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再見陛下
“你每次來找我,都是因爲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這次,又是爲什麼呢?”
一邊斟茶,一邊輕聲詢問。布魯克琳的這套動作做起來無比流暢。她在成爲法師塔主管之前,也曾經是魔法學徒,對這些禮儀,無比精通。
“呵——”
保羅·吉布森冷笑一聲,“有些跳樑小醜,平時沒膽量出來,現在看仗打輸了,就出來聒噪,真是吵鬧。”
“輸了就輸了”,布魯克林心不在焉的安慰,“這世上沒有誰能一直贏下去,你也是,他加斯騰斯·沃倫也是。他們只是暫時佔了上風而已,你坐擁整個安肯瑞因,又有什麼好怕的?”
保羅·吉布森側頭看看布魯克琳,表情冷的可怕。
“說,你是不是心裏在笑我,像他們一樣?”
“笑你?”,阿奎特連看也不看保羅·吉布森的眼睛,“我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間,我爲什麼要笑你?你打贏了,我也不能離開這個院子。你打輸了,我還是在這個院子裏發呆,有什麼區別麼?”
聽到阿奎特的解釋,保羅·吉布森稍稍鬆了口氣。他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想來也是,只不過現在形勢不好,我聽到風聲,說有人在陰謀顛覆我,原因就是這場戰爭。我只是爲這個國家做了我應該做的,他們不在這個位置上,看不到現在的風險。我看到了,我嘗試了,我失敗了,可是這並不能成爲他們造反的理由,不是麼?”
“戰爭的失敗不是你的原因”,布魯克琳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換掉你,打仗還是一樣的輸。”
“他們想換一個不打仗的皇帝,一個聽話的、兒子皇帝!”
保羅·吉布森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他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聽到院外穿來了紛亂的腳步聲。不一會,新任宰相凌巖大公爵杜勒·康頓跑了進來。布魯克琳只是看了一眼康頓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她收起手臂,沉默下來,低着頭,等待着那個消息。
“怎麼,不是說這個時間不要進來麼?”,保羅·吉布森站起身,出聲斥責,“出什麼事了?”。
“愛蓮娜、愛蓮娜的軍隊進入蓋得省境內了!他們主動對我們發起了進攻!巨獸車隊打頭,負責防守的救國軍第十軍團打了二十分鐘,陣線潰敗!”
“哐當——”
剛剛還基本保持着鎮定的保羅·吉布森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他輕輕的嚥了口唾沫,才用嘶啞的聲音繼續問。
“你……確定?”
“我確定,陛下”,杜勒·康頓低頭行禮,“還請你立刻回宮,商討對策。”
“好,我去!”
說完,保羅·吉布森頭也不回的走了。跟在他身後的杜勒·康頓看了一眼低着頭不發一語的布魯克琳·阿奎特,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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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滕斯還是太過自大了,防守戰和進攻戰可是兩回事。他現在這個時間進攻,看似強大無比,卻事實上幫我們緩和了已經很激烈的內部矛盾。有這場進攻在,我就可以繼續做一段時間的安穩皇帝。所以,你說,他是不是有點傻?”
一邊說話,一邊進入了宮殿的一個東側的會議室。保羅·吉布森在冷靜下來之後,很快就看到了加斯滕斯這次進攻在政治上的不足。在他看來,本來勝算九成的加斯滕斯,因爲這場進攻,將直接失去至少三成的勝率。
“陛下,我覺得您說的在理。可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已經沒有軍隊能夠阻止他們了。如果他們一路打向羅斯維爾,我們可能會很難辦……”
宰相杜勒·康頓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在原本計劃用來召開緊急會議的會議室裏,出現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人。
第九皇子,加里·吉布森。
“你……爲什麼會在這?”
保羅·吉布森其實已經猜到了什麼,他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身後的羅布·赫德蘭,冷笑一聲,也不給加里回話的機會,對着羅布·赫德蘭輕聲開口。
“法師塔的餘孽,終於憋不住跳出來了?以爲拉上我這個小兒子,就可以爲所欲爲了?以爲那個正在朝這邊進攻的加斯滕斯,是你們的人?別天真了,加斯滕斯不會幫你們的,加里也不會幫你們的,明白麼?”
“陛下”,羅布·赫德蘭面無表情的行禮,“國事操勞,您辛苦了這麼久,該休息了。”
說完,他竟然不給保羅·吉布森講話的機會,一招手,派上來四名士兵,圍住了保羅。與此同時,更多的士兵從屋內外衝出,控制了保羅·吉布森的隨行人員,也包括杜勒·康頓。
“你們——你們會後悔的!”
保羅·吉布森見此情景,知道大勢已去。他沒有時間去想,爲什麼這次叛亂自己沒有收到任何預警,他也沒有時間去想,爲什麼是加里·吉布森而不是文峯·吉布森成爲了他們選中的傀儡。關於帝位的競爭是殘酷的,自己已經輸了,能做的事情,已經很少很少。他看着自己的兒子,眼神複雜。之後,他轉過身,離開了會議室。那四位士兵領着他,像押送犯人一樣,消失在了羅布·赫德蘭的視野裏。
“很好”,看着保羅·走遠,羅布·赫德蘭轉過身子,面向一屋子的安肯瑞因官員。
“從今天起,保羅·吉布森正式退位,皇位由加里·吉布森接管。現在,讓我們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安肯瑞因皇帝,加里·吉布森!”
