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照顧 [V]
匆匆忙忙趕到學校,卡着教授點名的時間進的教室。
中午放學,池雪和程浩給她發消息,說是自從她搬了家,還沒有去坐坐,就想中午一起回家喫個火鍋。
秦枝本想一下課就跑,結果導員過來突然說要開個班會。
眼看要到十二月份了,學校喜迎雙旦,年年都要辦晚會。
今年恰逢學校建校四十週年,除了每個系的學生會要選送節目之外,校領導鼓勵每個班都參與進來。
有同學問秦枝:“你報嗎?”
秦枝搖搖頭,說:“我就不上去丟人現眼了。”
秦枝藝術細胞全貢獻在攝影上了,既不會唱也不會跳。
導員在上面侃侃而談,班級羣裏大家也沒閒着,討論的還挺熱烈,秦枝毫無參與的慾望,自動把自己隱形。
回家之後程浩和池雪已經在家門口等着了,程浩充當免費苦力,一隻手拎着兩大包東西,每一包都用超市裏大號購物袋裝的滿滿當當。
他們倆還怕秦枝沒有鴛鴦鍋,竟然還買了個鍋回來。
進屋之後,程浩和秦枝一起在廚房忙活,池雪洗了個西紅柿啃,在一邊坐着看。
池雪問秦枝奶奶的事處理的怎麼樣了,秦枝和她簡單說了幾句,又問池雪在學校的瑣事,聊着天把飯做了。
火鍋比較簡單方便,怎麼做都不會難喫。
秦枝喫清湯鍋底,程浩和池雪都是無辣不歡的類型,喫的辣鍋底。
喫着飯的時候,秦枝看到窗外依稀有雪在飄。
這是初雪,秦枝指給池雪看:“下雪了。”
池雪幾乎是從椅子裏彈出來,又叫又跳的往窗外撲,興奮的嚷嚷個沒完。
去年初雪的時候,池雪也是這麼發瘋,秦枝無奈,靜靜看着她笑。今年卻是程浩和秦枝兩個人一起看着她笑,他們的眼神是一樣寵溺的。
下午程浩還要去處理工作,池雪也有晚課要上,喫完飯,賞完雪,兩個人就要走了。
一起來,一起走。
很像來串門的夫妻。
秦枝把蔡茹塞行李箱裏的魷魚絲和小魚乾給池雪拿上,又把他們倆送到樓下。
出了樓才發現外面雪已經積得很厚,秦枝叮囑:“你們路上慢點。”
再上樓,電梯門一打開,門口有人,是褚喚。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錯愕。
秦枝走出電梯,朝李京州那瞥了瞥,問:“你來找他玩啊。”
褚喚搖頭:“他喝多了,我給送回來。”
秦枝一聽就皺起眉頭:“大白天的又出去喝酒。”
褚喚苦笑:“害,誰願意把自己生活過得一團糟,他要不是心裏難受,也不會借酒消愁了。”
這句話從褚喚口中說出來,多少有點惹人難受。
褚喚一向是個不諳世事的大男孩,雖然比她大,但總感覺還是個孩子,沒長大,沒煩惱。
秦枝問:“他和家裏又有事?”
褚喚想了幾秒,才決定告訴秦枝:“今天上午他爸把他叫家裏了,然後所有親戚都在場,斷了父子關係。”
秦枝呼吸一窒。
儘管不意外,但免不了深深震驚。
“他家裏其他親人就都眼睜睜看着嗎?”
“親人?”褚喚第一次在秦枝面前冷笑,“外人同情也好,冷漠也好,都改變不了什麼,真正能說得上話的是京哥的親奶奶,以往她還會維護幾句,但現在京哥把李京煒打得都進icu了,她老人家現在也冷眼旁觀了。”
秦枝聽完,又朝李京州房門看了一眼,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褚喚順着秦枝目光也看過去,緩了緩說:“秦枝,如果那個人是京哥,我很願意祝福。”
秦枝一愣。
褚喚笑得靦腆:“京哥,很好。”
秦枝又愣了愣,緩了緩才說:“我看你暗戀的是李京州吧。”
褚喚訝異了一秒,摸摸腦袋說:“不是。”
秦枝看他還真這麼正經解釋了一句,不由失語,無奈的搖了搖頭,問:“你和李京州是大學才認識的吧?”
