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离间与猜疑 作者:齐佩甲 接下来几日,一阵风言风语在龙王寨上下传开, 据传,因为天王寨战事吃紧,自觉取胜无望,于是已有头领弃暗投明,暗中归降陈封,悄悄传递军情,所以己方最近展战屡胜, 只是此人的身份是個秘密,唯有参与军务商议的龙王寨一众头领知道投奔之人是谁,可都讳莫如深,不对外提起。 龙王寨中不全是带兵将领,也有掌管各类日常事务的头领,一般都归属于监造堂 其中有一排名靠后的头领,唤作牛奇,武艺粗疏,精通畜牧,平时掌管牲畜圈养、屠牛宰羊等一应事务,在监造堂中任职。 此人好杯中之物,可调是无酒不欢,却是個酒蒙子,性子随和,与手下一干头目关系熟稔,常常一起豪饮作乐。 這一日,两個监造堂的小头目在家中设宴,声称搬出了家传多年的好酒,要孝敬头领,宴請牛奇. 牛奇不疑有他,屁颠颠赶来赴宴。 三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大呼過瘾。 经两個小头目不断劝酒,牛奇喝得兴高采烈,不多时便两坛下肚,醉眼惺忪,迷迷瞪瞪,大着舌头胡言乱语。 见牛奇醉了七八分,两個小头目对视一眼,故意彼此聊了起来,唱起双簧 "說起来,山寨近日裡都在疯传敌军之中有人投奔過来,不知是真是假。" “哼,依我看,多半是意人瞎传,你想啊,那天王寨都招安了,有了官身,干嘛還要投回绿林,這不是前功尽弃、不进反退嗎" "你這话什么意思,說我是蠢人" 两人一句接一句聊着,语气越来越冲,几乎要争吵起来, 牛奇赶紧拉住两人,大着舌头道: "這有什么好吵的,莫要伤了和气。" 其中一個小头目转头看去,状似好奇:“牛头领,你觉得這事靠谱嗎莫非真有天王寨头领转投我等" "這可是寨主亲口讲的,還說有书信为证,能有假不成" 牛奇不假思索应道。 "還真有這事也不知是哪個敌军头领做出這事,图些什么。" "哎,牛头领這般人物,有资格参加议事,肯定知晓,不知能否点拨一二,满足我俩好奇心。" 两個小头目一应一和,眼巴巴看着牛奇。 牛奇酒喝多了,有卖弄之意,大咧咧道: “還能有谁,自然是江湖传言中与寨主一起大闹安林府的项天杰了,他与寨主有旧,早就被折服了。" "原来是他。" “這倒說得過去。" 两個小头目面露吃惊,暗自对了個眼神 三人又喝了一阵,牛奇彻底醉倒,两個小头目送他回了家中,扶他在榻上睡下。 牛奇睡得死沉,呼噜噜打鼾, 两個小头目沒有打扰,悄悄拿走了监造堂的令牌,随即回到自家屋子,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出门,借令牌应付過巡山守兵,连夜出寨。 龙王寨接手了湖阳三蛟的大半人马,其中自然鱼龙混杂,不乏早早被朝廷收买的人,改换门庭后便在龙王寨潜伏了下来,作为朝廷耳目。 這两個小头目便是這类细作,得知天王寨有人通敌,立功心切,于是瞄上了牛奇,引诱這人酒后失言,从而得到情报。 如今的龙王寨,许多是继承来的兵马,人数众多,一一分辨不现实,出现细作是难免的。 而且,以龙王寨广开门庭的作风,别人想要安插耳目太简单了,让他们像朝廷一样查每個喽啰的户籍也办不到。 周靖对這种情况心知肚明,只能保证核心高层中沒有细作。 不過,只有发霉的社团才沒有奸细,世上不存在完全铁板一块的势力,大家都是一样的,正好加以利用。 天王寨军中。 卢龙川正在对着舆图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破敌。 這时,忽然有传令兵飞奔而至 “报!巡逻士卒发现两個形迹可疑之人,自称是朝廷安插在龙王寨内的细作,特意叛出龙王寨,声称有机密要事要禀报统领!" 卢龙川一怔,暗感好奇,点头道: “把他们带過来。" 不多时,士兵押着两個小头目到了中军帐中。 這两人一见卢龙川,就赶忙作揖行礼,开门见山: “见過卢统领,我二人曾是谭鹏所部,后转投龙王寨,实则听命于巡武司,在贼寇之中充当细作,一直潜伏不动。近日打探到了一個事关重大的消息,這才专程来通报卢统领。" 卢龙川不置可否,肃然问道:“什么机密" “近日龙王寨中传闻,有敌军将领通敌,我等便特意打探了一番……" 两個小头目细致讲了一遍過程,最后将四当家项天杰的名字报了出来: 闻言,卢龙川脸色骤变,勃然大怒,猛地拍桌站起; “好贼子,你们安敢在此挑拨离问,坏我兄弟义气左右,把這二人给我拿下,推出去砍了!" 