
關撲這東西絕不能沾,雖說世人都愛玩這東西,可在紀彬看來,無非就是賭博。拿十個銅板往天上一扔,若是都能朝一個面,那東西就是自己的了。玩的就是個刺激。
陳乙曉得的,只去看熱鬧,不準玩。
陳乙跟詹明身邊的小廝振生一起去瞧,看那振生應該是要試試的。
詹明笑∶小賭怡情,反正船上這麼無聊。
紀彬搖頭∶若是以前就玩過關撲,卻不沉迷的,那我自然不管。可跟着我身邊頭一次接觸這種東西,誰知道他會不會特別喜愛。
周圍人琢磨了下,這倒是真的。
如果以前就玩,只是小小地試一下,本人也意志力堅定,不會變成賭徒,那自然沒事。可一下子要是上癮了,可就是紀彬的事了。
他們當船工的生活枯燥,不少人都會染上這個惡習,家破人亡的都有。
如果是柴力去玩,那紀彬肯定不阻止,柴力是有定力的。
船上的生活就此開始,,好在上了河面之後一路算是順風順水,紀彬發生,若不是每次都要去碼頭補給一天左右,估計到松江府地方時間會提前更多。
船到最後,紀彬都有些無聊了。
十五天了啊!只能在船上生活,唯獨去碼頭補給的時候,可以下去走一走,買點附近的特產。更多時候就是看着平靜的水面,兩岸連個房屋都沒有。再等到下暴雨刮大風,那又是另一回事。
怪不得船工跟船上護衛月錢比普通人高出許多,這拿的都是用命換來的錢。
就這樣盧火長他們還說這趟比較順利,往日可能還有個水賊,但近一年裏這河面上水賊數量驟然減少,讓他們安全了不少呢。
副火長道∶我聽說是太子身邊大將從邊城回京,然後又被太子殿下派到各地平匪賊,這條河上的人都說,估計是水賊也被順手滅了。
有個護衛接話道∶是這樣的,有次我跟了興華府的商船,正好遇到水賊,那水賊極狠,潛到水底就開始鑿船板。等我拿着刀過來,誰想到水下的人竟然被一箭穿喉。
不過我也只看到一眼,那身盔甲讓人下意識都能跪下去。那次我們根本就沒動手,官府的人就解決了。
從那之後,水賊就越來越少了。
但那事之後,商船東家還想扣我們哥幾個的錢,說我們沒出力。
這話一說,大家忍不住笑,然後笑話那東家太摳門。
紀彬沒曾想,自己雖處偏僻地方,但還是受到太子的恩惠。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太子在邊關的時候,幫着邊關平亂,回汴京之後,又幫着國內平亂。這樣的人倒是難得的明君。怪不得他們各地的生意能越做越好。
說起來被趕到宿勤郡的禹王,也是太子回汴京之後纔過來的吧。可見這太子是有些手腕的。
紀彬不想妄加猜測,可細細密密的消息到耳朵裏,還是讓人不由得分析起局勢若是局勢好,那他們這些做買賣的才能好。旁的不說,這水賊少了,那就是好事。
畢竟水賊一上來就是殺人越貨,放火燒船,能滅了他們當然好。
畢竟這些水賊沒有人性,男的直接殺了,女的還會被侮辱,一船的貨物,多少人的財產生命,在他們眼中什麼都不是。
但凡走走路的,誰不恨得咬牙切齒。
正說着話,他們旁邊有個船隻幾乎快速超過他們,那船看着也有二十幾米長,速度竟然這麼快。那船隻上的人但凡見到被超過的船隻,立刻朝他們揮手,並大喊道∶我這船日行百里!
???這在炫耀嗎?太過分了!
可紀彬船上的人,前面商船上的人絲毫沒覺得冒犯。反而個個豔羨地看向人家快速移動的船隻。
百里船!日行百里啊!
他們這種日行三四十里的船簡直太弱了!
若是能有這樣一條船!他們也會如此誇耀的!
紀彬也忍不住去看。
誰不想要一條嶄新漂亮的大船呢。
一船人說說笑笑,到下船的時候,纔是真正來了精神。終於到岸了啊!
之前生龍活虎的焦農人都有點受不了了,還是在船上一起商量怎麼寫種棉的書,才能稍解無聊。現在終於到了!
九月十四到的無仙城,十七正式出發。
現在已經到金秋十月,還是初六的好日子,終於到松江府碼頭了。
在水上整整走了十九天的時間,可太不容易了。
之前在他們前面的三隻規模不小的商船休整一下,還要繼續出發。想想之前在船上的枯燥,對這些船工護衛們不由得敬佩。
紀彬詹明則在這個碼頭送去了禮物,裏面還有一小盒棉花,約莫三斤的重量。誰知道這東西一送,那船隻的東家竟然下來了。
詹明敢他之前交情不算深,讓紀彬詹明的船跟着,也是還人情而已。可是一收到棉花,這可不同了啊。
所以他立刻下船親自感謝,這些棉花是值得的。
當然了,對紀彬詹明來說則是一般,畢竟他們有十幾萬斤的棉花,別人覺得貴重,那是他們沒有。
那東家忍不住道∶這東西可太貴重了。
詹明他們笑∶怎麼會,我們宿勤郡如今可是盛產棉花。
這話可是不假的,畢竟周圍的郡府都不適宜種棉花,唯獨他們種出來了啊。而且還有幾十萬斤呢。
商船東家是興華府的,略略知道這些事。
但東西一地一價,宿勤郡賣得便宜,到其他地方,可不便宜啊。
商船東家道∶這可太感謝了,下次你們若是還運貨,一定要同我家講。若是我家出船,就讓好友家的船帶你們。
紀彬詹明相視一笑。這可太好了啊。
在大船周圍可太有安全感了,聽說他們前面船隻護衛都有二十多個啊。
他們三人在碼頭上就互換了名帖,這算是以後就有交際了。不過這東家還想問紀彬他們買點棉花。如今誰不想要這東西?
他這一趟出去就要三四個月時間,也來不及回興華府之後再去隔壁春安城買了。
等聽到紀彬詹明給他的棉花價格時,這東家差點蹦起來∶你們別騙我啊?!多少錢一兩?!
紀彬跟詹明又互相看看,他們想跟商船東家繼續來往,所以要價不高,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紀彬又道∶兩千八百文一兩,怎麼了?
誰知道不等商船東家說話,旁邊一個穿綾羅的富商直接拉住紀彬胳膊,另一手則拉住詹明∶真的這個價?賣給我賣給我!我出三千五百文!
???你又是誰?怎麼還在偷聽說話的?
見紀彬詹明不說話,這富商又道∶方纔我聽到你們說棉花,所以停下來聽了一兩嘴。四千文一兩也可以,我不挑,賣不賣?!
好傢伙,貨都沒卸下來呢,怎麼開始掙搶了。
商船東家痛心疾首∶怎麼可以這樣?是我先來的。這是棉花啊,誰不想在坐船的時候用個棉被蓋蓋自己的老寒腿?誰不想在江南陰冷天氣裏有個軟和的棉花?
紀彬跟詹明已經在笑了。
他們這一趟出來的果然沒錯,看着大家的反應,就知道這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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