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王的身世
苏州府。
吴县。
吴趋裡画酒家。
王默易容成一個长须书生,儒雅中透着三分仙气,飘然来到画酒家大门前。
他之所以要来這裡,是想见一见唐伯虎的父亲唐广德,询问一件事,以及跟唐广德要一幅画。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但天气好不代表生意就好。
画酒家门可罗雀。
此时此景,就跟王默的心境差不多。
他很想去自己的府邸,可是他在考虑了数天之后,决定先跑一趟画酒居。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王府”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他要在這之前查清楚一件事。
此事跟他的父母有关。
而一直以来,他都有想過要来画酒居找唐广德,但时机未成熟。
而今,时机成熟了,或者說,他去“王府”凶多吉少,生死难料,万一真的死了,那他也要在死之前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不能带着遗憾离开。
“咦。”有個声音从王默身后传来,“這位先生,为何站着不动?是我家的酒不够香嗎?”
王默回头一瞧,不由笑了。
唐伯虎
“這家酒馆是你家开的嗎?”王默问道。
“对啊。”
“你叫什么名字?”
“唐伯虎。”
“你爹是不是叫唐广德?”
“咦,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爹就是唐广德?”
王默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爹名叫唐广德,我還知道你爹文武双全,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本以为唐伯虎会很得意,结果這小子却是撇撇嘴,說道“這年头文武双全的人多了去,我爹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個开酒馆的商人。”
王默问道“你這么說你爹,就不怕他揍你?”
唐伯虎嘻嘻一笑,說道“他经常揍我,我习惯了。”
“胡扯!”唐广德的声音从酒馆裡传出,“我什么时候揍過你?不要把我說的……”
“爹,你不是喝醉了嗎?原来沒醉啊。”
“醉你個头,生意不好,我就多喝了两杯,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過?”
“這不是有客人上门来了嗎?”唐伯虎小手一伸,像個店小二,“這位先生,你裡面請,招呼不周,還請多多担待。”
王默莞尔一笑,把头一点,說道“看在你们夫子把我逗乐的份上,我就进去喝了两杯吧。”
进了画酒家,一切都沒变,還是那么的古色古香。
但与上次不一样的是,凉凉仙已经走了,无一用至今還处于痴呆,而他只身一人。
所谓物是人非,大抵也就不過如此了。
酒馆生意果然不好,除了王默之外,连個鬼影都不见。
唐广德叫唐伯虎给王默拿了一壶酒,然后笑道“這位先生,你是画酒家今天的第一位客人,這壶酒不要钱,尽管喝。”
王默确实想喝酒。
他以前因为喝酒误事的原因,一听到酒,就特别警惕。
但是今天,他想一醉方休。
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一壶酒喝完,他竟是沒有感觉,仿佛喝了一壶水似的。
奇怪的是,画酒居也沒第二個客人进来,真是惨惨惨,大家都很惨。
“唐老板。”王默說道,“你有空嗎?”
“有有有。”
“我們聊聊?”
“行行行。”唐广德早已看出王默言行古怪,而自从经历了上次那件事以后,他也早已看淡了生死,无论王默是什么人,他都不在乎了。
唐广德等伙计把酒菜端上来以后,让伙计回家,甚至還叫厨房的人全走了。
于是,画酒家内外就只剩下王默与唐伯虎一家。
唐广德在王默对面坐下,为王默倒了一杯酒,然后才给自己倒酒。
“先生贵姓?”
“姓王。”
“王先生,唐某敬你一杯。”
“不敢。”
两人端起酒杯,均是一饮而尽。
“王先生,你从何处而来?”唐广德问道。
“我以前来過這裡。”
“是嗎?唐某真是眼拙,忘了王先生来過,惭愧,惭愧。”
王默笑了笑,說道“唐老板,如果我說我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会不会很意外?”
唐广德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請讲。”
“我认识一個人,他的名字叫王侠……”王默說到這裡,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唐广德反应,可唐广德毫无反应,一直保持微笑,“唐老板,你也认识這個王侠嗎?”
“认识。”
“你可以跟我說說他的事嗎?”
