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争执
孙中山的号召力還是很强的。冯自由代表的是孙中山,代表的是兴中会,大家都非常给面子。名气最大的秋瑾成为了三合会的纸扇,而刘道一也混了個《草鞋》,也就是将军。
刘道一本人很是兴奋。
刘道一最高兴的是,孙中山终于重视他们這些人了。刘道一对于孙中山有着很深的崇拜,觉得孙中山是中国革命的领路人。他到了日本之后,一心一意就想认识孙中山,想要聆听孙中山的教诲。
可惜到现在都沒有见到。
“健华兄,不知道孙先生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日本?”
离开的时候,刘道一再次问了冯自由。
“炳生兄,先生现正在美国宣传革命。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相信今年应该会回到日本的。”
其实冯自由也不知道孙中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自从兴中会的惠州起义失败之后,孙中山的兴中会完全陷入了低谷。甚至大半的兴中会会员也离开了兴中会。无奈之下孙中山先是在日本化缘,后来则是到了欧美化缘。
真的是化缘。
說的好听点是为了宣传革命,說难听点就是为了化缘。孙中山的兴中会沒有其他的收入,经费都是需要其他华人华侨捐助。
“子清,刚刚我看你很是沉默。”
回去的路上刘道一很疑惑的问了问张学文。张学文虽然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但也不是闭口不言之人。平常還是很善谈的。
刘道一认识很多人。
但对于张学文這個好朋友的评价還是很高的。张学文虽然沒有跟其他革命者那样高喊革命,但对于革命有自己的想法。是一個有自己主张的人。
像今天這样有孙中山的代表,有江浙留学生代表,张学文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讲。
“是啊,二哥。你今天太沉默了。”
“這就是我們的革命嗎?就像是江湖人一样磕头拜把子,或者是洪门开堂收弟子。”现在火车上只有三個人,所以张学文沒有隐瞒自己的观点,把自己的不满和不理解都說了出来。
“我听說孙先生组织的广州起义、惠州起义的时候,都是靠洪门发动的。而我們华兴会的起义也是你去联络马福益,想要靠着马福益的哥老会起义。会党,会党。靠的都是会党,這能成功嗎?”
清末会党的确是反抗清廷最坚决的一种力量。
但是会党弊病太多,张学文是绝对不主张依靠会党的。不說会党巨大的破坏性,光是会党那种低劣的组织性,就无法承担起义的重任。
几次会党起义,都是起义沒有开始就消息满天飞。原因其实都是会党的人口风不紧,到处嚷嚷造成的。這样的组织力度,怎么能够成为起义的主力。
“子清,你长在高门大户,对于革命形势看不清楚。就說說我們湖南,除了我們這些读书人之外,谁還宣传革命。但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們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推翻清朝還是需要打仗的。而现在有实力、能够打仗、而且愿意推翻清廷的只有会党力量。我們不依靠会党,還能依靠谁?而且会党也是最坚决反清的力量。”
刘道一不同意张学文的看法。
会党才是革命的主力。和张学文這样的湘潭大族出身不同,刘道一他们家并不是湘潭多么厉害的士绅之家。相反刘道一他们家族和会党的关系更深。因此他坚信能够推翻满清朝廷的绝对是会党。
“是啊,二哥。仗义每多屠狗辈,会党遍布全国,他们的力量很强。只要用好了他们的力量,我們完全能够推翻清廷的。”
张学文摇摇头。
“会党有什么力量?是,会党的确遍布全国。如果是冷兵器时代,他们呼啦一下拉出几万人是很厉害,甚至割地称王都沒有問題。但现在是热兵器时代,现在是枪炮时代。几万人手无寸铁,沒有正规的训练,就连一千正规军都打不過的。”
张学文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会党胜利的时候喜歡一拥而上,一旦失败立马就会鸟散鱼溃。根本沒有一点的组织力量,完全不是正规部队的对手。就這样的组织你觉得能够推翻清廷嗎?”
“那你的意思是?”
“学生、军队、会党、地方士绅。用学界造舆论、渗透军队当中控制军队、联络会党作为辅助、拉拢地方士绅为盟友。”
“异想天开!”
刘道一“哼”了一声。“子清,学界我們倒是可以控制,但学界大多是手无寸铁的学生。让他们宣传革命沒問題,你总不能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而渗透军队哪裡有那么容易,拉拢地方士绅更是无稽之谈。我們有着现成的会党力量不利用,要渗透军队、拉拢地方士绅這需要多长時間。而且军队、地方士绅哪裡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加入我們。這次华兴会的起义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們联络的军队沒有响应、還有那個王先谦告密。”
“你真的是這么认为的?”
“当然。這是黄先生和我們所有人的看法。”
“荒谬。”张学文直接就反驳了刘道一。“炳生,你好好想想。就算是军队响应你们,葵园先生不告密,你们就真的能够成功嗎?就算是占领了长沙,還能怎么办?地方士绅会支持嗎?有多少力量可以防御清廷的反扑?能够战胜近在咫尺的湖北新军嗎?不說湖北新军,能够战胜湖南新军嗎?”
听到张学文如此不客气的反问,刘道一有些难堪。张学文和刘道一两個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凡。但是在观念的問題上,两個人都是不会让步。
“好,說得好!”
一個粗犷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却把张学文几個人吓了一跳。虽然這是日本,公开宣扬革命的很多。几乎所有的留学生都在公开场合高呼革命。但是日本這裡不是沒有清廷的暗探,而是非常多。只不過是因为高呼革命的留学生太多了,管不過来而已。
相比起洪亮的声音,人却有些消瘦,嘴角上面有一小撮的胡子。
此人贸然的打扰张学文他们谈话,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因此连连摆摆手,道:“抱歉抱歉。在下程潜,听到几位的高论忍不住打扰几位。太過贸然,希望理解。”
“程潜?”
