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另類的鳳州城(下)
儘管之前的兩發急促射將鳳州城南城牆轟得千創百孔、儘管周軍的俘虜政策很是優厚、儘管不投降就意味着性命堪憂,但一個時辰的考慮時間過去後,鳳州城內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如此情形令不願意大開殺戒、更不願意手下兵將有不必要傷亡的曾志林等人很是失望,並轉而下達了武力強攻的命令。
隨着強攻令的下達,放列的那近兩百門師、團屬火炮再次開火,先是對鳳州城南城牆進行了一輪四發急促射,接着便轉爲常規射速,爲進行背土填壕作業的“保安軍”一個團和“飛龍軍”一個營進入作業位置提供火力壓制,並在後者推進到位後停止炮擊,將火力掩護壓制工作讓位給那一個營的“飛龍軍”來負責。
與此前預想的情況有些不同,背土填壕作業進行的非常順lì,不過短短一頓飯的工夫,那一個團的“保安軍”便在鳳州城的南護城壕上填出了五條超過一丈寬的進攻通道,而他們所付出的代價僅僅是二十人輕傷――其中還有六個人是填壕過程中不小心自己扭了腰、崴了腳。只是,這樣的結果非但沒有令曾志林、程飛和穆特爾鬆一口氣,反而讓三人感到不對勁。
儘管一qiē都進行的很順lì,可也正是因爲一qiē都進行的太順lì了,反而使得曾志林、程飛和穆特爾等人心裏有些不踏實、疑竇叢生。要知道,以往除非是守軍在周軍正式開始進攻之前就投降,否則無論敵我之間實力懸殊有多大,只要守將還沒棄城而逃、守軍的士氣還沒有完全喪失殆盡,面對正在背土填壕的周軍,都會或多或少的進行反擊,以阻撓周軍填平護城河的行動。畢竟,護城河一旦被填平,自己所把守的這座城池十有八九就會是破城的結局,城內的守軍沒理由放任周軍在城下的行動。更何況,爲了防止受到己方炮火誤傷,背土填壕時周軍的大中口徑火炮都會停止轟擊,轉而由營、連屬小口徑迫擊炮和步兵火力進行掩護,正是城內守軍給予城下進行土工作業的周軍以殺傷的最佳時間。可眼前的這座鳳州城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但在周軍火力準備時幾乎撤下了城頭的所有兵將,而且在周軍進行填壕作業時,也只是派出了二三百人的小股人馬登上城頭,躲在城牆垛口後面,用弓箭拋射的形式阻撓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不疼不癢的騷擾正背土填壕的周軍――這也是周軍在曾志林認爲突入城內以前損失最大的階段反而只傷亡了二十來人的根本原因。
正所謂“事不尋常必爲妖”,鳳州守軍如此反常舉動自然引起了周軍將領們的注意。是以,不等曾志林提出自己的疑惑,旁邊的程飛已經開口說道:“二十六哥,今天這鳳州城守軍的反應可是不太對勁呀!”
“嗯,你說的沒錯,這鳳州守軍確實與之前咱們碰到的那些個契丹軍不太一樣。”曾志林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鳳州城裏只怕有熟悉咱們‘飛龍軍’作戰特點的高人在指點。”
“是啊。在咱們進行炮擊時躲開自己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的城頭,在咱們進行填壕作業時不急於派出主力上城,以免成爲小口徑迫擊炮和步兵火力的靶子。儘可能避敵鋒芒,放棄自己不可能佔到任何便宜的城頭爭奪戰,將我軍拖入無法充分發揮火力及兵力優勢的巷戰之中,這鳳州刺史趙匡符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響。”程飛冷笑着接口道。
“只可惜趙匡符的如意算盤打了也是白打。那個守祖州的耶律沙當初不也是打的同樣的算盤,結果又如何。不過是多支撐幾個時辰,多給雙方兵將造成一些傷亡而已,最後依然沒能逃脫粉身碎骨的下場。”從左路軍的戰況通報中瞭解到祖州之戰詳情的穆特爾在旁邊不以爲然的說道,“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任何投機取巧之道都不會有什麼效果,都會被對手無情的碾壓而過。更何況,對付這種情況咱們也早有預案,部隊也都進行過相應的訓練,他趙匡符這次算是找錯了對手。”
