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
雨霽天晴以後,空氣裏透着泥土與草木的清新氣息。
彩虹恰巧橫掛在銘遠教學樓頭頂,銘遠的學生誰都沒能欣賞到這幅美麗的畫面。
最後一節課,是銘遠全體教師一週一次的例會時間。
高一3班前後門關得嚴嚴實實,他們早在窗邊安排好了哨兵,負責時刻觀察着育才樓會議室的情況。
只要老師們一散會,他就會在班上吼一嗓子。
今天哨兵的任務就快要完成了。
快到放學時間,老師又沒在,班上沒有幾個同學在認真學習。玩手機的、看小說漫畫的、補妝的、前後左右桌聊天的,比比皆是。
體委翟張揚抱着一大摞書從外面漂移進來,把書往講臺上重重一放,扯着嗓子通風報信:“祈福馬上過來了!該收收,該裝樣子裝樣子了啊!”
一聽這話,有人條件反射收起犯案工具,裝模作樣地翻開書本,一秒進入鬼畫符工程備戰狀態。
但絕大部分人卻充耳未聞,一副“休想到騙我”的得瑟表情。
今天的哨兵小陀螺聽完翟張揚的話後不住揶揄道:“騙鬼呢,例會還沒結束,老師一個都還沒出來,難不成祈福還會空間轉移啊。”
他話一出,周圍好幾個人笑了起來。
翟張揚瞪着他們:“愛信不信!”
說完他傲嬌地往二組最後一排走,邊走邊槽:“到時候被祈福逮個正着,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啊。”
後排有幾個人慢半拍地想起那摞翟張揚一進門就放在講臺上的書。
翟張揚的同桌搶先問:“你從哪弄來的那麼多書?不會又是習題資料吧!?”
翟張揚屁股剛沾到座位,聞言對着周圍的同學神祕兮兮道:“預告一下,我們班即將迎來第四十位同學,第十九位女同學,第三位校花候選人。”
“真的假的?”前桌用數學書擋住半張臉轉過頭來問。
“保真,騙你們出門五百碼。”
翟張揚對只在辦公室裏匆匆看過兩眼的新同學很有信心。
他都不用怎麼回憶,就能給新同學定位:“純,百分百純天然無污染的純,就是個瓷美人,特別!漂亮!”
“那些書都是新同學的教材,我去衛生間回來看到辦公室門開着,好奇過去貓在門口偷看,結果被祈福發現了,被他叫去幫新同學領書。”
他看着四周幾個無動於衷還在做自己手頭上的事的人,無語道:“祈福一會就帶新同學過來。”
斜前桌信了他的話,把正在玩的單機遊戲退出來,收起手機,拿出語文古詩文工具書攤開。
然後轉頭很感興趣地問:“有夏玥漂亮嗎?”
翟張揚被問住,一下子難以回答,頓了頓才說:“嗬!夏玥跟她就不是同一個類型的,沒法放在一起比。”
夏玥是公認的級花,又是他心儀的女孩子,雖然客觀上新同學是比夏玥漂亮了一點點,但主觀上他無法貶低女神的美顏。
翟張揚話音剛停下,“會空間轉移祈福”便推門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同學們先是微愣了下,緊接着便是一陣生死時速地藏東西,王奇幅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眼底閃過精光:“別藏了,監控裏都看見了。”
全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整齊劃一地看着他和他旁邊的女孩子。
她一身普通白t加緊身牛仔褲,勾勒出窈窕的曲線。女孩兒眼波如水,眉似遠黛,皮膚白嫩得跟凍豆腐似的。
翟張揚的同桌給他遞了個“您說得真對”的眼神。
聞渺跟着班主任在講臺中央站定,她淡淡掃着班上的同學,就像他們看她那樣。
和小部分同學短暫眼神交流過後,她猛地鬆了口氣。
至少在目前看來,新班級同學看向她的目光裏,沒有厭惡,也沒有嘲弄,只有好奇和探究,還有一絲絲的驚豔,她緊繃的神經悄悄鬆弛了一些。
很好,請繼續保持。
王奇幅清了清嗓:“給大家介紹介紹,這位是我們班的新同學聞渺。跟大家說明一下,她之前是有事耽擱了,所以沒能趕來跟大家一起參加軍訓。”
“她來得比較晚,你們多帶帶她,幫她儘快融入到班級和學校裏。”
同學中,一半仍舊處在懵逼觀望狀態,一半稍微回過神來小雞啄米式點頭。
王奇幅滿意地笑了笑,側頭問聞渺:“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聞渺搖搖頭,表示差不多了。
見新同學確實不想再多說什麼,王奇幅點點頭便開始給她安排座位。
他往教室底下掃了一圈,視線停留在一組最後一排靠走廊的空位上。
同學們的視線跟着他同步移動,四十雙眼睛同時看向顧酌。
聞渺比所有人更早把視線定格在教室唯一的空位上。
空位旁邊的少年穿着件純色白t,頭髮理得很短,頭低垂着,五官輪廓利落分明,狹長的眼微垂,眼尾耷拉着有點兒慵懶。
他的右手撐在桌面上半支着腦袋,左手隱藏在桌肚後面,神情專注認真,似乎在看什麼搭在桌肚邊的東西。
八十多隻眼睛同時盯着他看,想不察覺除非他願意裝供人觀賞的猴子。
顧酌自然不會給別人觀賞他的機會,他眼眸微擡看向一班衆人,神情冷漠且愈發的不耐煩。
膽小的人被他這樣冷漠一看,當即就轉過頭去,眨眼的功夫班上就陣亡了一大片。
感知到更遠處投來的那道直勾勾的眸光,顧酌合上書,徹底擡起頭來對上聞渺的視線,就這麼靠着牆安靜地看着她,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班上就他旁邊空着了。
