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繳獲
一路上他甩開大步,不住鼓勵身小力弱的寶和寨少年們,還得招呼着小短腿卻跑得飛快的慕天蠶別跑太快以至於跑得丟了。
趙南離此時的感覺很奇怪,恍惚間似乎又回到第一次武裝五公里的時刻,那時他也是這般的揹着抱着,只是那時是揹着四支槍……
此時摟成捆扛在肩上的,是兩杆破竹槍、自己用的短鑹、四杆繳獲自綠旗清兵的制式長槍,就這些破爛……還扔不得。
這些日子以來見慣山寨生鐵打造的破爛武器、農具,他已經墮落了——穿越前他會視爲古董破爛的長槍,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勝過了穿越之前共和國時代的要就要步槍。
再瞧這慕老三真能跑,抱着他挑出來的一大卷物件,一路跑着還能跟趙南離磨叨:
“這盔甲給老子好不好……給了老子好不好……給老子好不好……好不好……我說哥哥,龜兒的這身盔甲得歸我。”
南離扛着東西,氣喘吁吁還得應付他:
“你不是做了縣太爺嗎?你個文官要什麼盔甲?”
“元大伯說了,國難當頭,允文允武。”
“你老哥想不想跟我混?”
“要得……”
“要得就得服從命令聽指揮,繳獲歸公,按功勞分派。”
這時候席地闕來幫腔:“哥,得聽趙參戎的,沒聽元大伯說麼,如今勳鎮說了話管用。”這小子別看眼色不行,跑起來都不帶喘的。
南離聽了費力一笑喘着還威脅慕老三:“若不聽令,不惟不帶着你,回了我稟明……世子,虢了……你……知縣加學政的官職,還奪了……你的功名。”
“要不得要不得……趙老哥,趙兄……世兄……我聽你滴。你是大將軍,既然打仗,當然要聽你咯。”
然後又跑半晌慕老三還不死心:
“不過這個就我能穿,你們穿都短!”
“好不好……趙老哥……”
看着已經跑到了進城前的位置,南離也不理他,先傳令暫歇,清點人數,看看沒有掉隊脫隊的,小歇後果斷命令:
“下路去,進山!”
下路進山抄小路,又急行近半個時辰,轉進一處山坳,始終不見後面有清兵形跡,南離才放下心來,傳令放崗、歇息。
這才細細查看這一番的繳獲。
內江城裏打敗的這一小股清兵,說是一哨,還說八十多人,其實就五十多人不到六十,打殺了十幾個,抓了八個,卻跑了一堆,縣城裏荒草叢生、巷子依舊,三轉兩轉就沒了影子。
自家兄弟這一番居然扛着這幾十個從南到北的老兵油子,最後一衆小兄弟用小弩竹槍就打崩了他們,南離很是自豪又欣慰。
欣慰的是這近倆月的轉山、圍獵沒白費功夫,一衆兄弟的號令配合、手眼反應絲毫不弱於那些老兵油子,自豪的是這一衆寶和寨少年真的稱得上初生牛犢不怕虎,更難得的是令行禁止。
雖然席地闕射死那個打衝鋒的頭目,南離尋機會扎死了敵人頭頭,但還是得有一衆同袍兄弟的堅忍死戰,撐住了陣勢,纔能有機會去抓空子。
最終撤離把受了箭傷、槍傷的六名兄弟也都帶回來了,傷勢輕重不一,但把命都撿回來了,這個戰損比可稱大勝。
當時南離急着趕緊脫離,也顧不得再仔細搜剿,好在天殘地缺這些傢伙打仗糊塗,摸屍手腳卻快,因此還是有些繳獲。
其實這身盔甲趙南離早就注意了,是這十幾套盔甲裏最好的一套,舊明北方邊軍的制式,上下兩件式,有全份的鐵盔、腿裙加臂手,但是他沒法披掛——那被他捅死的綠旗哨官太矮小了。
除了五件血跡斑斑的上下一件式藏藍布面鐵葉甲,其餘的幾套都是短綿甲加笠盔,再剩下就是破爛的號衣,又髒又破,比之他爲寶和寨少年們張羅的破舊裋褐短衣都不如。
按照南離的命令,大家把攢回來的傢伙湊一起,這一看好東西不少——都是些破爛兒。
說是好東西,因爲正合用,有長槍、腰刀、合把硬弓、三眼等各式傢伙,說是破爛兒,因爲血跡斑斑的破舊沒賣相。
竹槍斷了的換長槍,殺了敵的先選,南離自己的刀還算合手,張翦也覺還是自己的刀好,韓羽愛用長傢伙,於是腰刀被天殘地缺哥倆加劉斕兒分了。
分到最後一看這些盔甲又髒又破,血跡斑斑,還是先帶回去漿洗了再用。
最後仔細一看這頭盔還湊合,被他捅死那傢伙腦袋倒是不小。趙南離把這件尋常的官用明盔戴上試試,感覺不錯,就一揚手,把那副全份身甲加臂手扔給慕天蠶:“這還真就合你用!”
