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冷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依偎在他身边的那個人,呼吸一点点微弱了下去。
潘尹川挣扎着爬起来,奔向栏杆,试图引起外面士兵的注意:“他在发烧。”“這样下去,他会死的……”
士兵回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沒有别的动作了。
潘尹川心底不由萌生出一股绝望。
他本来是九河市的人,临近大学毕业,知道现在就业难,于是在父母好友的推薦下,来了南塔市学高级护理。
南塔市的名流权贵多如牛毛,他们流行雇佣高级护理,能提供高达3万到10万的月薪。
可潘尹川怎么也沒想到,他前脚抵达南塔市,后脚這裡的武装分子就发动了叛乱。
他和一大批刚下飞机的人,就這样被关押了起来。
负责看押他们的,是当地政权掌控下的士兵。
据說一旦打不過,他们這些人就也要被推上战场当炮灰。
恐怕還沒上战场,就先病死在這阴暗潮湿的牢房裡了。
潘尹川唇边漫起一丝苦笑。
“救救我,救救我……”同监的人发出呜咽哭求的声音。
潘尹川看了看他,那個人面色潮红,艰难地朝他爬来。
在他耳边挤出一丝丝哭腔:“我、我好像是成年了……”
什么意思?
潘尹川呆了下,然后才反应過来。
這個人居然是個omega!
他的发烧不是寒冷引起的!
而是因为他刚好在這时候成年,分化成了omega,并且就快要发情了!
潘尹川脑中一片嗡嗡响。
omega要是在這裡发情……這裡有這么多的士兵……那会酿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潘尹川不再思考,冲回去更用力地摇晃起了栏杆:“這裡有人要死了!我要医生,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士兵头也不回,冷笑一声:“你想今天就上战场嗎?”
潘尹川心一横,张嘴說:“你们不应该抓我們!我們是严雪少校的人!”
严雪的军职不高,但来头却很大。
他是中心城嫡系的出身。
潘尹川之前在新闻裡看见他到访了南塔市。
南塔市要想平叛,多半還得指望這位严少校。
士兵一听见這俩字,面上果然涌现了犹豫之色。
但他還是警觉地看着潘尹川,问:“你說你是严少校的人,有什么凭据?”
“严雪少校的父亲患病多年,最近他在各地寻找适合护理他父亲的人,我們就是……”這個借口显得有些乏力。
但潘尹川话還沒說完,士兵脸上就是一喜:“你们会高级护理?早說啊!”
這时候不会也得說会了。
于是潘尹川点了下头。
牢门“咔哒”应声打开,士兵直接揪着他的领子拖了出来。
“等等,還有我的同伴……”潘尹川试图回头。
“他病得快死了,留着也沒用。”士兵开口,显得有些残忍。
“他只是发烧了,吃了药就能好,我有個助手救助效率会更高。”潘尹川不死心地劝說道。
士兵又露出了犹豫之色:“……好吧。”
很快有人将那個刚成年的omega也提了出来,那人的鼻子還抽动了下:“什么味儿?還喷香水?”
潘尹川松了口气。這些被派来看管的士兵应该都是底层兵,他们几乎沒机会接触omega,也并不清楚未成年分化成omega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個人被迅速带到了一间小黑屋,有人送来了药品。
潘尹川掌握的高级护理知识不多,但要给身旁的少年打上一针镇静剂和退烧针是很轻松的事。
“這裡沒有特效药……”潘尹川有些为难,“你得忍忍。”
這個刚刚成年的omega主动凑到了潘尹川面前,难以忍受地轻轻喘着气說:“那你、你标记我行嗎?”
潘尹川有些尴尬:“我只是個beta。”他不具备标记别人的能力。
omega失望地跌坐回去,一時間气氛有些尴尬。
這时候又有人来了。
士兵推开门指着潘尹川說:“你,跟我走。”
潘尹川看向少年:“他……”
“你们俩什么关系?”士兵突然问。
潘尹川愣了下,倒是少年嘴快,马上說:“我、我們是情侣。”
士兵点了下头:“好,会送吃的给你。這下能放心了?走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潘尹川只能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是要带他去见严雪上校嗎?
潘尹川有点紧张。如果当场被戳穿的话,该怎么办?
