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章 無用生
“我又沒說那種無上劍法不屬於你的師門，你何必心急？”鄧山伯笑道，“但據我所知，早在幾十年前，你師父學了一種劍法，頗爲厲害，可他的師父，也就是大癡道人的徒弟，劍法一般，不知這種劍法是從哪裏學來的？”
玄妙道人當然不敢說。
奇怪的是，鄧山伯也沒繼續追問，對王默說道“你是哪裏跑來的？”
“在下無用生。”
“什麼無用生？你又不是無用師的學生。無用師可是有後代的。”
此話一出，全場都是面色一變。
“無用師的後代是誰？”玄妙道人第一個問道。
也難怪他如此緊張，如果無用師真的有後人，那《富春山居圖》就是這個人的，還輪不到他來保管。
“你既然是大癡道人徒弟的徒孫，那我問你，無用師姓什麼？”
“這……”
“看來你回答不出，讓我來告訴你們吧。”鄧山伯說道，“無用師的師父叫金志陽，乃全真道士，精通北宗南宗之學。無用師乃習武奇才，論武功，已在其師金志陽之上。
大癡道人雖然也是金志陽的弟子，但他的年紀比金志陽還要大一點，只跟金志陽學道門養生之術，拜師時已六十多歲，無用師不好意思叫他師弟，就尊他爲師兄。
大癡道人略懂武功，可不想深學，他見無用師武功超凡，不在少宗聖之下，就把無用師介紹給少宗聖認識，而你們的祖上，也因此認識了無用師。
在此之前，無用師在江湖上寂寂無名，僅只是個全真道士。”
說到這裏，鄧山伯突然走到茶几邊，拿起桌上的茶碗，先是喝了一口，然後又喝了一口。
忽聽“噗”的一聲，鄧山伯張口一吐，卻是用茶水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字，乃“樗”。
“你們知道這個字怎麼讀嗎？”
衆人均是搖頭。
“這個字念樗。”鄧山伯說道，“道門老祖莊子在《逍遙遊》中說過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不顧。
意思就是說，種在路邊的這種樗樹，木匠都不屑一顧，可以說是無用之材。
無用師給自己取名爲無用，乃是自謙，他的名字中就有樗字，全名鄭樗，又號散木。”
話音剛落，忽見一人走了進來，乃是韋名。
“各位。”韋名抱拳說道，“龍王有請。”
王默見了，就知道一峯山莊已被東海龍王的手下霸佔了，原先霸佔了一峯山莊的開元宮，就連宮主玄妙道人，也不得不聽東海龍王的安排。
王默不由想到了慈恩，心說“我明白了，玄妙不知爲何找到了一峯山莊，發現了《富春山居圖》，想要拿走時，慈恩大師來了。
慈恩大師叫玄妙故意放出消息，其實是想把東海龍王引來，他要等的人就是東海龍王。
嗯？
不對，以慈恩大師的武功，就算東海龍王深藏不露，東海龍王又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如果不是東海龍王，那會是誰呢？
此人一定與東海龍王有某種關係，但又不是慈恩大師所說的那個可以號令東海龍王的人，難道……難慈恩大師要等的人是盧隱？”
王默想到這裏，甚是震驚。
但數息之後，他覺得自己猜錯了。
他見過盧隱，憑第一感覺，盧隱確實是個梟雄，但絕不會說話不算。
盧隱既然已經決定徹底退出江湖，永不復出，那就表示他放下了過往。
慈恩乃得道高僧，即便懷疑盧隱沒有死，也沒道理要把盧隱引出來。
但要不是盧隱的話，普天之下，誰又能稱得上是龍海龍王身後之人？
一峯山莊依山靠湖，風景秀麗，乃是個好所在。
此莊北部有片空地，原本是大癡道人爲無用師所特地建造的練武場，但無用師只來過一峯山莊一次，自從師兄弟兩人死後，這個練武場就荒廢不用了，陸家也懶得清掃。
此時，這個練武場早已被人清掃乾淨，場中站着八人，爲首那位正是東海龍王。
神龍幫東海部的三千多人，已經撤離了一峯山莊，但卻分佈在十里範圍內，任何人皆不得踏入此間。
所以，留在東海龍王身邊的人，可以說是東海龍王最信任的，哪怕是祕密，都可以告訴他們。
這七個人就是東海龍王的長子敖甲、次子敖乙，還有小女兒龍女，以及準女婿韋名、義弟柴石、軍師鄭隱，最後一位就是王默頗爲忌憚的那個長的很普通的不知叫什麼名字的人。
“你知道這裏爲什麼叫一峯山莊嗎？”快走到練武場時，走在最後的鄧山伯對邊上的王默說道。
“爲什麼？”
“因爲黃公望字子久，號一峯。”
“原來如此。”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來這裏嗎？”鄧山伯又問。
“爲什麼？”
“因爲我不怕死。”
“……”
“你怕死嗎？”
“怕啊。”
“怕的話，你怎麼還不走？”
“可我沒看到《富春山居圖》啊。”
“到底是命重要，還是畫重要。”
“當然是命重要，但總不會看了《富春山居圖》之後會死吧？”
“這倒不會。”鄧山伯望了望他，突然笑道，“可祕密不是誰都能聽的，一旦聽了，搞不好會死。”
“我保證不說出去也不行？”