會議室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加里·吉布森起身微笑,小小的身體卻一點也不怯場。他等大家鼓掌結束,才用清脆的聲音,說出了自己成爲皇帝之後的第一句話。
“時間緊迫,我們來商量一下,投降的國書怎麼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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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警察警長,菲拉斯·納夫萊穿過護衛森嚴的院落,站在了一間屋子門口。負責守衛屋子的是全身盔甲的戰士,他們看着菲拉斯,伸手示意他停下。
“我是皇家警察警長菲拉斯·納夫萊,這是宰相杜勒·康頓的手書,我要進去。”
菲拉斯·納夫萊遞出一張羊皮卷,靠左的鋼甲戰士接過去,仔細檢查,繼而讓開了路,還沒忘了用沉悶的聲音叮囑。
“你只有二十分鐘,我們會盯着你的。”
菲拉斯點點頭,等待兩位戰士打開門鎖。之後,他走進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看向自己的前皇帝陛下,保羅·吉布森。
“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你就來了。”
保羅·吉布森笑笑,站起身子,“坐吧,現在我不是皇帝了,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菲拉斯·納夫萊並沒有坐下,他撲騰一聲,跪在了保羅·吉布森面前,低下頭顱,一言不發。保羅楞了一下,臉色變得嚴肅。
“我以爲你是來敘舊的,所以歡迎你。可如果你是來道歉的,那大可不必。你既然選了這條路,就知道我不可能原諒你。只不過,一個沒有權勢、隨時可能去死的老人,就算不原諒你,對你的仕途,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不是麼?”
“陛下——”
菲拉斯·納夫萊聲音不大,但是情緒飽滿。他俯低身子,以頭叩地,發出嘭嘭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保羅不再看地上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他側過頭,看向窗外。這件屋子是皇宮的偏殿,窗外除了一株秋槐,再無其他。現在的季節,秋槐剛剛長出葉子,小小的,一動不動。
時間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菲拉斯·納夫萊停了下來。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不會原諒自己的,他作爲皇帝陛下的心腹,沒道理不知道這次政變。任何辯解和掩飾都是多餘的,他已經背叛了他的主人,毋庸置疑。
“陛下,這件事,您真的錯了”,知道無法獲得原諒,菲拉斯只得自顧自的解釋,“貿然對愛蓮娜開戰,還脅迫法師塔研究院出具虛假的聲明,把超過八十萬安肯瑞因的百姓送上戰場,只爲了一己私利。這件事,我不贊成。但是,如果您能打贏,您就必然是一代明君,所以,我也不反對。只不過,結果你我都看到了,作戰失敗,超過二十萬人或死或失蹤,我們也失去了和愛蓮娜的迴旋餘地。在戰爭後期,幾位大公就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您已經不可能繼續做皇帝了。我雖然是皇家警察警長,但是我也不是無敵的,更不是萬能的。我被關押、被囚禁,您那個時候焦慮於戰事的進度,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我的消失。昨天,我們的情報渠道就已經得知了愛蓮娜的出兵計劃,大公們不想被徹底消滅,只能選擇加快計劃的執行,把您換掉,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措施,平息那位的怒火,爲安肯瑞因掙得時間……”
“你們都錯了”,保羅·吉布森輕輕嘆了口氣,“他進攻安肯瑞因,可不是爲了報仇,更不是因爲我們的進攻冒犯了他,只是因爲救國軍失勢,我們已經沒有力量阻止他。這個人,加斯滕斯·沃倫,是一個非常自私、非常功利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爲了他的那個目標,而他的那個目標裏,可沒有你我的位置,更沒有那七位大公的位置。他們推翻我想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加斯滕斯想要的事情。他們不如我瞭解加斯滕斯,我仔細的研究過他,深入的瞭解過他的過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個非常明確的目的,而任何擋在他目的前面的人,都將被他擊敗、殺死。你們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們早晚都會後悔的。”
“陛下”,菲拉斯·納夫萊跪在地上,挺直身子,“難道就沒有和平共處的方式麼?在您發動戰爭之前,我們和愛蓮娜的關係緩和,他們購買我們的輕工業產品,我們代理他們的蒸汽機,大家都有錢賺,大貴族們的日子甚至過得更好。如果我們小心謹慎的處理與愛蓮娜的關係,我們就可以一邊從他們身上賺錢,一邊爲自己的工廠創造市場,同時還能試着仿製他們的蒸汽機。他們畢竟只有兩個省,不可能威脅我們的統治——”
“不可能威脅我們的統治?”
保羅·吉布森冷笑了一聲,“真要這麼想,你們就太天真了,事實會證明的你們的愚蠢的。”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那個稱號已經和我無關了。我知道,你們不會讓我活很久的,所以,現在,請不要煩我了,可以麼?”
保羅下了逐客令,菲拉斯雖然還想繼續,卻也知道不合適。他行禮告辭,沉默不語。保羅·吉布森說他活不久了,這一點菲拉斯同意。但是身爲保羅·吉布森的心腹,哪怕背叛,他又能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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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就是我們的計劃,希望您能同意並批准。現在的安肯瑞因已經到了必須改革的地步,您曾經也向陛下提過類似的建議,所以,我想,您會明白我們的苦心的。”
羅布·赫德蘭站在加里·吉布森面前,語氣謙卑。在他和加里之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張羊皮卷軸。加里·吉布森擡頭看了他一眼,拿起了那張卷軸,看也不看,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各位叔叔都是安肯瑞因的肱股之臣,所提建議都是爲了安肯瑞因,小子自然無需再看。貴族議會之事,我認爲可以如此確定。至於各位叔叔說的推動農奴提高地位的改革法案,我也沒有意見。請各位叔叔放心,我加里·吉布森絕對不會忘記,我的使命,是讓安肯瑞因過得更好!”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銅盾大公爵登巴赫·勒布倫笑了,邊笑邊鼓起了掌。而在他身旁,安肯瑞因權力頂層的七位大公爵和法師塔資本系的三大家族當家家主,同樣鼓起了掌。從小皇帝加里·吉布森在那個卷軸上簽字開始,安肯瑞因就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憲政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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