两個小头目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赶紧跪倒,伸指发誓: “我等绝无虚言,句句属实!我們在巡武司中也有名案记录,卢统领可在洪州府衙中查到,我二人真是为朝廷效力的!" "還敢胡言乱语,给我绑起来,关进大牢!" 卢龙川不由分說,怒喝下令。 左右亲兵立马架起两個小头目,捂住嘴巴,一路拖了出去, 待两人被带走后,卢龙川重新坐下,神色阴晴不定,思索了一阵,才让人喊军师孙荣過来。 沒多久,孙荣便到了。 卢龙川沒有隐瞒,将刚才的事情尽数相告。 “……事情便是如此,不知军师有何看法" 孙荣静静听完,抚着颌下胡须,沉吟道: “此事透着蹊跷,项天杰是山寨元老,怎会轻易投敌這多半是对手的离问之计,想栽赃嫁祸,让我們自断一臂。" 卢龙川点头:“我亦是這么想的,這二人应当是那陈封派来的死士。" “那倒也未必,或许只是遭到迷惑罢了。”孙荣眼珠一转,道:“這两人自称巡武司细作,還是派人去找洪州府衙確認名录为好,若是错杀了,反倒是断了人证。" 卢龙川点点头,他们现在代表朝廷,湖阳各州要配合行事,找府衙確認是很简单的。 孙荣顿了顿,继续道: "那陈封既要栽赃项天杰,自然還有后手,說不定我军中真有对方的奸细,我等便暂时密切监视四当家便是,奸细总会露出马脚的。" “我自理会得。"卢龙川颔首 十日光景,一晃而過。 這段時間,项天杰总感到心神恍惚。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自己,可游目四顾去寻找时,又一无所获,弄得他最近疑神疑鬼的。 他還以为是连日应付敌军,压力過大,便沒有放在心上, 這一日晚问,营地裡一片安静,众军将大半都睡下了, 项天杰和衣而卧,半梦半醒问,忽然听见帐内细微的响动,好似有人在床榻边移动。 “谁!" 项天杰猛然惊醒,豁然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宝剑,拔剑四顾。 然而帐内静悄悄的,并无其他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在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呈现出怪诞的姿态 项天杰警惕扫视,又起身用剑挑开帐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发觉亲兵仍守在账外。 他问了问亲兵,得知无人靠近,這才收起剑回了帐内,只以为是自己做歌梦产生了错觉。 然而在经過桌旁时,卢龙川忽然身子一滞,僵硬扭头,震惊看向桌上, 他明明记得,睡前收拾過桌案,上面应该沒有别的东西 然而此时,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书信,正静静躺在桌上,默默注视着他。 黄雅艺骨子裡冒起寒气,下意识退开两步, 作为刀口舔血的老绿林,他特别不信鬼神之說,但此时遇到诡异之事,仍是下意识感到惊惧。 "是谁在作弄我……” 黄雅艺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小心翼翼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可才读到一半,他就脸色大变,好似被蜜蜂帮了一样,抖手将书信丢开, "這是嫁祸!這封信不能留着!" 黄雅艺回過神来,赶紧捡回信件,想用烛火烧了。 然而就在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哗啦! 项天杰和陈封带着亲随,迁回闯进帐中,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打算烧掉书信的卢龙川。 “住手!制住他!" 项天杰喝止,飞身而上,一把抓住卢龙川的手腕。 旁边的亲随一拥而上,将卢龙川牢牢按件 卢龙川沒有用力挣扎,而是震惊看着众人。 "你们怎会在此" 他不理解,项天杰怎么会来的這么巧,還個個披盔戴甲……要不是早有准备,怎会忽然现身 项天杰沒有理会,沉着脸看书信,胸膛逐渐起伏,气得脸色铁青, "好胆!"