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作者:桃花白茶
第158章

  永昌二年,二月十三。

  紀彬他們已經出發了六七天時間,剛開始的新奇現在變得有些枯燥,大海好看是好看,但也枯燥。

  每次這種時候,柳衛宏帶的十五個有經驗人就開口了∶這算什麼,我們出去快三年,有一年半都在海上漂着,而且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連個方向都沒有。

  每次到晚上就看星星,硬生生自己琢磨出點東西,要不然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是實話,大海茫茫,就算是五千料的大船,在海上也是一片樹葉般的存在。在海上時間太長,沒人能抵抗得住。

  不過這次的船隻開的真快。

  按照紀彬的計算裏,普通船隻按照較快的速度,日行四十里,那從海太城到第一個補給點馬六甲海峽,需要兩個月,也就是六十天時間。

  而現在的蒸汽船,只要六天時間,整整差了十倍,實在是可怕。

  頭一次航海的人可能感覺不到,但在船上的柳衛宏還有他十五個兄弟,再有傳教士們,全都不敢置信得看着這一切。

  紀彬看着,沒辦法,科技就是生產力,這種劃時代的進步,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表述出來的。不過在紀彬看來,那些依靠着常規船隻,就能航行的人,也是真正的探險家。如今他手裏東拼西湊的航海圖,也是他們一點點用生命摸索出來,他們同樣值得尊敬。

  不過因爲這些船隻的速度,柳衛宏的人,傳教士們,原本應該最不服管,但現在卻變成,無論什麼事,只要紀彬說了,他們立刻就去辦。

  墨敬儀都說,這些人都是紀彬的狗腿子了。

  紀彬也只是挑眉,同意也不對,反對也有點問題。算了,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紀彬身邊不止有些人,柴力陳乙,這纔是心腹。特別是柴力。