“老三十五說的不錯。”曾志林聞言心中豁然開朗,把手一擺說道,“憑藉我軍的煌煌軍威、強悍實力和兵士們的訓練有素,就算那趙匡符將鳳州城變成銅牆鐵壁、軍事堡壘,也統統會被碾碎。”
當然,豪氣歸豪氣,該有的小心卻是少不了的,畢竟能減少些己方傷亡還是儘量減少些的好。因此,曾志林一邊命攻城炮營開始轟擊城牆,以打開缺口,一面下令將攻城的步兵在原來的“飛龍軍”兩個營、“保安軍”兩個團基礎上,再增加“飛龍軍”一個營、“保安軍”一個團,以便在進行巷戰時己方能夠擁有更多兵力優勢。同時,他還讓人傳話給負責指揮步兵攻城的“飛龍軍”第四合成步兵師第一團副團長翁鍾,囑咐其進城之後務必小心謹慎,一定要根據城內敵軍情況適時調整戰術,萬不可一味的猛衝猛打,以至給敵軍可乘之機。
巳時末,鳳州城南側城門左近一段約十丈寬的城牆,在“飛龍軍”一個攻城炮營十八門130mm攻城炮近半個小時的猛烈打擊之下轟然倒塌,早已等候多時的周軍近一萬名步兵在四師一團副團長翁鐘的率領之下,分成前後三個梯隊,間隔一百步,沿着被填平的護城河殺向城牆缺口之處。
說起來,這鳳州刺史趙匡符也確實是個知兵之人。在周軍北伐之前,他便從不同渠道瞭解到了一些有關周軍的情況,知道這是一個強悍、敢戰又擁有兵器優勢、難以對付的對手。是以,當耶律斜軫派人來給他傳話,要其避敵鋒芒,依靠巷戰來拖住敵軍,爲自己這邊斷敵糧道爭取時間時,他便毫不猶豫的接受了下來,並與耶律斜軫派來的那名將軍一起研究對策,制定計劃。而且,與當初祖州耶律沙的做法不同的是,趙匡符雖然也在城內臨時設置了大量的障礙物和街壘,卻沒有像前者那樣安排大量兵士把守這些地方。而是接受耶律斜軫的建yì,只在一些關鍵且相對堅固的障礙物或者街壘的位置安排少量敢死之士進行阻擊,同時將守軍主力安排到臨街的屋頂或者宅院之內,準備趁着周軍因被障礙物及街壘阻擋不得不放慢推進速度時,以弓弩、標槍或者平時打獵所用的鐵彈丸甚至是石頭來殺傷周軍。
是以,當翁鍾率領步兵攻城集羣第一梯隊從城牆缺口處殺進城內後,擡眼所見只有南北大街上一道道由磚石木料所構築的障礙和街壘,以及每個大型街壘後面不過寥寥十數人的契丹守軍。儘管這樣的障礙物和街壘對於周軍來說不過是一衝便過的小麻煩,可無論是翻越障礙物還是消滅掉街壘後的契丹兵,都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以至整個周軍步兵的推進速度不得不放緩下來。而這一慢,便給了那些埋伏於屋頂房頭、院牆背後的契丹兵機會。於是,翁鍾所部每前進一步,都會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箭矢、標槍、鐵彈丸乃至石頭,這些個東西就好像不要錢般飛向他們。
突如其來的襲擊令周軍步兵集羣第一梯隊多少產生了一些混亂。不過,一來,周軍畢竟心理素zhì過硬,兵士們在所屬各級士官及軍官的命令下很快便恢fù了常態。二來,周軍亦是訓練有素,對於戰場上的各種情況均學習過應對之法,並操演精熟。三來,周軍防護裝備也很完善,即便被擊中,只要不是被標槍直接命中要害,也不會受重傷。再加上翁鍾在進城之前得了曾志林的特別囑咐,甫一遇襲,便立即下令全軍暫時後撤,依託已經坍塌的城門列下陣式,並下令第二和第三梯隊加速前進。
待第二和第三梯隊趕到後,翁鍾馬上調整部署,除命一部兵力沿城牆進攻,以控zhì其他三座城門外,將其餘近九千人按照“飛龍軍”和“保安軍”混編的方式組成五個大的集羣、近百支百人左右的小分隊,依據各部在以往的訓練中早就已經熟練掌握的清剿戰術,分片出擊,按照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域對城內的契丹守軍進行逐屋逐院的清剿。
得益於戰前“暗羽”以及那些負有特殊使命的漢人商隊的祕密偵查與測繪,“飛龍軍”的每名排長和“保安軍”的每名連長手中都有一份鳳州城的詳細地形圖,這使得翁鍾在分配清剿區時,不必爲各個小分隊找不到自己的責任區而擔心。
