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當場宣讀
羊皮筏子上高高堆砌的貨物,幾乎已經讓羊皮筏子的裝載達成了極限,即便是多坐一個人都有了絕對的危險。沒辦法,渡船的打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所要木料都是要陰乾幾年,乃至十幾年才成,更有麻繩漆料,還要足夠的有經驗的木匠師傅親自動手精雕細琢,那一艘渡船,就要幾個月才能完成下水,而現在,看看堵住渡口兩岸的商賈,看看堆的都看不到邊的貨物,哪裏還能等?
於是,故老運用的這羊皮筏子,已經成了往來運輸的主力,而且,爲了加大運力,還不斷的加大,加大,再加大。
宜川主簿緊張的站在筏子邊上,雙手緊緊的抓住身後捆綁貨物的繩索,也不敢看那打着旋的黃泥湯,緊緊的閉上眼睛,心中是恐懼與興奮,還有彷徨糾結扭在一起,真個是五味雜陳。
作爲大明的官吏,跑的卻是賊人的公事,揣着的還是賊人的最後通牒,怎麼不讓原本讀着聖賢書,謹守着君君臣臣大禮,拿着時斷時續的朝廷俸祿的他糾結彷徨?
闖王的最後通牒,雖然被趙梓改過,但也是一種**裸的強硬威壓。
但這種威壓,卻讓主簿的心中莫名其妙的有種興奮與激動。
原本作爲一縣主簿,尤其是這次懷揣着一份重要的文書,這次過河是可以單獨做個渡船的,但是現在運力緊張,單獨坐個渡船,那有點奢侈,同時,一來時間緊急,二來主要是這主簿興奮異常,巴不得肋生雙翅,飛過黃河,再次與對岸吉縣那腌臢東西對上一陣,看看他的嘴臉。
吉縣收稅衙門外依舊排着長龍,不斷有心急貨物的商賈手下,滿頭大汗的高舉着自己的貨單加塞,這下就引來一陣其他商賈的咒罵。
大家誰不心急?對面宜川的運輸力量雖然日夜趕工打造渡船,但是,這鋪天蓋地趕來的商賈,只在下一刻就完全吞沒了那剛剛趕出的渡船,羊皮筏子,根本就是供不應求,有些貨物可能還能等上一等,但是,但是那些時令季節非常強的,只要耽擱,賣不上個好價錢不說,往往還可能腐爛變質,那個敢有半點耽擱?
誰都想趕緊走了程序,衝破吉縣衙役和幫閒的封鎖,早賺錢,早回去,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多跑一趟。
吉縣的衙役現在已經不再縣城裏值班,全都跑到這裏執勤,這裏,不但可以耀武揚威,最主要的是,還可以在這裏大撈特撈一把,只要在這裏幹上一月,便是一年的進項。
一個加塞的商賈被衙役拎着小雞子一樣從人縫裏撈出來,不由分說,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棍棒,我管你是首輔的家臣,還是上書的門下,這殺威棒那是絕對先打了再說。
維持秩序?你想的到美,那殺豬一樣的商賈在袖子裏奉獻了銀子之後,什麼都好說了。
“哪裏的?”將一錠銀子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然後丟到身後的框裏,那框裏已經有了半下銀錢。
大人們拿着大頭,自己這些辛辛苦苦的幫閒,弄些小頭也是應該。
吉縣都頭一隻腳踏在懶櫈上,斜着眼睛,看着那個被打的鼻青臉腫唉唉哭喊的商賈盤問道。
一被詢問,那商賈當時來了精神,也不顧得痛,上前小聲道:“我是當今首輔大人門下管事,替首輔大人販賣一些硫磺藥材去對面,看看天熱,這東西可能自己燒起來,於是心急,還請都頭將軍行個方便。”說這話,絕對沒有宰相門前七品官的底氣,原因無他,縣官不如縣管,你一個宰相可以讓一個九品主簿或生不如死,或飛黃騰達,但是,對於這沒了品級的胥吏,你只能按照規矩現來算,也就是說,對於潑皮出身的胥吏,你根本就管不到,也管不了。
那都頭也知道這些,於是,只是雙手拱了拱,表示一下自己對首輔大人的敬意,然後哈哈一笑道:“可我知道,對面可是賊人天下,這硫磺等物資,可是犯禁的東西,這可是要充公物質,拿人下獄的。”
那首輔末流管家聞聽這番恐嚇,根本就不急,而是灑然一笑道:“將軍說笑,對面幾縣可還是朝廷疆域,哪裏來的盜賊?合城百姓都是大明子民,生病吃藥,可都指望着這些呢,將軍您說是不?”說着話,就又在袖筒裏拿出一大錠銀子,悄悄的放在了那將軍的懶櫈上。
看看那銀子足足有十兩,都頭心滿意足,於是面帶沉思點頭道:“這位老闆說的是,那幾縣大堂上坐着的,還是朝廷的老爺,子民嗎——也還算是朝廷的子民,應該有藥材補齊,不過這——”說着,這一大定銀子又飛進了框裏,立刻迎來了兄弟們的一陣讚歎。
那官家哪裏不知道,趕緊再次拿出一錠銀子道:“還請將軍行個方便,天熱,貨物不耐啊。”
“好說,好說。”轉眼間那錠大銀子就沒了蹤影,嫺熟的也看不出藏在哪裏,然後站起來,拍拍腰身,拉着那末流管家直接走到了隊伍前面,大聲喊道:“大家靠後,我們老爺親戚有公事要見主簿。”
這時候,那些着急的商賈哪裏還敢呱噪?銀子是一方面,但對方也有後臺,於是大家就眼巴巴的看着那個人施施然進去。
宜川主簿見了這個,心中更是一陣悲哀,一陣痛恨,都爛到了根子裏,還指望着中興嗎?算了吧。
想到這裏,也想到了結果,於是,也懶得進去,就在衙門之外,挺起了胸膛,大聲喊道:“宜川縣尊,趙梓趙大人屬下主簿,特前來貴縣,有通省公文呈現,請山西吉縣有司接見。”
這一嗓子,在這亂哄哄的市面上,立刻起到了淨街的作用,所有的人都轉過頭,看這位莫名其妙的主簿大人,放着官場禮節不走,在這裏大呼小叫什麼?