士兵带着他坐上车,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经過了什么地方,一声轰隆,惊得潘尹川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好在那些枪炮声慢慢就远去了。
潘尹川来到了一栋精美的建筑前。
“下车。”士兵言简意赅。
潘尹川走下去之后,却是被另外的人带着往门内走去。
他们穿過客厅,走過两個房间,来到走廊最深处,裡面传出了压抑的咳嗽声。“先生,监狱那边送了個高级护理過来。”
“哦,让他进来吧,咳咳……”
对话非常简短地结束了。
潘尹川被推进门,一眼就见到了床上倚靠着的男人。那是個alpha,身上的气势并不强烈,他瘦得脱了形,十足的痨病鬼模样。
而在他的床边,一個beta仰倒在那裡,额心一個枪眼儿,血淌了一地,浸透了地毯。
潘尹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瞬间爬了出来。
“過去照顾先生吧。”旁边的人催促道。
很明显,男人是個大人物。
他病了,哪怕是在战时,也要保证自己有高级护理的照顾。
但既然是大人物,怎么会找不到高级护理呢?
潘尹川的呼吸滞了滞,又想到了那個倒在地上的beta。
他似乎……就是答案——
干不好,就得死。
這特么是暴君嗎?
潘尹川深吸一口气,胸口如同压下了一块大石。
但他沒得选。
潘尹川只能走上前去,垂着头问:“請问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中的平板:“需要我教你嗎?”
說到這裡他顿了下:“……去接人。”
“是。”旁边的人回答了。
潘尹川根本沒工夫思考他们要去接什么人,他只能强制冷静下来,仔细判断起男人的即刻需求。
他的嘴唇润泽。显然不需要喝水。
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白、发青,……潘尹川拿起滑落一角的毯子,为男人盖上了腿。
男人這才抬了抬眼:“有点眼色,……但這一條掉到地上過,甚至沾了点血的毯子,你不该把它盖到我的身上。”
男人說着皱了下眉。
身后立刻有人上来抽走了毯子,并给了潘尹川一巴掌,說:“聪明点儿!”
那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背上,简直像是要把他的内脏都给拍出来一样。
潘尹川勉强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如果男人有洁癖,他们应该告诉他,而不是让他来猜!
又或者說,玩弄性命不值钱的beta,本来就是這個男人的趣味?
還好接下来沒有再玩儿什么猜来猜去的游戏。
男人留下了他,让他在房间裡附带的厨房内做饭。做出饭后,男人不吃,让他自己吃掉。
之后又让潘尹川推着他去露台上打了個电话。
還好潘尹川的力气足够大,一個人就能将這样一個哪怕是瘦弱但也依旧高出他半個头的alpha抱上轮椅。
這一待就是三天過去了。
男人非常难伺候。
但他的身份在南塔市很高……他是南塔市所属的圣洛伦州州长的独子,修岺。
在他不断对外打电话的過程中,潘尹川也了解到,那位鼎鼎大名的严雪上校已经离开了這裡,就是他前脚离开南塔市,后脚這裡就爆发了动乱。
潘尹川不知道该高兴還是难過。
沒有人会揭穿他的谎言了。
但严雪不在這裡,那么南塔市被叛乱分子占领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到时候他们会落得一個什么样的下场?
也许只能指望面前的男人,他的老爹在知道独子被困南塔市后,立刻派兵来援。
一转眼,又是三天過去。
這天,這個叫做“修岺”的男人非常高兴,他拍打着床铺,說:“走!我們该走了!”
潘尹川熟门熟路地将他抱下了床,放上轮椅,推着往外走。
走過长长的走廊,来到门外,久违的阳光泼洒在身上,潘尹川舒服得禁不住舒了口气。
不知道那個少年怎么样了……他想。
這时候突然有人過来接替了潘尹川的工作。
修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他不用带了。”
這個“他”,很明显就是指潘尹川。
潘尹川微微错愕,紧跟着又听见保镖问:“先生,那他怎么处理呢?”
“随便,杀了,打死,……或者送到前线去也行,這样也算不浪费人力资源对吧?”修岺說着還托腮笑了下。
一刹间,潘尹川的整個背脊都好像被浸在了冰水裡。
冷透了。
“先生!我還能为您做些事。”潘尹川飞快地出声。
“做事?做什么?”修岺头也不回。
保镖推着他沿着斜坡往外走。
而另外的人上来架住了潘尹川。
他不能上前线!他大学专业跟這個毫不沾边!上去就是当炮灰的!
“先生……”潘尹川還试图說些体现自我价值的话,好让修岺收回命令,但他才刚开了個口,身边的保镖扭身就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潘尹川只觉得鼻头一酸,连带着嘴唇都发麻,下一刻鲜血涌出,视线模糊……
“带走。”保镖无情地說。
潘尹川被半架半拖地带下了台阶,他们的动作粗鲁,完全不将潘尹川当做一個人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