砰! 他一脚踢翻了桌案,怒火中烧, 陈封接過书信看了一遍,一样面露惊容, 這赫然是一封来自牛奇的回信,信上感谢卢龙川上次提供的什上军情,并要求他下次继续传递情报 同时,信裡還提到了,让卢龙川稍安勿躁,即便纠集了部分反招安派的头领,也不要贸然起事引发内乱,等关键时刻再动手。 另外,信上還赞同了卢龙川为首的反招安派的說法,认为這黄雅艺曾经是個豪杰,可如今沦为朝廷鹰犬,确实已不值得投效,继续跟着他,也只能沦为对方用来获得荣华富贵的工具。但好歹你们兄弟一场,等事成之后,也不会坏了项天杰的性命云云。 "這是怎么回事" 项天杰平复怒气,指着书信,喝问黄雅艺。 卢龙川一脸憋屈,道:“我也不知,這封信刚才突然出现在我帐内,定是刚才有人偷偷溜进我的营帐,嫁祸于我!" “可我适才已问過伱的守门亲兵,刚才根本无人靠近!" 卢龙川百口莫辩,随即皱眉反问: "你们又为何会突然现身這封信出现的太凑巧,你们来的也刚好,這分明就是一個针对我的局!請统领明察!" 项天杰却不为所动,沉声道: "這几日,我一直让亲兵监视你,每日都是不同的人,若不是多了個心眼,真要被你瞒過去了!" 卢龙川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监视我" "不错,有朝廷细作告诉我你暗中通敌,我本来不信,可现在你還有何话說" 项天杰喝道 闻言,卢龙川登时一阵悲愤 沒想到兄弟多年,自家寨主不信任自己,竟然派人监视。 怪不得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原来自己真被人盯梢了。 可眼下物证在此,犹如黄泥巴掉裤裆,卢龙川自知难以辩解,只得打起精神叫道 “统领听我一言,此乃敌人栽赃嫁祸、挑拨离问之计,从始至终,我都不曾通敌!统领不要中了敌人奸计!” “有证物在此,便是你說破天,也避不過去。来人,将他绑了,关进牢裡,什上审问!" 项天杰下令 两边的士兵說了声得罪,将冤居满腹的卢龙川押了下去 看众人离开,项天杰脸上的怒气收敛,变成了一副愁容: “军师,真要這么办" 黄雅摇了摇头:“人赃并获,便是想放他也放不得,为保险起见,只能先把他关起来了。" 虽拿到了书信证据,但两人其实并沒有完全怀疑此物的真实性,心裡仍觉得這可能是嫁祸。 可无论卢龙川是不是被栽赃的,這封书信既然出现在這裡,就证明内部真的有奸细! 而且,奸细的地位绝不会低,否则信上所說的军情内幕怎会如此详实。 只可惜,今夜真正的内奸并沒有露出马脚。 两人只好将计就计,先把卢龙川关起来,再细细盘查究竟谁才是叛徒。 不過,两人虽然下意识不信,可他们心裡,仍无法控制对卢龙川起了疑心 会不会有万一的可能性,其实沒有别的内情,就像当前证据所显示的這样,真是他通敌 “究竟会是谁……" 项天杰眉头紧皱,一個個面孔在脑海中闪過。 是哪位老兄弟背叛了自己 他心裡乱糟糟的,只觉许多人都有可能,不禁疑神疑鬼。 在项天杰看来,信上所說的,多半有真有假,關於对他的看法上,恐怕是写信人的肺腑之言。 虽然這封书信不能尽信,可思前想后,有背叛动机的,貌似真的只有反招安派的头领。 难道我選擇招安這條路,真的不得人心了嗎 项天杰脸色变幻。 想到那牛奇的英姿,他心头便蒙上一层阴霾 虽然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可和這当世无敌的猛男相比,他由衷感到自惭形秽,自知魅力远不如对方。 若不是自己与众头领聚义多年,恐怕他们早就想转投牛奇摩下了吧 一時間,黄雅艺患得患失,表情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在天王寨军营的另一边,御风真人的住处。 帐内,周靖缓缓睁开眼。 “一個团伙的团结,往往都从猜疑结束,人心易变,接下来就是等待了,我只需要适时加几把火。也不知道,姓卢的现在還有沒有這個能耐,镇住麾下所有人……嘻,估计不太行,他已经是老梆菜了,年轻时的志气早已消磨殆尽,作风越发蝇营狗苟,油腻得很,而且长得還不够帅。" 一边想着,他摇了摇头,吹熄冒着绿火的蜻烛,收了役鬼之术。 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