那都頭聞聽,當時一愣,眉頭又一皺,昨天不是來啦嗎?說什麼兩縣稅負平等事宜,其實,你不是在做白日夢呢嗎?現在這裏,日進斗金都已經不能形容,誰會嫌棄銀子咬手?這個辦法就根本行不通,更何況,你陝西宜川,跟我們山西吉縣,根本就套不上關係,要想辦理公事,你得先走你家知府,巡撫,由巡撫上報朝廷,然後,朝廷一班部閣再討論議論,在想起時候,再討論議論,然後下發批文,你家巡撫和我們巡撫,知府協商,然後上峯批文到我們縣裏,當然,我們縣裏執行起來,那是要看對我們有利無利,有利的,雷厲風行,無利的,種種藉口,就算推搪你個十年二十年,打上幾十上百年的嘴巴官司也是可能的,尤其是你提出這個事情根本就是自取其辱,昨天被打了請了出去,今天怎麼還不知趣的來呱噪沒完?
但是,這位可是官身,與那什麼首輔官家不同,接待一下還是需要的。於是好不耐煩的上前,隨隨便便施禮,歪着腦袋不耐煩的道:“這位大人,本縣大人正忙,暫時無暇款待接見,請你與小人門房帶茶,等我家大人閒暇時候再談公事如何?”
那主簿聞聽,當然知道原因,也斜着眼睛嘿嘿一笑,對着那都頭道:“我給你一刻鐘時間,請你家老爺出來相見,如果不出,那麼,後果自負。”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每個人都可以看出,那笑容下是什麼。
大家突然恍然大悟,這主簿身後的勢力是誰,不是閣老輔臣,不是高門巨族,不是朝中勢力,而是——下面的趕緊收聲。
那都頭也是人精,哪裏想不到這其中關節,當時臉就白了,不是氣白的,是嚇白的,這裏的事情,是你知我知,天下盡知,但就是不能說的知道。
想到這裏,趕緊神態恭謹的再次拱手作揖,將個身子低低的俯下,謙恭的道:“對不起大人,小的有眼無珠,我這便去裏面通傳。”
宜川主簿只是將下巴擺了擺,就拿眼睛望天,天幽藍幽藍的,無比開闊悠遠,第一次,這個主簿感覺到,這個天是如此的讓人心情舒暢,如此的空曠遼遠。
只一會,那個都頭滿頭大汗的出來了,不用問,宜川主簿就知道結果,看着那都頭尷尬的神情,寬慰的道:“不爲難你了,謝謝。”
連主簿自己都納悶,什麼時候,自己對一個下人也開始說謝謝啦?並且說的是如此的自然,發自內心,是了,是自己在那個人身邊呆的久了,這不知不覺的就學了他的做派。
不過想來,這些感覺真好。
也不看那受寵若驚的都頭,也不拿出懷着的那紙最後通牒,宜川主簿就揹着手,在吉縣堂前,大聲喊道:“我陝西宜川,辛苦商賈勾連天下,爲這大明做了無數貢獻,爲百姓互通有無,因此上,與洛川,富縣,黃龍,甘泉四縣相約,商賈途經五縣,不但保護商賈安全,遭遇盜匪給予全額賠付,同時與商賈百稅四的優惠,並規定通過五縣至此一稅,絕不加增任何捐輸,也懇請山西吉縣與我等同例,爲朝廷,爲蒼生存留生氣與民,現,陝西宜川縣尊等待吉縣同僚兩日內答覆。告辭。”
沒有下文,那陝西主簿說完,一甩袖子大步趕奔渡口,留下的是一羣目瞪口呆的客商百姓。
靜,死一樣的靜,突然,一個商賈狂笑着衝出隊伍,直接趕奔自己的下榻的客棧。
大家一愣,突然明白過來,還等什麼?兩日後再說吧,於是原本揮汗如雨的稅收廣場,立刻轟然散去,留下滿地冷冷清清的垃圾,在夏日的風中盤旋,證明這裏曾經很繁忙,很熱鬧。
幾個幫閒胥吏看着那個臉色煞白的都頭,好半天才吭吭哧哧的問道:“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那都頭傻了半天,突然抄起裝滿銀錢的大筐,低聲但堅決的道:“還說什麼,跑啊,難道等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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