“我比宋煜他們認識的晚,我是去年到工作室應聘才認識的京哥。”
“才和他認識一年,感情就這麼好啊。”
褚喚笑出白牙:“他對我也好啊。”
秦枝一怔,這人真實誠。
聊着天的功夫,電梯上來下去兩趟了,等電梯再上來,出來的人卻是程浩。
“車鑰匙落你家了。”
“……”秦枝無奈,“你臨走之前我是不是說了好幾遍別落東西?”
“哎呀!”程浩和秦枝這麼聊着,褚喚一拍腦門,想起來,“我手機好像沒拿。”
秦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和程浩進家找鑰匙。
等她和程浩再出門的時候,恰好李京州也推門送褚喚出來。
秦枝在聽到門響的時候眼睛就瞥過去,可李京州沒有看她,而是在盯程浩。
程浩目光不移,也在盯着李京州。
火光電石之間,兩個人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秦枝把程浩送進電梯,很快褚喚也跑了進去。
電梯門關上之前,程浩鮮少的衝秦枝笑了笑:“或許我要提前恭喜你了。”
秦枝微愣。
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
誰知道呢。
隨着電梯門關上,秦枝看到電梯上倒映着她的影子。一張豔麗的臉。
再轉頭,見李京州還扶着門,站在那。
離那麼遠都聞得見酒氣,不是醉了嗎。
還能站得起來?
秦枝朝他走過去,問:“喝了多少?”
李京州也聞到了她身上的火鍋味。
其樂融融的煙火氣和死氣沉沉的酒氣就是不同。
李京州沒說什麼,退後了兩步,把門關上,動作不輕不重。
卻給人一種鬧脾氣的錯覺。
秦枝也轉身回家。
她把桌子收了收,又下了一趟樓,再上來,卻沒回家,而是去敲了李京州的門。
李京州過了三四分鐘,纔來把門打開。
秦枝拎着一袋子東西,埋怨:“快讓我進去,冷死了。”
一時分不清是虛情還是假意。
李京州側了側身,放秦枝進屋了。
秦枝不是第一次到家裏來,絲毫不拘謹,熟門熟路的走到廚房,把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後從碗櫃裏拿了鍋和碗。
她買了粥。
倒了一碗出來,又把剩下的倒進鍋裏,很麻利的把飯盒收進垃圾桶。
李京州看她忙活,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等她喊他:“喫飯。”
李京州走到餐桌邊,拉椅子坐下。
中午只喝了酒,沒喫飯,這會兒胃裏確實很空。
秦枝又拿了勺子給他:“燙啊。”
他沒要,端起碗喝了一口,確實很燙,他臉色很差,想咽咽不下去,可又不好直接吐出來。最後嚥了下去,眉頭蹙得很緊。
秦枝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我都說了燙吧。”
幸災樂禍的。
李京州今天雖然沒醉,但喝得不少,頭多少有點暈,懶得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又啞巴了。
秦枝搖搖頭,隨他去吧。
左右看了看,他家可真亂,按理說不是該請阿姨一週來打掃兩次的嗎,還是說這一片狼藉是他短短一兩天造的?
秦枝看李京州正安安分分喫粥,趁着這個功夫,她又擼起袖子去收拾屋。
茶几上擺滿了酒瓶,地上菸蒂,菸灰到處都是……她先打開掃地機器人,把地板打掃了,又找了個垃圾袋,去收空酒瓶。
“你怎麼不把自己喝死呢?”
秦枝邊收拾邊吐槽。
她當不來溫溫順順的免費保姆,只感慨這人不懂節制,又想起上次過來在冰箱裏看到各種各樣滿滿當當的酒,手裏動作一頓,走去廚房,打開冰箱。
裏面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裝滿了酒。
人家都說,借酒消愁,他是有多愁,泡酒缸子裏了?