  柴力也算跟着紀彬身邊許多人,認識紀彬之後,纔有現在的境遇,他現在雖然是指揮使,可對紀彬的態度,大家都明白的。

  此時重新回到紀彬身邊,還有很多感慨,不過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甚至更多關照。

  大海航行六天,船上一共三百八十九人。

  其中領頭的定波號在前,畢竟是新船,紀彬等人也在這個上面,後面的夢華號則是江志烏革領着。

  船隻一前一後,因爲速度很快。

  以前在運河上的時候,還能碰到船隻,但在大海上,除了海鳥海魚,什麼都沒有。

  只有身處其中,才能知道大海有多麼寬廣,這海面又有多麼一望無際。

  因爲紀彬在前面的船上,自然是他跟舵手交流,這舵手是柳衛宏帶來的人,航過海,自然明白這樣的船隻有多厲害。

  所以每次要轉向的時候,全都聽紀彬的。

  紀彬手握兩份地圖,一份在明,也就是各種信息整合出來的,以紀彬來看有很多錯誤,但現在還不是糾正的時候,只是讓帶着的畫師一路繪圖。

  另一份地圖在暗,應該更爲準確。

  這會航行七天,紀彬心裏已經有數,約莫是要再往西了。

  但這跟普通開車不同,跟平時趕大車更不一樣。大海茫茫無邊際,別說古代了,現代都只能靠衛星。

  現在靠的就是船手們的經驗,還有一定的天文知識。

  反正紀彬一刻也不放鬆,一直在找合適的方向。

  直到中午的時候,太陽就在頭頂,位置還是很難找,就在這個時候一座島嶼出現在眼前。

  紀彬眼前一亮。

  心裏對比了一下位置,他們這一路上遇到不少無人小島,但怎麼看都不是馬六甲海峽附近的島。

  舵手看着,琢磨了會∶紀先生,要不咱們今晚在這個島上補給,順便看看位置。這個島看起來十分巨大,應該有人住的。

  他們這邊說着,那一直不說話的古佛國僧人道∶貧僧來過這個島,上面有南軍國前朝的人。

  紀彬既然是讓古佛國僧人,傳教士當嚮導,自然有他們的作用。此時遇到熟悉的地方,都說開口解釋。

  這就是帶着他們的好處,這些資料珍貴無比,隨時都要記下來。

  紀彬心裏估算過這個古佛國僧人具體的家鄉位置,按照紀彬來看,估計就是他那個時空的古印度。

  那個地方僧侶向來喜歡到東方宣揚佛法,如果是他們那邊到興華府,倒確實有水路可以走。

  這會古佛國僧人開口提南軍國前朝的人,也就是在提醒,畢竟他們是當朝派來的,船上還有南軍國的旗幟。

  前朝跟當朝人之間,說是有血海深仇也不爲過。古佛國僧人倒是不錯,還考慮到安全問題。

  不過這句話,也讓紀彬更加確定,這便是馬六甲海峽附近的海域了,那所謂的前朝遺民被趕出海外,在此紮根,不論是文化語言,應該都可以交流。

  只是確實有血海深仇。

  但現在過了百年,這仇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步了。

  這個問題問出來,衆人自然一頭霧水。誰知道這個啊。

  最後還是紀彬拍板∶過去瞧瞧,這本就是文化交流,無論當初有什麼仇怨,過了百年,總要消散,不能一直這麼僵持下去。

  而且咱們是爲以後的船隻開路,咱們的船隻跑得快,可以去其他島嶼補給。但別的船隻怕不行。

  既然是趟條路出來,有艱難就要上。

  就算確實跟這島上的人有仇,能化解就化解,不能化解跟後面的船隻說清楚,直接避開這裏,可能會有危險。

  話是這麼說,但紀彬看來,不管再大的仇,生活還是要生活的。

  若以後船隻來往得多,看着滿船的好東西,他們能不心動?原本風俗就跟南軍國相同,肯定會主動交易,到時候你來我往,什麼仇都會煙消雲散。

  至於這個島上的人想要攔截他們商船當海盜?

  那紀彬可就笑了。

  他的蒸汽船,他的大炮,這是喫素的?

  不行他就打出清理前朝遺民的口號,讓那些故意找茬的人見識一下,敢攔南軍國的船是什麼下場。

  聽着霸道了點。

  可有時候這樣才能保護他們的臣民。

  不過他們也不用直接說實話,紀彬讓人傳令下去,衆人都換上普通衣物。就當他們是走私的商船,想降低對方警惕再說。出門在外能不起衝突就不起衝突。這樣也方便了解對方情況。

  有了紀彬的吩咐,衆人立刻行動,沒有一個拖拉的。

  所以該停靠停靠,出事了再說。

  航行六天終於要下地,不少人都很興奮。

  不過畢竟剛看到島嶼,俗話說望山跑死馬,現在看到島嶼直接往前,也差不多這個道理因爲島嶼特別大,所以距離那裏是有一定距離的。好在船隻快,這都不是問題。

  等到他們衆人快要到岸,已經到了下午。船上的人都異常興奮。

  畢竟是陸上國家的臣民,看到土地的感覺自然不同。

  即使在衆人興奮的情況下。蘭上有什久事.直接扔出

  柴力依日有條不紊安排着人在船上值守,特別是安排了幾個灼手,一日-枚炮彈到岸上沒人的空地。先震懾一下他們再說。

  剩下的人則要陸續上岸。

  因爲這裏沒有人工碼頭港口,只能讓大船先穩住,蒸汽機暫時極小功率運轉,船帆降下來,然後放小船載人上岸。

  頭一批小船全都是兵士,他們先上岸探查情況,確定沒問題了,大部隊再跟上。

  但紀彬想了想,還是自己跟在後面,同爲頭一批上岸。

  原因也簡單,兵士們氣質不同,若是讓當地人看到,不一定怎麼誤會,還不如他去瞧瞧。他一過去,柴力陳乙肯定也要跟上。有他們兩個在,沒人敢動他們。

  紀彬也不冒失,手裏還拿着號炮,就是信號彈,一拉即明,船上的人就能看到。只要有他的指示,船上的炮彈就會打到任意一處沒人的地方。

  那麼大的炮彈炸開,在沒見過炮彈的人眼中,無異於山崩地裂,他們這行人定然安全。

  既然紀彬都要過去,那柴力陳乙,墨敬儀,柳衛宏,自然也跟着。除了他們五個之外,再帶一個翻譯,八個兵士,分兩條急速船靠岸,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船隻一靠岸,立刻被十多個人團團圍住,當地人顯然已經準備好了。誰讓他們的船隻雖然不大,但怪模怪樣的。

  可兵士們也反應極快,迅速抽刀,他們的刀一拿出來,就讓對方嚇得後退。

  紀彬看着雙方武器對比,絲毫不懷疑自己人的刀可以直接把對方的兵士直接斬斷。單是武器質量,自己這方已經贏了。

  紀彬笑着朝領頭人拱手∶我們是過往的商船,路過此地想要補給,可否行個方便。

  說着紀彬指了指外面的兩艘蒸汽船,開口道∶今天待一晚上,明天就走。

  島上領頭人看看紀彬,又看看他們怪模怪樣的船隻,一張口,果然也是南軍國的語言,只是口音有些彆扭,更像是前朝人的語調。

  南軍國?