畫面靜止良久後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而王奇幅卻像中了魔怔一般遲遲未開口。
因爲他有顧慮,很大的顧慮。
聞渺同學是他曾經的得意學生親自交到他手上的,所以他不想讓她跟顧酌做同桌。
班上這位同學的事他聽說過不少,出了名的不好惹,初中的時候就在北城南方一帶混得風生水起,是個十三四歲就能跟人拼命的刺頭。
學校有好多同學跟顧酌以前一個初中,這些事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不用特意去打聽也能知道。一週的軍訓他只訓了兩天就請假走了,聽說也是出去跟人打架。
作爲一個老師,他不能人云亦云,但沒有什麼消息會空穴來風,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班主任臉上爲難猶疑的神情與同學們整整齊齊的動作讓周遭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遠方那道目光由冷情不耐煩一點一點變得饒有興味,少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讓這份微妙加了點兒莫名。
受不了這種微妙且莫名的氛圍,聞渺微擡下巴,指着教室裏唯一的空位主動開口問班主任:“是坐那嗎?”
王奇幅機械地轉過頭看着聞渺,面容嚴肅。
聞渺則平靜地與班主任對視。
幾秒後,王奇幅敗下陣來,聞渺看見他把目標定位在一組倒數第二排上,靠走道邊的白淨男生像被他的視線燙到一樣立刻低下頭去。
那速度快得彷彿他恨不得地板上有個洞,以便他能鑽進去,摔死也不願被王奇幅選中和少年成爲同桌。
正疑惑着,聞渺又聽到中排有同學嘀咕:“靠。祈福不會是想讓拐拐去跟顧酌坐吧,拐拐都要哭了。”
那位拐拐同學似乎很怕他呢。
聞渺心說:廣場小霸王在學校也挺霸王的。
那個嘀咕的同學聲音不算小,而且他坐在教室正中間,好多人都聽到了,“拐拐”孟維頭越來越低,臉皮漲得通紅。
王奇幅嘴角一抽,覺得有點對不住他的班長同學。
教室裏剩下的十多個膽肥的同學機械人似的看了王奇幅一眼,又轉頭看向顧酌。
這回顧酌終於忍不住了,耐心徹底告罄。
他嘖了聲,無幾吧語道:“不如您讓她坐講臺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話是對着王奇幅說的,同學們憋着笑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隔了三四秒後,教室裏爆發出一陣誇張的鬨笑聲。
翟張揚的同桌笑得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哈……顧酌看穿祈福了。”
翟張揚萬分嫌棄地推開他。
他們左手邊的女生笑着搭腔:“祈福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吧。”
“坐講臺,哈哈哈,說不定祈福真有這個想法。”
“顧酌也是牛b,恐怕只有他敢如此挑釁祈福哥的權威。”
“……”
討論聲越來越大,聞渺再次擡眸看向少年,發現他已經恢復成了最初的坐姿和神態。
什麼東西那麼好看?
面對各位同學的反應,王奇幅並沒有生氣,他不是一個靠生氣征服學生的老師。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這幫兔崽子們面前暴露了心思,同時又擔心顧酌因爲他的猶豫而生出怒氣,或者覺得心靈受到傷害。
一想到自己的行爲或許會讓學生受傷,他就覺得十分過意不去,於是他索性心一橫,對聞渺道:“就坐那吧。”
聞渺看到拐拐同學長舒了一口氣,面色也開始好轉起來。
安排完座位,王奇幅指了指一組一排過道的男生:“陳嘉迦,你幫聞渺同學把書搬到她桌子上去。”
聞渺一句“不用”還未出口,便見被點名的男生已經站了起來,她只好作罷,自己抱起來一半,把剩下的另一半留給他。
陳嘉迦抱着書先聞渺一步走下講臺,去後排放了書後又立刻往回返。
聞渺停在過道里側身讓他過去,才抱着教材繼續往前走。
她剛走到新座位邊,喇叭裏便開始播放悠揚的放學鈴聲。
一秒未停,顧酌直接抓着校服起身,聞渺抱着書往後退了半步。
擦身而過的瞬間,聞渺聞到少年身上初雪與冷鬆相混的味道。
小城很少下雪,有時候兩三年見不到一片雪花。
或許是稀缺的原因,她一直覺得初雪很珍貴也很美好。
也因爲這樣,初雪的味道早就烙印在了她的記憶深處。
鈴聲響完班主任就走了,同學們也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
聞渺按耐不住好奇心偏頭看了一眼同桌的桌肚,裏面的書排列得整整齊齊,只有最上面那本書突兀地斜放着。
有些眼熟。
她往後仰了仰身子,終於看清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thekiterunner。
竟然是一本英譯版的《追風箏的人》。
還,真是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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