“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王兄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王先生既然想知道,我說說也无妨。”
“爹。”唐伯虎突然叫道,“我记得你說過,這位王伯伯早已去世了。”
“小孩子,别乱插话。”唐广德突然变得很严肃。
唐伯虎见了,小脸一低,不敢多嘴,找别的事做去了。
“我认识的這位王兄,是一個武学奇才。”唐广德說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才十八岁,而他,比我大三岁。那时候的我,极为自负,谁也瞧不起,可我见了王兄的武功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与王兄虽非无话不谈,但他对我十分坦诚。
他曾告诉過我,他的父亲是朝中一位大官,乃内阁成员,官至吏部尚书。
他也說過,他的父亲一直很希望他能弃武从文,可是他不喜歡读书,因为此事,他与他的父亲闹了别扭,三年未见過他的父亲一面。
那一年,皇帝病危,太上皇被三位官员从居住之处迎出,宣布复位。于是,太上皇又成了皇上,皇帝病情加重,沒多久便驾崩了。
沒几日,王兄的父亲与另一個大臣,被人诬陷,以莫须有的罪名问斩。
這個时候,王兄突然来找我,說他除了我之外,虽然也有一些朋友,但這些朋友都是江湖中人,居无定所,唯独只有我,他才能找到。
他是来跟我告别的,我猜出他想干什么,想劝她,可我知道這种事不能劝,而且以王兄的性格,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京城。
我只能为他践行,希望有朝一日還能遇见他,与他大喝三百杯。
過了一段時間,坏消息還是传来了,天下皆知,王兄的父亲与另一位大臣不幸遇害,天怒人怨,但已成事实,莫可奈何。
再后来,我认识的一位武林老前辈,他老人家曾救過王兄的父亲,算是王兄父亲的好友,前来找我,說王兄为了救父,不幸中伏……”
王默听到這裡,忍不住问道“這位武林老前辈是?”
“凉凉仙。”唐广德說道。
王默心头微微一震,但沒說什么。
“我知道王兄武功高强,天下罕见,可他所做的事,形同逆天而行,当我得知他的噩耗之后,竟不悲痛,只是感叹。感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叹他未能救出王大人,连自己也遭到了毒手。”
王默看上去很镇定,实则内裡波涛汹涌,以异常平静的语气问道“难怪我多年沒有他的消息,原来是……不知设计埋伏他的人都有谁?”
“不知道。”唐广德說道,“梁老前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有很多人,但不管是什么人,认不认识王兄,其实真正的凶手只有一個。”
“谁?”
唐广德望了望王默,却不言语,而是喝了一口酒。
陡然间,王默明白唐广德說的人是谁。
除了皇帝之外,谁又当得起真正的凶手呢?
“那么……”王默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王侠還有沒有亲人?”
“有。”唐广德道,“听說他有一個哥哥,名叫王伦,当年受到牵连,发配充军,后来又被释放了,应该還健在。”
“皇帝不怕嗎?”
“怕什么?”
“怕王侠的哥哥找他算账。”
唐广德苦笑道“王伦是個书生,不懂武功,况且……当年有人要杀王伦,幸亏有人出来說话,才保住王伦的性命。”
“谁要杀王伦?”
“当然就是陷害王大人的石亨与曹吉祥。”
“他们为什么要這么做?”
“因为他们是奸臣。”
王默不說话了。
少时,却听唐伯虎小心翼翼问道“爹爹,奸臣是不是大坏蛋?”
唐广德一怔,說道“這個……”
“难道不是?”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呢?”
忽听王默說道“奸臣就是大坏蛋,如果不是大坏蛋,谁又会骂他是奸臣?如果奸臣都不是大坏蛋,那世上還有坏蛋嗎?如果世上沒有坏蛋,为什么天下总是不太平?”
唐广德原本有顾及,听了這话之后,說道“王先生,你把我点醒了,其实奸臣就是奸臣,就算奸臣做了好事,就可以說他不是奸臣了嗎?唐某再敬王先生一杯。”
“且慢。”王默将手一伸,說道,“唐老板,你可以告诉我,是谁保住了王伦性命嗎?”
“我听梁老前辈說過,此人是一位侯爷,叫什么柳……柳……”
“柳少侯。”
“对,就是此人。”
“柳少侯为什么要這么做?”
“好像是因为柳少侯当初想救王大人,但沒能救成,听到奸臣又想害王大人的长子,所以就怒叱了石亨和曹吉祥,结果被皇帝赶出大殿,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石亨与曹吉祥也不敢再提這件事了。”
“這么說,這個柳少侯是一股清流。”
“朝中像這样的清流太少了。”唐广德說道,“不過我听梁老前辈說過,沒实力的人,做不了清流,如果不是因为柳少侯有大功于朝廷,他這股清流早就被浊流吞灭了。”
王默想了想,觉得也对。
“好,唐老板,我再问你一個問題。”
“請說。”
“王侠的妻子叫什么?”
“這個……我不能說。”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不能說。”
“你刚才不是說事无不可对人言嗎?为什么……”
“王先生,你喝多了,我……”
“王侠的妻子是不是姓张?”
“我不知道,王先生,你真的喝多了,請吧。”唐广德站了起来,一副下了逐客令的样子。
王默想要起身,但這個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就是敲门声。
唐伯虎见王默与父亲都不吭声,就大声问道“谁呀?”
然而,外面的人不說话,仍是敲個不停。
“你到底是谁呀?”唐伯虎走到门边。
奇怪的是,外面的人仍不說话。
“你要是不說话,我就当你哑巴了,咦?哑巴,是你嗎,唐伯牛?”
唐伯牛?
王默愣了愣。
难道這個唐伯牛是唐伯虎的弟弟?
咚咚咚。
门被敲了三下,像是暗号。
“果然是你。”唐伯虎将门打开。
只见一個身材比唐伯虎壮实的小孩,走了进来,却不說话,双手跟唐伯虎比划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