  紀彬笑着點頭,拿出白銀五十兩,全都是銀條,上面沒有南軍國的標記。在南軍國本地,自然可以用銀票跟銀錠子做酬勞,可在外面,只有金條銀條纔行。

  領頭的人看着銀子,又問∶你們可有路引?

  紀彬直接道∶偷偷出來的,怎麼會有路引,家族裏常做這個買賣,你們應該也知道。

  若他這會真的拿出路引,那就證明他是官方渠道出來,畢竟誰不知道南軍國還有海禁。若是其他地方的人看路引,肯定沒問題,還能用南軍國名頭壓一壓。

  反而是這裏不行,這裏的人跟南軍國有仇,特別是跟南軍國官府有仇,所以不能提官府,只能提家族。

  一方面說,他們跟官府沒有關係,不要仇視。

  另一方面講,他們這些人也不是無依無靠,家裏常做海上生意,你們要是玩黑喫黑,那要考慮一下他們背後的人。

  紀彬話雖然不多,可沒有一句廢話。

  那領頭人果然鬆動,指了指他手裏的銀子,開口道∶不要,要布,要茶。銀子對他們來說有用,但卻沒有物資重要。

  他們這島相對其他島來說比較大,可對比物產豐饒的南軍國,那就差得太遠了。像這種小地方,肯定眼巴巴看着南軍國的東西。

  紀彬笑笑,讓人去取布匹茶葉,並未拿太多,意思意思就行,這些人的胃口不能養大。而且他們船隻看着小,表面看着不能裝太多東西,這些人應該能明白。

  當年在他那個時空,國力最弱的時候,都能傾銷商品到外面,當年就是賺錢賺得太狠,又沒有自保能力,所以才變得格外慘。

  現在卻不同,紀彬有信心他在的時候,有些東西會一直領先。

  紀彬看着他們分東西時是興奮,另一邊下船的繪圖師,已經在默默記海岸線的位置。

  他們沒有惡意,只是要記好地形圖,這一路過來,大小島嶼都標註好,到時候就有詳細的海域圖資料。

  拿着這些海域圖,對海上行走的人,跟命一樣重要。

  紀彬既然留了下來,立刻開始安營紮寨,順便再換點炭火或者木材。木材要晾曬過,可以直接燒的。

  對方領頭的人雖然奇怪,但木材這種東西,他們這地方最不缺,生產力雖然沒有,但原始資源還是有的。

  而且能換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好事。

  紀彬他們在這裏待到第二天中午才離開,不管是淡水還是燃料,再有食物,全都補充好。寧願買多了,也不願意不夠用。

  但這些東西搬着,那島上領頭的人有點奇怪,總覺得他們買的東西有點多。像這種體型的船隻,放的東西是不是過於多了。

  一般來說,這種二十一米長的船,不過兩三百料,約莫裝三十二萬斤的東西。可現在怎麼裝了這麼多?難道是他們貨物裝得少?

  可他們有一艘船遠遠看着,有些地方似乎還有鐵皮包着,這也是重量。

  這也是他們用舊眼光看東西了。

  如果紀彬告訴他們,這船其實可以裝百萬斤的東西,估計會把他們嚇到。但科技進步,就是這麼爽。

  不僅速度快,承載的重量也多,而且重了跑起來還安心,畢竟那麼高的速度,下面越重,跑得越穩。

  等所有東西裝船,領頭的人帶着大家看着船隻離開。

  這不是第一艘經過這裏的船隻,以前也換過東西,這也是可以那麼輕易交易的原因,甚至連當地官員都不用上報。

  只是南軍國海禁緣故,所以南軍國船隻不算多。所以大家也看個稀奇。

  但看着看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那邊的船怎麼冒煙了?是不是燒着了?!

  這種想法剛出,只見船隻開始起步,然後飛速移動。

  領頭的人使勁擦了擦眼睛。什麼怪物?!爲什麼跑那麼快!?

  不止是他,身邊的人更是跌倒在地,嘴裏念着一些妖怪,仙人之類的話。而領頭人已經反應過來,這可能是新型船隻?南軍國的新型船隻?要立刻報給本地皇上!現在就去!