然後把頭盔遞給張翦:“你戴上看看。”
南離沒要,否則在慕天蠶眼裏所謂的繳獲歸公不就成了爲自己營私。
再說了,這破玩意,他趙南離真沒看在眼裏。
打仗時慕天蠶除了在後大呼小叫,根本沒發揮什麼作用,還不如席地闕射倒了那個勇猛的清兵小頭目,雖然誤傷傷了張翦,也算功大於過。
“戴上帽子就是官兒,撿哥哥,我用一副玉鐲子換你滴。”
“玉鐲子?能喫?好稀罕麼?”
“那好,一條臘肉。”
“整個山寨,哪裏有臘肉。”
“不是打了野豬麼,兩條,兩條臘肉。”
“你要這玩意有個毛用,你又不上陣去。”
“這是官,這就是官,官就得有帽子!”
看着嘴欠的張翦與嘴賤的慕天蠶磨叨起來每個完,南離只好插口。
“回去令人與你縫身官袍,再做一頂烏紗。蹇公公可是製造局出來的。”
慕天蠶這才恍然大悟,一跺腳將已經上身的身甲扒下來甩進張翦懷裏:
“他麻麻滴,對哉,給你,格老子死沉,我不要咯!”
於是這身盔甲被張翦、席地闕瓜分,張翦得了鐵盔、臂手,席地闕得了身甲、腿裙。這倆人身量都不高,能湊合用,只是布面的泡釘鐵葉身甲繫了搭扣,在肩膀、胸膛格外結實的席地闕身上裹得緊緊繃繃。
從內江城裏往外跑時,南離就已經下定決心,哪也不能走了,先回山寨。
若按自己所知的祖師爺兵法,這時節可以祭起游擊戰的高招,于山路埋伏,有零星的清兵或輜重就搞掉。
可是自己人少力弱不說,真的與清兵糾纏,會給山寨招來禍殃。
游擊戰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喚起民衆,才能越打越強,如今幾個縣連人毛都沒,喚起誰去?你打了勝仗都沒人知道。
再說了,在殘餘倖存的百姓眼中,清軍和明軍,還有西營和搖黃賊,真的有什麼區別嗎?
但清兵又的的確確是在組織撤離,而且撤的不是一城兩城,是要退回川北的保寧,若是全川清軍都撤回保寧,那就等於除了川北,都被清軍放棄了。
此時不正是一個起事的大好時機?可是如今這資簡沿線城池破敗、荒無人煙……怎麼起事?
還是得先回寨子去尋元大伯商議一番。
作者的話:臂手,是明清易代之際公文檔案對於明式板扎環臂甲的統稱,個人認爲其與唐、宋、明初的甲式中的披膊是不同的,披膊只護上臂和肩頭,臂手是用環臂板扎從肩頭護到手腕且連續,因此稱爲臂手。現代的通行叫法是環臂甲,本書爲契合當時的語言環境,從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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