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棲鳳
五公主追人可是追了許久了。要不是宋琰聲連日來養傷在家,不便見客,怕是這寶樂公主是日日都要上門打探她三哥哥消息的。
宋琰聲又一聽這事,眉頭一下子擰起來了。
“怎麼她還沒死心哪。”
“她死心不死心,到底有太后可靠。如今兒女婚事,自全由長輩做主。”
“這是……要向我宋家施壓?”宋琰聲挑眉,“沒這個道理,我家也不是好欺負的。便是聖上,他能同意嗎?”
她三哥哥可是盛名在外的三元奇才,聖上破例親自點提到東閣參與議事的,意思很顯然,他的仕途自然不可能就這麼放着斷在尚公主上。
再說宋家如今如日中天,太后想得美。
再說寶樂公主這邊,還是懸着。她很有些鍥而不捨以至於有些欠缺了分寸的執着。宋梅衡早已跟她婉拒說清楚了,但是她未曾放棄,依舊隔三差五地跑東閣那頭去堵人。
這麼幾次一來,這皇宮之中,是沒幾人不知道這寶樂公主心儀宋家三公子的事了。
太后看中了宋家的如日中天,想着爲皇四子錦上添花,再多一重保障。可聖上那邊不鬆口,宋家那邊也不做表示。她再急,皇帝不點頭,那說什麼都沒用。
這事就這麼懸着了。
寶慧那邊卻在請旨賜婚,要蕭家大公子做她的駙馬。
太后覺得,這個時候寶慧提出來這事,簡直是在添亂。五公主還沒定下呢,她倒先着急上了。
聖上拿不定主意,那就得逼一逼了。
兩個月之後。宋琰聲總算不用再成日躺在牀上掰手指玩了。天天流水一樣的補品藥膳喫起來,背上的傷是沒什麼的大礙了,只是恐怕以後會留上一道疤痕了。
這姑娘家最注重的便是自己的儀容,這麼一道劍痕留在身上定是不美觀的。宋琰聲自己倒覺得沒什麼,畢竟在背上,她自己也瞅不到。但是她娘跟程媽媽爲了消退這傷痕,不知使用了多少法子。
首先是一溜兒的祛疤的藥膏,每晚厚厚的塗上一層,整夜地粘在她背上,實在難受。其次,是控制她的飲食。六姑娘可憐見的,人養傷這段時間連油腥都碰不得,頂多是甜食解解饞,現在爲了祛疤,什麼都要忌口,即便是端上來了,一看不利於傷口癒合的馬上又給撤下去,頂多就聞個味道了。
宋琰聲忍得滿嘴苦澀,只盼着傷好後大喫大喝一頓,彌補了這些日子的憋屈。
又隔了一陣子,宋琰聲傷口痊癒之後,已經是金桂飄香的時節了。
中間隔了這麼一陣子,再出來京門走動,簡直是看處處,處處新鮮。在這樣跟元盈兩人喫遍明月居和珍饈閣後,宮裏的皇貴妃娘娘想見她了。
棲鳳台的元貴妃不同她那清冷絕豔的外表,在宋琰聲看起來,似是個很好相與的人。元盈跟她說了這件事,“我姑姑這是聽說你痊癒了,才盼着見見你。畢竟你救了我表哥,她想着還是能當面感謝你最好。”
宋琰聲“唔”了一聲,歪頭看過來,“娘娘不用這麼客氣的,我屋裏那些補品,佔了大部分的全是她遣人送來的。”
元貴妃這次又是準備好些點心,宮制的甜點,不光是精緻,甜而不膩,味道極好。宮人將她們兩個一併引了進來,宋琰聲嗅嗅空氣中的甜香,似乎還聞到了一絲其他的香味。
她不禁吸了吸鼻子。
元貴妃從裏間走了出來,一身素衣,鳳目含笑,髮鬢間只一根金釵,卻是笑面如花,分外端麗。
宋琰聲聽到動靜,轉而望了過去。
珠簾一響,一陣幽香傳來,很是熟悉的味道。隨她一同出來的,還有端珣。他慣常穿着一身白衣,腰間掛着一枚繡以金線紋案繁複的香囊。方纔的味道,果然是他身上帶着的珌蘭香。
宋琰聲規規矩矩地行禮。
“皇貴妃康安,六殿下康安。”
“起罷。在本宮這兒,不用多禮。”貴妃娘娘看見她很是高興,高興中又含着關切,拉着她的手坐下來,“背上的傷可是都痊癒了?至今還有不舒服嗎?”