  要從馬六甲海峽穿過的紀彬,此時已經在圖紙上標註出了地點。第一站,馬六甲海峽。當地人種,南軍國後裔,當地土著。國家名稱,炎夏國。

  特點,手工業缺失,水果豐盛,農業不平衡,木材水果可購買。

  後面還有收集來更詳細的資料,在他們換取物資的時候,這些消息自然好收集。

  跟着紀彬記錄的繪圖師,記錄師,已經習慣紀先生這樣標註,他們路過很多地方,都會做這樣的資料收集。

  做着做着,衆人也明白紀先生的意思。試想這樣的圖冊做出來,肯定是無價之寶!

  離開馬六甲海峽,紀彬面臨着兩個選擇。

  第一個,沿着海岸線走,一路途經數百個海岸國家,按照他那個時空來算。

  差不多是馬來,泰國,緬甸,一路小國到印度,也就是這個時空的古佛國,差不多快到歐亞交接。

  又是一路的小國,就到非洲大陸,海岸線附近還有著名的索馬里,順着海岸繼續走,真正的非洲國家。

  反正這麼一路走下去,距離海岸不會太遠,只要路線不偏,隨時都能找地方補給。

  這種方法就是柳衛宏,還有大多數船隻的方法。柳衛宏他們原本沒有那麼慘,只是遇上風暴,這沒辦法。可這之前也有成功了的先例,先例還很不少。

  第二則是橫渡印度洋。

  從馬六甲直接往西,不管什麼海岸線不海岸線。就一直往西走,不會路過亞洲小國,直接能觸碰到非洲大陸附近的島嶼。

  這個方法非常冒險,但會節省兩三倍的時間。

  就是一個經典的數學題,你是繞一圈走的路多,還是兩點一線距離近。

  簡單來講,沿着海岸線,那就是繞遠路,就跟你想過馬路,但爲了更安全爬樓梯從天橋走。第二種橫穿過去,等於走斑馬線,不怎麼安全,但快。

  兩種方法有好有壞。

  如果是常規船隻,其實沒有兩種選擇。

  因爲從第一個補給點馬六甲海峽,到第二個補給點非洲島嶼,中間的路程大約是一萬一千里,這還不算不小心走的冤枉路。

  常規船隻走一萬一千,約莫需要三百天。

  什麼船隻能帶夠三百天的補給?所以只有按照第一種方法,沿着海岸線走,一路航行,一路補給,走個六百天都不是問題。

  但紀彬他們駕駛的是蒸汽船,速度是常規船的十倍,若是遇到好風天,那速度更快。

  對常規船來說需要三百天。但對蒸汽船,只需要三十天。

  他們船上的食物淡水,燃料,準備的是五十天的量。

  紀彬把自己的預估說出來,用了現在能拿出來的簡易地圖,說了這兩種方法。

  到底是沿着海岸走,一個安全,但要走三四個月左右。另一個冒險,只要一個多月。

  問題擺了出來。

  首先表態的,就是興奮到極點的柳衛宏∶一個月!一定要一個月!你真的覺得,我弄到的那個長頸鹿,就在你說的第二個補給點上?

  紀彬在簡易地圖上,寫了自己的猜測,也寫了幾個補給點。大概就是,第一個補給點馬六甲海峽附近,已經過去了。

  第二個就是南非,紀彬猜測長頸鹿就是南非的,猜測柳衛宏他們是被風暴吹到南非大陸上。說是猜測,其實是確定。

  沒辦法,換個別的動物,紀彬估計還猶豫一下,但這是長頸鹿,甚至很快都能確定是南非。第三個補給點好望角附近的北非。

  第四個補給點,非洲摩洛哥,也就是進入地中海的口子。

  現在需要確定的,就是怎麼去第二個補給點。

  紀彬半是用先有的地步,半是寫出自己腦海裏知道的東西,可對外肯定要講自己推測的。

  這個理由別人用很不行,但他是紀彬,是紀先生。

  他的猜測,別人就會認真考慮,認真聽。

  反正紀彬已經拋出問題。

  兩種去第二個補給點的方法,選哪個。

  一個非常遠卻相對安全。另一個稍微近點,但很危險。

  在做決定的人有紀彬,墨敬儀,柴力,柳衛宏。船上他們四個人可以決定船隻的去向。

  當初在陸地上沒做這文些決定的原因,就因爲海上隨時會有變動,有些事只有到這文了才能出決斷.。

  在其他人還在考慮的時候,柳衛宏就道∶咱們的食物絕對夠,橫跨這個叫什麼印度洋的地方,絕對很刺激!

