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舞裙 [V]
由於十二月的三十一號就要開始放元旦假,學校把演出的日期定在三十號這天。
演出前一晚,秦枝失眠了。
上一次登臺表演還是在幼兒園,她缺乏經驗,也不夠有實力,連做夢都是自己在臺上出糗的場景,而臺下偏偏還坐着李京州。於是她冒着冷汗驚醒,就再也睡不着。
結果沒想到,真正的問題並沒出在臺上,而在臺下。
晚上喫飯之前,秦枝檢查了一下服裝,結果檢查出了大亂子。
她的演出服破了。
不是簡單破了個口子。
而是被剪成了一根一根的長布條。
那會六點多了,後臺正是最亂的時候,她這邊忽然出現突發狀況,大家雖然驚訝,但並不能幫她。
秦枝去找了負責晚會的老師,讓他幫忙把她的節目往後排,急匆匆就出了學校演播廳。
她一出門就碰見了給她帶飯過來的韓玫,見她行色匆匆,韓玫問:“怎麼了。”
秦枝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韓玫當即就罵了句髒話:“這肯定有人搗鬼吧!”
秦枝不傻,她當然知道事有蹊蹺,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怎麼能找到合適的演出服。
秦枝說:“我想打車去市區現租一套。”
“那得抓緊時間了,這會兒堵車。”
“好,我先不說了。”
秦枝撒腿就要跑。
韓玫喊住她:“等等。”她跑上去,抓住秦枝的手,“傻不傻?還打車幹什麼,讓李京州送你去。”
秦枝一愣:“他……”
“我見着他車了。”
“可是……”
“靠,別可是了。”韓玫拉住她就往新聞系跑,“男人嘛,不使喚白不使喚。”
“……”
韓玫不會懂,秦枝不是忸怩於要不要求李京州幫忙,而是不確定他會不會願意幫她。
可眼看火燒眉毛了,她沒再瞎想,跟着韓玫狂奔去找李京州。
短短一條路,秦枝的心情很複雜。
她感覺韓玫就像是爲她開疆破土的戰士,她看着韓玫馬尾擺動的弧度,可以感受到她的着急。
秦枝只覺得有什麼要從眼眶逼出來,她喊住了韓玫:“你別跑了,我自己去吧。”
韓玫問:“怎麼了?”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秦枝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可眼神是靜的,“其實一開始我是因爲李京州才搬得宿舍,一開始我接近你,是爲了李京州。”
韓玫一愣,一動不動被定在了原地。
秦枝眼裏依稀有淚,過去她並不坦蕩,但今後不會了:“對不起。”
靜了幾秒。
韓玫深呼了一口氣,問秦枝:“那你有把我當朋友嗎?”
“有。”秦枝眼神急切,“當然有。”
韓玫沉沉看着秦枝:“這樣吧。”她想了想說,“你要是想讓我原諒你,就把今晚的舞跳完,如果跳得不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秦枝微愣,然後她轉身大步朝新聞大樓跑去。
風吹過,扯動了眼睫。
她心裏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不知道爲什麼,有時候太過幸福,也會讓人想要流淚。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無論是對韓玫還是對李京州,她一開始都不純粹,今天韓玫能原諒她,可日後李京州會原諒她嗎。
即便李京州能原諒她,她自己能原諒自己嗎。
如果說剛開始籌劃這一切時,還沒付出過感情,那麼現在呢?爲了一個自己厭惡的人,而利用自己在乎的人,真的值得嗎。
她向前奔跑着,冬風颳着臉頰,嗓子裏像吞了刀片那麼疼。
她跑到新聞系的時候,李京州正好從樓裏出來,她想說什麼,但他好像一切都懂。
他跑下臺階,提着她的胳膊,把她塞進車裏。
她問:“韓玫給你打電話了?”
“知道還問。”他依舊保持着自己的說話風格。
秦枝乖乖閉嘴了。
一路上,李京州都是壓着限速最高車速在開,這個點是下班的晚高峯,但好在沒有堵車。
兩個人相顧無言,秦枝注意到他的車裏很乾淨,沒有任何的裝飾品,她送的掛件或許早已被他丟掉。
開着開着,秦枝覺得不對勁。
“這是去西城的路。”
“嗯。”
“西城有賣演出服的店?”
秦枝對西城最大的記憶就是那一條條的巷子,老舊的廣告牌和門店,以及隨處可見的小混混。
李京州並沒給秦枝回答,而是猛踩油門提速,一路狂奔至一個很老的小區裏。
這個小區的房子全是現在很少見的老式筒子樓。
秦枝跟着李京州上樓,見樓裏的牆體裂縫不少,都不敢使勁踩地,恐怕動靜大點這樓就倒了。
李京州爬到三樓停下,領她走過一道走廊,來到第三個門,從門口的一株仙人掌盆底下拿了鑰匙,打開門讓秦枝進去。
這屋裏比想象中乾淨,傢俱一應齊全,只是很舊了,擺件和傢俱都是很多年前流行的那種,桌椅都掉了漆。
秦枝問:“這是你的房子?”