“你以爲你是誰？人家信得過你？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祕密。”
王默正想說些什麼，忽聽敖甲問道“玄妙道長，你開元宮的人全走了吧？”
“除了貧道，全都走了。”
“好。”
王默心想“咦，不對，林復言他們呢？怎麼不見他們的蹤影？該不會……”
林復言六人是他的手下。
他當初離開重陽宮的時候，對這六人有過交代，說他們要是在重陽宮住膩了，隨時可以離開。
這六人突然到了江南，多半是住不慣重陽宮，在江湖上到處亂走，然後纔會到此。
如果這六個人有什麼閃失，他豈能不聞不問？
然而現在不是打聽這個的時候。
況且林復言六人真要出了什麼事，多半也是跟東海龍王有關。
他真要找人的話，找東海龍王就對了。
衆人到了場上，柴石獨目一轉，落在王默身上，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無用生。”
“無用生？你與無用師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仰慕而已。”
“放屁！”柴石喝道，“無用師死了一百多年，你仰慕他幹什麼？”
只見東海龍王將手一舉，輕聲說道“無用生，你祖上姓什麼，叫什麼。”
“這與我來看《富春山居圖》有關係嗎？”
“沒有。”
“既然沒有，龍王爲何要打探在下的來歷。”
柴石待要發作。
東海龍王已然說道“那倒是我冒昧了。”
這時，只見一個老僧，正是慈恩，身上揹着一個長盒子，雙手合十，緩緩走來，絲毫看不出老態，反倒有種登高山如履平地的感覺。
“阿彌陀佛。”慈恩說道，“各位施主都是爲了《富春山居圖》而來，卻不知有誰看過此畫。”
賈王孫笑道“要是有人看過的話，又何必到這裏來？”
卻聽東海龍王說道“我看過。”
慈恩又問“敢問龍王什麼時候看過此畫？”
“此畫原本就是我的。”東海龍王說道。
衆人聽了，都是震驚。
老實說，就連敖甲、敖乙和龍女，都忍不住面露喫驚之色。
“龍王。”慈恩笑道，“你說此畫是你的，可有證據？”
“沒有。”東海龍王說道，“但早在三十多年前，我就花重金買下了此畫。”
“不知龍王從何人手中買到了此畫？”
“一個姓吳的商人。”東海龍王說道，“那一年，我出海遊玩，偶遇此人，得知他有一副名畫，借來一觀，發現正是大癡道人所畫的《富春山居圖》……”
“龍王如何得知此畫就是《富春山居圖》？”
“此畫有大癡道人墨寶……”
“事到如今，龍王又何須隱藏呢？”
“慈恩。”東海龍王說道，“你既然設下此局，引我到此，而我既然敢來，就不會怕你。你把《富春山居圖》還我，以後大家互不干涉。”
“龍王，你的那幅《富春山居圖》並非貧僧所拿到的這幅《富春山居圖》，請恕貧僧無法還你。”
“看來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東海龍王話中有話。
“貧僧是知道一些。”
“那你知不知道我當初花了多少黃金纔買下那副假的《富春山居圖》？”
“不知。”
“我被那姓吳的商人騙了三十多年！”東海龍王冷冷說道，“如果不是有人一個多月前告訴我真相，我至今還蒙着鼓裏！我用真金白銀買了一幅假畫，這個損失誰來補償？”
“阿彌陀佛。”慈恩說道，“龍王確實損失不小，但據貧僧所知，那吳姓商人原本沒打算將此畫賣給龍王，只因迫於龍王的威名，才……”
“既然你連這都知道，那我就用不着廢話了。”東海龍王說道，“不錯，我的祖父就是當年刀劍山莊的十三位客人之一，他老人家曾跟我爹提過《富春山居圖》，我爹後來又跟我說過，所以我印象極深。
那一年，我見了真的《富春山居圖》，就想得到它，不惜一切代價。
然而，那姓吳的商人斗膽包天，轉過頭來，卻將假的《富春山居圖》賣給了我。
虧我還救過他一家大小，以我當時的脾氣，要是早已看出蹊蹺，一定會將他全家殺了。”
忽聽戴寬叫道“你……你是廣將軍的後人！”
廣將軍！
其他六人都是神色大變。
據他們所知，這個廣將軍的年紀與少宗聖差不多大，年輕時做過元將，後來得罪了大官，受到侮辱，一怒之下，辭官進入江湖。
四十歲的時候，廣將軍就已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後來與少宗聖不打不相識，結爲好友。
刀劍山莊成立的時候，這位廣將軍原本可以做刀劍山莊的副莊主，可不知怎麼回事，他卻以客人身份出席。
少宗聖死後沒多久，這位廣將軍也死了，但他的後人是誰，就沒人知道了。
“不錯。”東海龍王說道，“我祖父就是廣將軍。”
“阿彌陀佛。”慈恩說道，“龍王，你雖然沒有下令殺了吳姓商人一家，但他們一家確實死在了你的手下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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