  作爲天生的探險家,刺激對柳衛宏來說太重要了。

  但剛說完,他覺得自己講得不太對勁,立刻找補∶再說了,沿着海岸線真的安全嗎?這一圈的國家,哪個好相處?遇到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就夠糟心的。上次是南軍國舊人已經算好相處的了。

  最重要的是,上次我們老老實實沿着海岸線走吧?結果呢?還不是遇上大風暴?

  要我說不如一路跑過去,反正我們的船快,一個月的時間直接到第二個補給點,時間越短,變數越少。

  柳衛宏說的理直氣壯,甚至朝紀彬眨眨眼,就差直說,我是不是按你的想法講的!紀先生肯定也這麼想!

  紀彬裝作沒看到,看向柴力跟墨敬儀。

  那兩人也看着紀彬,這個決定確實很重要,他們接下來怎麼走,就看這個了。

  柴力直接道∶我聽東家的,東家說去哪都行。

  他們人少的時候,柴力還是喊東家,反正大家也知道他以前是紀彬的護衛。墨敬儀挑眉∶都到大海了,那就試試!我也想看看咱們船隻能跑多遠!不愧是墨家後人,勇氣可嘉。四十五的年紀了,跟柳衛宏一樣愛拼。

  既然他們三個都這麼說,紀彬笑∶那我們就選第二種,橫跨印度洋!航行一萬一千里!

  開着蒸汽船從東非一直到非洲大陸!

  紀彬心裏對這條線路,其實有些把握,之前他還擔心這個時空的島嶼大陸跟那個時空會不會一樣。

  如果那樣的話,他腦子裏的地圖就沒用了,可經過馬六甲海峽之後,心裏約莫有數了。可能有些小的地形不同,就跟南軍國一樣,小的地方,名字可能不一樣,但大方向一致。

  確定了這件事後,紀彬就更傾向第二種方法。橫渡印度洋!

  這也是要在海上做決定的原因之一。

  這條線路已經被他那個時空很多人證實非常實用,就算到現代,這條航線依舊有用,因爲這是人類已知,最爲安全的航線。

  之前提過的蘇伊士運河開鑿之後,路途節省了一萬多裏,但這條運河也只能通行多少萬噸以下的船隻。

  更大的貨輪運輸還是要繞行,還是要走他現在走的這條線。

  所以這條線路必須嘗試一遍,即使去的路上不試,從地中海那邊回來,他也要試試的。

  按照紀彬的指示,再跟柳衛宏的舵手商議,他們一路向西,不要沿海岸線走。

  紀彬心裏有點譜,卻不能說出來,可在其他人眼中,這無疑是一次讓人膽戰心驚的嘗試。不按照海岸線走,一直往西,朝着茫茫大海深處行進。

  這太冒險了,如果燃料用完,淡水用完,還是找不到陸地怎麼辦?這是絕對有可能的。

  當初柳衛宏他們遭遇風暴之後,愣是在海上收集雨水,天天捕魚才勉強活下來。那時候就是飄在漫無邊際的海上,根本找不到能靠岸的點。

  當時的情況有多兇險,柳衛宏跟他的人最清楚。

  剩下的人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可是看看這大海,心裏難免發楚。

  按照柳衛宏他們之前的計劃,自然沿着海岸線一點點往前,因爲風暴才把他們吹到大海中間,隨後飄蕩了好幾個月才靠岸。

  但說實話,讓他們再走一次原來的路,他們真的找不到,回來的時候,硬生生繞了很遠,根本不知道哪是哪。

  在大海上迷失方向是很正常的事,不迷失才奇怪。

  所以最後畫出來的路線圖也不清晰,很難找到方向,人在大自然裏實在太渺小了。

  現在有個大致的輪廓在,也是因爲紀彬自己補充的。

  其實紀彬心裏約莫知道柳衛宏他們到底去了哪。

  長頸鹿。

  這個特點太鮮明瞭。

  肯定是非洲的產物,準確說是南非。紀彬計劃中的第二站,也可以說第二個補給點。

  但馬六甲海峽距離西邊的非洲太遠了,以簡單的地形圖可以解釋一下。

  地形圖這東西可以這麼理解,一塊白紙上,以海太城出發的南海爲支點,這個支點在白紙的最東邊,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來算。