東南西北四個區域的清剿集羣在各自指揮官的帶領下分片包乾,而中集羣則由翁鍾親自率領,沿着城內南北大街直撲鳳州刺史衙門――雖說契丹軍現在是化整爲零,但幹掉趙匡符,打掉其指揮中樞對整個戰鬥進程還是大有助益的。
事實證明,周軍所採用的這種由軍事部諸兄弟根據前世軍隊清剿游擊隊的戰術發展而來的巷戰戰法對付鳳州城內的契丹守軍同樣有效。遇到小股敵軍,單個小分隊便能將其一舉消滅;遇到大股敵軍,多個小分隊通guò軍號和哨子相互聯絡,集結一處,相互配合予以圍殲。於是,在周軍步兵分片包乾、小羣多路、相互協作、反覆掃蕩的清剿之下,契丹軍隱藏在城內各處的兵將被一一找出並就地消滅。
而就在其他四路清剿集羣四面出擊的同時,由翁鍾親自率領的中集羣也一步步的接近鳳州刺史府。不過,與其他幾路相比,翁鍾這一路明顯要困難一些。一方面,作爲整個鳳州契丹守軍的指揮中樞,刺史趙匡符自然要安排充足的兵力保護刺史府;另一方面,從南門到刺史府的道路算得上是鳳州城內最繁華的地段,兩邊民房遠比其他區域密集,既方便守軍利用民房的建築材料和傢俱物品設置一道道障礙,又有利於他們隱蔽行蹤、偷襲周軍。再加上,能夠被安排來保護刺史府周邊和必經之路的均是契丹軍中悍勇、敢死的精銳,輕yì不會言退。是以,翁鐘的中集羣每前進一步都要經過激烈戰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待到他率部衝到刺史府門外並將整座府邸團團包圍時,中集羣的傷亡已經超過二百人(其中“飛龍軍”達到三十餘人)。
如此重dà的傷亡,令翁鍾在心疼的同時亦是血貫瞳仁、惱怒不已。要知道,前些天左路軍進攻同樣設防嚴密的祖州,整場戰鬥打下來,其傷亡總數亦不過三百餘人,其中“飛龍軍”也只有四十餘人。而今天打鳳州,光自己指揮的中集羣的傷亡就已經達到祖州之戰時的近七成,傷亡總數超過祖州之戰已經毫無懸念。如此戰績,就算最終拿下鳳州,他翁鐘的臉上只怕也沒有什麼光彩。所以,也就難怪這傢伙會怒氣沖天了。
心中羞惱,再加上刺史府周圍民房中的平民百姓已經被全部清空,不用再顧忌會不會誤傷平民百姓的問題,是以包圍完成併發出要府內人等即刻投降的最後通牒一柱香時間卻沒人迴應後,翁鍾便毫不客氣的下令中集羣集中所有的迫擊炮對刺史府進行猛轟,並讓部分臂力出衆的“飛龍軍”兵士向裏面投擲手榴彈,頃刻之間便將整個刺史府籠罩於濃煙烈焰之中。
要說這趙匡符雖是漢人,對契丹朝廷的忠心卻不亞於祖州的耶律沙。而且,與耶律沙只是一味防守,最終被困石室坐以待斃不同,趙匡符表xiàn得更加悍勇。眼見周軍開始猛烈轟擊刺史府,他並沒有坐着等死,而是在親手斬殺了自己的家眷後,與前來增援的那名契丹將軍一起,率領着一衆親兵家將及退守府內的部分契丹兵士衝出府門,殺向周軍。
面對早已嚴陣以待的周軍,趙匡符這種飛蛾撲火式的自殺衝鋒自然不會有任何效果。不過片刻工夫,他和那名契丹將軍以及他們的四百多名手下便被對面的“飛龍軍”步兵和“保安軍”弓弩手射成了馬蜂窩。
未時初,鳳州刺史府被攻克。然則,攻克刺史府、擊斃趙匡符並不意味着鳳州的戰鬥隨之平息。畢竟,有趙匡符這樣悍不畏死的長官,其手下的兵士自然也不會是貪生怕死之輩。再加上那兩千前來增援的宮帳皮室軍同樣是勇悍敢戰之士。是以,儘管失去了統一指揮,鳳州城內剩餘的契丹守軍依然各自爲戰、負隅頑抗,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毫不退縮。
這場激烈而又不失悲壯的巷戰從中午進行到了下午,又從下午進行到了晚上,大規模的戰鬥才告一段落。而直到第二天清晨,鳳州城內的某個角落還會傳出一些零星的槍聲,或者一陣激烈而又短暫的喊殺聲。
建隆七年陰曆五月十二午後,隨着最後一小股頑抗的契丹士兵被全殲於城內一處偏僻的院落之中,歷時將近十四個半時辰(二十九個小時)的鳳州攻防戰纔算徹底宣告結束。此戰,大周北伐中路軍以傷亡七百餘人(其中“飛龍軍”近百人)的巨大代價,全殲城內契丹守軍五千餘人,奪取了進軍長春州道路上的最後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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