一個念頭沒閃過,她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噴薄的酒氣都糊在她耳畔。
秦枝渾身發軟,忍不住戰慄。
李京州的下巴就抵在她肩窩處,嗓音略沙啞,問她:“爲什麼是我。”
這話好輕。
給她一種失重的感覺。
秦枝明知故問:“什麼爲什麼。”
他短硬的頭髮摩挲在她頸窩,故意懲罰她似的,話卻說得平靜:“我知道你懂。”
秦枝想去看他的眼。
她好奇是不是他眼神也像聲音那麼清冷。
這個念頭剛出,他忽然掐着她的腰把她轉過來了,就像讀懂她心思似的,讓她面對着他。
可真面對面了,秦枝卻沒有看他。
旁邊就是料理臺,李京州頓了一秒,忽然把她抱起來,放在了臺子上。
落窗外大雪簌簌降落人間,屋內溫度一節一節撒着歡往上攀。
秦枝的長髮全都垂在李京州手臂上,她推了推他,問:“幹什麼呀。”
他靠她很近,兩臂扣着她的腰背,把她圈起來,第一次仰臉和她說話:“今天話不說清楚,別說出這門,臺子你也別想下來。”
“我好心來給你送飯,你還這樣對我,你這是東郭先生與狼,農夫與蛇……”
“所以。”李京州打斷她,探尋着盯緊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同情我。”
秦枝抿了抿脣,有什麼話本來脫口而出,又被她很明顯的嚥下去了。
或許吧,她對他是帶有同情的。
但七情六慾本就是一種複雜的物質,裏面裝滿了各種雜質,有同情又怎麼了。
同情他又不是可憐他。
“是。”秦枝回答他。
李京州目光一沉,下頜線緊收,瞬間冷硬起來。
可秦枝很快又笑:“也不是。”
李京州皺眉:“少給我打啞謎。”
秦枝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你不要老是皺眉,老得快。”
李京州把她的手打開,不領情,沒耐心問:“快說。”
秦枝嘆了口氣,看着他,正色道:“我不想告訴你。”
按理說,秦枝該說些聽起來真摯感人的話。
可她沒有。
她知道,這個時候李京州很脆弱,也知道什麼是他此刻最需要的,甚至不用語言,一個擁抱就能把野獸馴服成小綿羊。
她更明白,謊言的高級用法是十句話裏要有九句是真的,只一句是假的。
從進門到現在,她這麼真心實意照顧他,現在只要騙他一句沒有同情只有愛,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能更進一步。
因爲這一刻他需要愛,太需要了。
可他仰着臉那麼看着她,像只小巴狗似的,又兇又可憐。
她忽然就改主意了。
她不想騙他一句,哪怕那句欺騙是他願意接受的。
這一刻她忽然懂了《色戒》裏王佳芝那功虧一簣的一句“快走”。
秦枝這麼說,李京州就不再問了。
他知道再怎麼問,她今天都只會有這一個答案。
他把她從臺子上溫柔地抱了下來,但開口又沒什麼好話:“你可以滾了。”
秦枝點點頭,真往外走,幾步之後停了下來,轉身看他,表情認真:“李京州,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
她垂了垂首,靜默謙順:“還有,不要再喝那麼多的酒了。”
“你知道的,這世界上不是就你自己苦,我不想說什麼如果你媽在天有靈之類的假設,你媽已經沒了,過去的日子回不去了,未來的日子也沒人敢說是有希望的,可現在既然我們還沒死,就好好活……”
李京州站在那,聽秦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很多。
他腦袋昏沉,剛纔逼問她已經用光了勁兒,並沒多餘精力去體會她字裏行間的深意。只有最後一句,他後來一直記得。
她說:“李京州,大雪壓不垮松枝。”
作者有話說:
初雪時分,她告訴他,大雪壓不垮松枝。
下雪了,把樹枝搖亂。
李京州,大雪壓不垮松枝。
你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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