  由東向西走,然後會遇到不少島嶼。

  順着不知名島嶼到了第一站,各個連接的島嶼中穿過,就到了海峽,也就是剛纔講的馬六甲海峽。

  馬六甲海峽平行向西方向,這一塊全是大海。

  穿行這片大海,繼續往西走,在這期間,路程大約有一萬一千里。

  也就是說,要在海上航行,一萬一千里,纔會到另一個好補給的大島嶼。這期間基本沒有補給。

  可以稍微想象一下。

  從現在的馬六甲出發,往左,也就是往西邊走,走了三千里,突然遇到危險,你淡水也好,什麼東西也好,全都用光了。

  然後就有上下左右四個選擇。

  如果你返航的話,回頭往右走,那還是走三千里,蒸汽船走五天,普通船走五十天。硬着頭皮繼續往左走,七千裏,蒸汽船走大概十八天,普通船一百八十天。往上面走,也就是印度,五千裏,蒸汽船十三天,普通船一百三十天。

  最後一個選擇,往下面航行,也就往南走。

  恭喜你,要到南極去找企鵝找冰川玩,蒸汽船至少走二十天,普通船就不提了,提了會哭。

  這些數字說得可能不太準確,但方便理解橫穿大海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只要你出發了,你身在大海中間,大多數人都會有種無力感,有種身處其中,不知所措的感覺。縱橫幾萬裏的大海,而你們駕駛着二十一米長的小船漂在上面。若是把這些等比例畫下來,這二十一米的小船根本不會出現在地圖上。

  因爲太渺小了,幾萬裏跟二十一米的對比,比大象跟螞蟻的對比還要誇張數萬倍。

  橫穿大海。

  這四個字有多重,不言而喻。

  但他們做了這個決定。還是那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

  這樣大海被人征服了,那快樂無窮!

  橫跨一萬一千里的航行,立即出發!

  第一站補給點馬六甲海峽,到第二站補給點西非小島!

  只要這段路走完,那基本上就完成一半的路途,就可以完成與天鬥其樂無窮這句話。後半段的路程也會很有意思!

  柳衛宏發現了,這次出海跟他那次出海簡直天壤之別,不管他們去哪,都在紀彬的計劃之內。無論去什麼地方,只要想好了,紀先生都會拿出相應的計劃出來。而且他胸有溝壑,似乎比他這個出過海的人,都瞭解大海?

  紀彬聽到這話,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他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時代,說句不好聽的,以現代人中學生知道的地理知識,都比古代有名望得人知道的多一些。

  因爲他們那個時代,地球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被探索過,很多地理知識都在課本上。甚至太空的空間上都有自己人。

  研究太空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百年前我們埋怨祖先沒有航海,難道要百年後讓後代埋怨我們沒有徵服太空?

  如今他有了征服大海的機會,必然要把握住。不然他腦子裏那些地圖,不是浪費了?

  蒸汽船開往海洋深處,此行要行走一萬一千里,約莫航行三十天。相比之前的六天來說,多了數倍不止。

  好在這船上的人,都是挑選出來最精銳最忠誠的人,上下一心,才能在大海中存活下來,並且留下他們此行一路測繪的地圖跟文字資料。

  紀彬看着大海深處的魚羣,這裏的魚羣之壯大,是他從未見過的。說魚羣如山排列也不爲過。

  看着魚羣的方向,應該會在五月左右到江浙一帶,那會也是捕撈魚羣的好時間。

  古代沒有大型捕撈船,這樣魚羣如山排列的景象一年能看到三次,每次都能讓漁民們大豐收。看着成羣的海魚過去,就像看到豐收一般,反正格外欣喜。

  算着時間,現在已經是二月十五,他們將會在三月十七左右到達目的地。

  這段時間裏。

  所有人都在祈求同一件事,風平浪靜,一定要風平浪靜。不要出現柳衛宏他們那樣的事。

  有些出生在海邊的兵士,已經開始拜祭海神。越是到海洋深處,這種信仰就越強烈。

  不過好笑的是,他們這船上,有信海神的,有信基督的,還有信佛的,還有道家,儒家,墨家。大家一起拜,總有一個會靈驗?