“多謝娘娘關心,已經沒有大礙了。”
“是嗎?”元貴妃親自拿了一塊杏仁酸遞給她,“比起上次進宮時,瘦了不少呀。”
車軲轆的聲音低低淺淺地傳入她的耳,宋琰聲側目一看,宮人推着端珣的輪椅,坐到了桌案旁。
六姑娘看着,確實是瘦了。從前是珠圓玉潤,現在在牀榻上躺了幾個月,這下巴都瘦得尖俏起來了。再襯着那雙清凌凌的杏眼兒,格外惹人心疼。
看不到人的時候想念,眼下好不容易見到人了,心裏頭卻只想着怎麼給她重新養回去了。
宋琰聲擺擺手,“殿下,點心太多了,我喫不下了。”
“不着急。慢慢喫。”端珣往她碟子裏放了好些她尤其愛喫的芙蓉糕和杏仁酪,又問道,“可還有什麼想喫的,現在便叫人去一併做了。”
“表哥,你看看我,我還在這兒呢?”元盈控訴道,“好歹也關注一下我呀,姑姑,你看看他。”
宋琰聲擡起眼睛,正撞上端珣含笑而關切的鳳目。這雙眼和元貴妃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平時未含笑,裏頭是一片靜海,有距離感,睥睨之下,又帶着幾分審視。端珣對她,好像從來都是溫和含笑的。
她心裏頭猛地一跳,迅速斂下了視線。可回過神了才莫名了,爲什麼要躲開呢?
於是她喫着點心,又看了回去。
端珣的笑意加深了。
元貴妃在旁看着,只覺得這姑娘可愛。宋家這六姑娘確是可愛,但小人兒卻不簡單。從身邊嬤嬤那邊得知早前雲龍寺一案有她破局時,貴妃心裏不可謂不喫驚。那時候,這六姑娘纔多大,心思聰敏程度,絕非等閒人物。難能可貴的是,她懂得內斂懷秀,觀她行事也是磊落光明,不屑於陰私算計。
端珣將她放在心尖兒之上,大概也是如此——正合着他的脾氣了。
元貴妃在旁看着,作爲端珣的母妃,她如何看不出兒子有話要說。便拉了元盈到一旁,“你不是要關注着些你嗎?隨我來,要喫些什麼,到小廚房那兒自己跟裏頭師傅說去。”
元盈也非沒有察言觀色,眼珠一轉,“好呀,醬肘子和桂花釀,肘子要肥而不膩,酒釀呢,我要喝前年的陳釀。”
“美得你,又喝酒,小心你大哥回去說你。”
“你們不說,他纔不會知道呢。”
兩人的聲音漸行遠去,這棲鳳台的殿內一下子空曠了下來。宮人們也都退去了殿外,殿中只剩下端珣和宋琰聲兩人了。
宋琰聲喫着點心,直覺他有話要說。
“當晚,爲什麼救我?”
她愣了一下,“不救你,由着你遇刺着了道兒嗎?”
“就這樣?”端珣看着她,伸手拂去她額間落下的一絲碎髮,他沒有收回手,落在了她微涼的發頂上,“你跟我說,很疼,特別疼。”
宋琰聲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我不想看見你受傷了呀。”她擡起遠山淡月一般的眉,極認真地看過來,視線落在他受過箭毒的那隻腿上,“疼過一次,不能再疼了。”
端珣的心一下子被捧起了,他鳳目彎起來,輕聲接道,“爲什麼?”
爲什麼?
因爲……你是不同的呀。
你是不同的,你是重要的,你是我前世的恩人,是我這一世得緣相見之人。
宋琰聲想到這裏,忽然卻說不出口了。這話聽來,怎麼就有些不對味了呢。
她擡手捏住了自己通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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