刘道一、王亮两個人相互看了看,都是轻轻地摇摇头。两人都沒有听說過程潜這個名字。张学文虽然也表现出茫然的神情,但是心中却有些惊讶。沒想到在這裡還碰上了一位歷史名人。
张学文当年的歷史不算很好,也就是学到了高中的课程,加上偶尔看了一些網上的博文和杂志的东西。因此像刘揆一、刘道一這种华兴会早期的大佬,他们的事情基本上沒有什么了解。
但眼前這位可不同。
程潜,這可是民国风云人物。辛亥革命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后来不仅是国民党一级上将,而且還为湖南的和平解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還做過新中国的湖南省长。
能打仗、能抚民。
是一個上马管军,下马官民的人物。张学文可是還记得看過一個电视剧,就是讲述湖南和平解放的事情。
“程兄,相见即是有缘。過来一起做吧。”张学文邀請程潜。“我們三人都是湘潭人,刘道一、王亮,我是张升。”
“刘道一,莫非就是华兴会的刘道一。”
刘道一在湖南留学生当中名气不小。特别是刘道一作为华兴会的骨干,来到日本之后更是积极和留日学生交流。所以在留日学生当中,特别是湖南留日学生当中名声很大。因此程潜听到刘道一的名字,立马就知道是谁。
“正是鄙人。”
“刘兄,我很是佩服你们华兴会。是我們三湘骄傲。”
“程兄,不知道你這是?”
听到张学文的疑问,程潜才苦笑一声,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醴陵人,字颂云,你们可以叫我颂云。我在湖南武备学堂读书,考取了公费留学的机会。现在在东京振武学校学习。听闻华兴会的宋教仁在横滨,所以想去见见他,沒想到沒见着。”
“這還不简单。程兄,我帮你引荐遁初兄。”
刘道一大包大揽。
“谢谢。不過刚刚听到几位的高论,让我是不虚此行。”
“哦。不知程兄有何见教?”
這個时候的青年革命党人都是如此。见到同道中人,就毫不顾忌大谈革命。刘道一最喜歡的就是交朋友,对于他来說能够交到志同道合的革命朋友,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见教不敢当,說一点我的想法。推翻清朝我觉得军队是最重要的。我們应该控制住军队,应该要对于那些军官进行拉拢。让他们能够同情革命、加入革命,有了军队我們才有了和清廷叫板的实力。我也认为比起会党,军队更加可靠。”
张学文仔细的观察侃侃而谈的程潜。
他是一個军人,非常合格的军人。和几個人說话的时候,笔直的身躯、一看就知道是当兵的。而且他谈论的內容都是關於军队的。
“不知程兄觉得应该怎么控制军队。控制军队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們华兴会也接触過军队,但拉拢他们并不容易。”
刘道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当然是让军队的高级军官成为革命党。现在有不少在日本学习军事的学生,他们以后回国就有可能是新军中高级将领。這不是顺理成章嗎?”
听到這句话张学文眼睛一亮。
程潜的确是很有眼光。现在這一批在日本学习军事的学生,回国之后差不多都会进入新军,成为新军的中高级将领。他们在辛亥革命当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只不過這些人在辛亥革命之后不是成为革命功勋,而是一個個成为了新军阀。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這些人和北洋军阀你来我往,把中国拖入了军阀战争当中。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中国国内的军阀才被一扫而空。
“不知张兄有何高见?”
程潜刚刚对于张学文的“用学界造舆论、渗透军队当中控制军队、联络会党作为辅助、拉拢地方士绅为盟友。”的說法很感兴趣。虽然不是都同意,但是身为军人,程潜是不喜歡会党的。
虽然家世比不上张学文的张家,但程潜的家也是一個殷实的耕读世家。可以說這种诗书传家的家族,对于会党都是看不起的。
而且程潜作为军人,更是看不起沒有一丝纪律性的会党。
“军队必须要掌握,但是程兄的做法却会带来不安定因素,更会带来巨大的负面效果。如果一支军队是以高级军官的意志为转移,那么這支军队就等同于是這位军官的私家军。就如同现在袁世凯的北洋军一样。”
“你怕将来尾大不掉。”
刘道一反应很快。刘道一现在只不過是因为歷史的局限性,因为眼光的局限性,所以只是把眼光放在会党身上。但是论起本身的才华,刘道一绝对是這個时代的佼佼者。
“就是尾大不掉。如果這样的人多几個,那么就算以后推翻了清朝如果這些人都拥兵自重怎么办?到时候他们不听从中央号令,那么都是一些军阀。更大的問題是,推翻了一個满清朝廷,却培养了一群军阀。到时候对于国家的伤害会更大。”
张学文的话,让刘道一和程潜都是陷入了沉思。
“二哥,我們是革命党。你這样想我們的同志是不对的,我們应该相信他们。”
“相信?呵呵。”
比起刘道一和程潜,王亮天真多了。程潜和刘道一绝对不会问這样幼稚的問題。
“易宗,人是会变的。当年曹操讨董卓的时候,何尝又想過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魏王。王莽寡汉之前是人人称颂的大圣人,他起初又何尝要代汉自立。”
“只不過他们一步步的走到了那個位置,到了那個位置之后想法就变了。如果我們湖南有一個人在军中威望很高,整個军队只听他一個人的。他就能够成为湖南王,如果到时候他实力强悍,他說不定就想成为两湖王。进一步可能想划江而治,或者想要问鼎天下。人会随着地位的提高,欲望、野心都会增长。就算他本人沒有变化,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会把他推到那個位置。‘黄袍加身’的故事,可是真正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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