  這種情況下,拜什麼都是求個心理安慰,只要大家手頭的工作做好,紀彬並不阻攔,也算找個事情做。

  他則跟繪圖記錄的幾個人走得很近,隨時看看他們都記了什麼,好隨時把他的猜測補充進去,讓資料更加完整。

  可惜再認真地懇求,也擋不住自然界暴風雨的來臨。晚上的大海可怕得讓人窒息。

  試想你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周圍看不到一片陸地,白日裏漂亮的海洋此刻變得幽深,根本看不到底。

  如果天上有月光還好,那股幽深會被驅散一些。一旦烏雲蓋頂,前面看不到邊際,後面看不到歸途。

  一葉扁舟就在大海里飄蕩。天上地下,都是漆黑不見天地。

  發自內心的恐懼就會如影隨形。

  今晚,便是這樣的一夜。

  對大多數人來說,太茫然,太無助了。

  紀彬見此,吩咐人多點些燈籠蠟燭,除了必要的人之外,大家都回到船艙裏,不要往外面跑,儘量不要往外看。

  周圍有了船艙,有了燭光,人也會舒服很多。

  船隻速度也慢了起來,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前方,若是遇到暗礁以他們船隻的速度,只怕會危險。

  現在要抓緊時間找到能停靠的位置,躲過漆黑的一夜,明天白天再繼續航行。

  一邊找位置,剩下的人聊起來,有兵士下意識問道柳衛宏他們∶當初你們在海上飄了幾個月,也是這麼過來的?

  柳衛宏笑∶哪有這麼簡單,現在還有蠟燭,有熱茶。我們那會只有風暴,人綁在甲板上纔不會被甩出去。。

  這點柳衛宏也提前說過。

  若是遇到風暴,一定要立刻下船帆,蒸汽機能停則停,槳手們努力控制船不翻,人要把自己綁在固定的位置上,不要被甩下去。

  剩下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等着風暴結束,等着大雨停歇。等着太陽升起,猙獰的大海重回平靜。

  衆人靜靜聽着柳衛宏的話,這才明白他當時的兇險。

  雖然柳衛宏語氣還帶着點興奮,但這種情況下能活下來,那就是英雄。

  紀彬也在旁邊靜靜聽他們說話閒聊,海上風暴,即使在現代也沒有辦法,這就是自然的力量。紀彬打着燈籠往水底看了一眼,幽深的海洋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樣,這樣太危險了,必須在找地方停靠。

  今日天黑的太快,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太短。再擡頭看看烏雲蓋頂,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發現這點的,還有跟着的幾位司天監官員,他們精通天文地理。

  如今夜空不見星星,烏雲蓋頂,久久不散,這種情況最少也是一場暴雨。

  暴雨還好,可若是狂風暴雨加雷鳴閃電,那他們的船還在大海深處,那又怎麼辦?

  紀彬朝柳衛宏微微點頭,再帶着司天監的人一起,船隻周圍的燈籠增添更多。他們必須找個小島避一避,等烏雲散開了,再繼續行進。

  可一邊找,一邊注意暗礁,柳衛宏的人身上綁了繩子,又帶了兵士坐小船探路了,他們一艘小船上放了四五盞燈,這才勉強能照了一點光亮。

  蒸汽船的速度也徹底停下來,靠着預留的人工划槳位置,開始緩慢移動。

  深夜,烏雲,大海,即將到來的暴雨。出海的第一個危機悄然而至。

  紀彬看着船上的人,表現得十分鎮定,不管船上的人求了多少信仰,總要有個靈光的嗎?就算那些神靈不靈光,不還有他們這些人,誰說他們這些人,就比不上神靈了?

  兩艘蒸汽船派出了六條船隻,按照紀彬的說法,每個人身上必須綁繩索,他們在前面開路,要最大程度保證安全。

  大海深處的無人小島很多,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紀彬又讓司天監的人確定準確的風向,再選擇合適的島嶼。

  一定要趕在可能帶來的暴雨之前,找到合適的位置。

  大海上的幾條小船,顯得那麼孤立無援,但又是那麼堅定。

  這一路小心翼翼,天上烏雲越來越厚,隱隱有西南的風吹過,再往西邊看,漆黑的夜空中閃過·道閃電,劃破夜空。

  那邊的電閃雷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在海上照亮所有人臉色的驚恐。很近了。那裏的閃電已經很近了。

  第一道閃電像是信號一般,越來越密集的電閃雷鳴,似乎離他們越來越近。很少有人能直面這樣的恐懼。

  那麼龐大恐怕的雷電,那麼令人驚悚的閃電,夾在着遠遠都能看到的風暴,正朝他們方向襲來!

  船上有人已經跌倒在甲板上,紀彬立刻道∶回來,讓所有找暗礁的人都回來!找到位置,把自己綁在船上!

  兩艘蒸汽船用鐵鏈綁在一起,快!船錨現在就下,快!

  此時若是還在蒸汽船上,兩艘船綁在一起,那還有得救。若在小船上遇到風暴,只怕凶多吉少。

  被派下去的人自然知道輕重,立刻聽命令返程,那邊的雷電已經越來越強,他們這邊船帆趕緊放下來。

  兩艘蒸汽船也在動工,能綁多緊是多緊。

  到時候就算風暴來臨,一是不至於走散,二是稍微增加一些重量。

  雖然這樣的兩艘船在大風暴來臨前,不過是玩具一般。

  海上的風暴單是看着,都能激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懼。

  所有人都在行動,一定要儘量減少損失,一定要在這場風暴裏活下來!

  紀彬死死盯着風暴方向,這是頭一次直面感覺比天還高的電閃雷鳴,風漸漸越來越大,大到讓人睜不開眼。

  所有人都躲在船艙當中,電閃雷鳴夾在這風暴來襲。

  兩艘船中間的鐵鏈被吹得錚錚作響,手腕粗的鐵鏈都能有如此響動,船隻自然也隨着風暴擺動。而兩艘船的船錨只是被扔了下去,根本固定不到海底,這也是要找小島的原因,船錨就算固定住了,可能還會被風暴捲走,別說現在什麼都固定不住!

  所有人在船艙裏,明顯感覺船隻被風浪推着向前。

  一時間船艙內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東西全都隨着風浪擺動。

  紀彬同樣把自己綁在船艙裏面,一個風浪過去,若不是有繩子攔着,早就摔得七葷八素。他定力還算足,順手還拉了個身量小的官員,拉着他儘量不讓他摔的厲害。

  可他這邊還算好,但船隻明顯差點翻了過去。

  這樣的顛簸已經讓體質不好的人直接吐了,上下翻騰,左右搖晃,在狂風驟雨中顛沛流離,竟然是這種感覺!

  偶爾有海水倒灌進來,一口腥臭讓人更想吐。而外面震耳欲聾的風暴,讓所有人膽戰心驚。

  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吧!

  身邊不時傳來兵士們的嚎叫,所有人都在這場風波里與天搏鬥!

  從高高的風浪上起起伏伏,紀彬閉上眼,讓自己努力冷靜下來,會過去的,再大的風浪都會過去。

  他們蒸汽船設計的時候,都想過這一點。他們兩艘船在一起,可以杜絕很多問題。

  紀彬不僅安慰自己,也安慰身邊的人,即使在這種時候,他還是不慌張,這種態度讓整條船上的人都跟着稍稍心安。

  可紀彬怕的只有一點。

  那就是船隻會不會跟着風暴一起飄,被風暴裹挾着向前?若是這樣,誰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

  就在紀彬想到這一點時,明顯感到船隻突然一頓,被風暴死死吹着,船隻也不動了!除了餘浪帶來的起伏之外,很明顯沒有繼續向前!

  這是怎麼回事!?

  不僅他們這條定波號如此,旁邊的夢華號更是如此。

  單是餘浪,就能讓人從甲板這頭摔到那頭。

  半個時辰過去。

  船隻才慢慢恢復平靜,外面的雨聲漸漸小了許多。但夜晚依舊漆黑。

  又過了半個時辰,紀彬朝外面望去,只見一輪明月掛在天上,海面變得平靜無波。彷彿剛纔那場狂風驟雨只是做夢一樣。除了嘴裏還帶着海水的腥鹹。

  這是,過去了?

  風暴過去了?

  紀彬緩緩解開繩子,在衆人的注視中緩緩走出去,只見海上的月亮,亮得讓人心驚。可是再往東看,那場讓他們差點喪命的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還在往東前行。

  這只不過是海上不算大的風暴而已。就讓兩個船上的人都有如獲新生的感覺。

  他們在這場可怕的風暴中活下來了。甚至還能看到風暴已經離開。

  司天監的人立刻要記錄這一刻,但手頭的東西都被打溼,只好去密封的匣子裏取,畢意是海上,很多東西密封得非常嚴,絕對不讓進水,保存的紙張跟炮彈都是如此。

  就在司天監的人要離開,只聽紀彬緩緩道∶我們只是經歷風暴的餘波。

  餘波?怎麼可能。

  但紀彬指了指那風暴中間。

  若是真的在那中間,兩船人根本活不下來。

  出海第八天,大海讓所有人再次知道它的可怕。而他們的航行還會繼續。

  他們跟大海的搏鬥,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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