李京州往裏屋走:“不然呢?我私闖民宅還是入室搶劫?”
秦枝被他噎的一句話沒有。
“快過來挑一件。”李京州打開衣櫥,沒耐心說,“限你兩分鐘挑完。”
秦枝走過去,看到衣櫃,眼睛一亮。
滿滿當當的演出服,打眼一看,各種民族舞的都有,顏色各不一,可以用琳琅滿目來形容。
這些衣服全都用塑料袋套起來,可見保存它們的人有多愛惜。
秦枝猜出了幾分:“這是你媽媽的衣服?”
李京州“嗯”了一聲,說:“我去抽根菸。”
秦枝看着他走出去,沒有磨蹭,很快挑選了一件大紅色的舞服。
廣袖襦裙,繫帶收腰。
等她換完,再出來的時候,發現李京州並不在家。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表,她動作挺快的,不過五分鐘而已,但他向來沒耐性,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
“好了沒……”門忽然被打開。
李京州手裏拿了兩個頭盔站在門口,看到她,把說了一半的話嚥了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忘記了呼吸。
心明顯越跳越快。
據說她跳《女兒情》。
可她渾身上下哪有國色天香的影子。
不像雍容爾雅的女國王,倒像是千嬌百媚的女妖精。
“怎麼啊,着迷了?”
再回神,就看秦枝一臉欠揍的看着他。
“就你?比我媽差遠了。”李京州把頭盔丟給她一個,轉過身命令道,“把門鎖好下來。”
這鎖很舊了,沾了秦枝一手鏽,秦枝鼓搗了一會兒才把門鎖好,又把鑰匙放在那株仙人掌底下。
轉身往樓下一看,李京州正坐在一輛摩托上,引擎聲轟鳴,車前燈大開,滿院子都是刺目的光,別提多聲勢浩大。
秦枝提着裙子,踮着腳跑到樓下。
走近纔看清這摩托很舊了,是那種農民工常騎的紅色摩托,跟狂拽帥不沾邊。但他騎上就是有種賽車手那味。
“我們坐這個?”
“導航上顯示堵車,如果不騎摩托回不去。”
原來他一早查完了路線。
她在換衣服的時候就想好了,如果趕不過去,她今晚也一定要把那支舞跳了。
就跳給他一個人看。
但這會她突然安心了,因爲她知道,她可以相信他。
秦枝把裙襬收攏,裹上羽絨服,戴上頭盔,跨腿上車。
主動抱緊他。
李京州疾馳而去,並沒給她適應的時間。
這是秦枝第一次坐摩托,沒有想象中害怕,但心仍然跳的很快。
“哪弄的?”
“上次調戲你那光頭借的。”
話都是喊着說。
前半句話是秦枝問的,而後半句話,被風吹碎,秦枝沒聽清,也無暇多問。
北風烈烈。
秦枝有一截披帛沒有收好,隨着風動,紅色的飄帶,隨風飄揚一路。
而沿途的汽車尾燈全是火紅的,像一路蜿蜒的大火,他們在火海中穿梭,像是舉着不滅的火把,在舉行某種儀式。
晚會七點開始,他們在八點之前到了學校。
一切順利。
秦枝下了車,把頭盔交給李京州,問他:“你要來嗎?”
他沒回答。
秦枝笑笑:“不來也好,反正我跳得也不好。”
她轉身離開,飛奔至演播大樓。
李京州把車停好,坐在路邊,點了根菸抽。
秦枝一進後臺,老師頓時拍手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他問秦枝,“現在王之娚正表演呢,她後邊那個節目臨時也出問題了,正好你回來了,下一個你上行不行?”
秦枝的節目早就過了,要不是老師幫她往後排,她沒有上場的機會。
她沒讓老師爲難,直接就點頭同意了。
她把褲子和外套脫掉,簡單補了個妝,就去候場。
王之娚跳《天鵝之死》,很經典的芭蕾獨舞。
芭蕾並非是雅俗共賞的舞種,可她表現力很強,讓全場都靜了下來。
秦枝說不緊張是假的。
但同爲跳舞類節目,緊挨在一起,很容易被比較。
但比起緊張,她更多的是信念感。
折騰了這麼久不能白折騰,她一定要好好享受舞臺。
最後隨着音樂戛然而止,王之娚從舞臺另一側退場。
主持人報幕,秦枝登場。
她的這曲《女兒情》,是老版《西遊記》的插曲,大多數人應該都不陌生。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這首歌的歌詞含蓄古典又含情脈脈,作曲又是纏綿之處見情致。站在臺上的這一刻,秦枝努力讓自己融進舞曲深處,柔情似水,用情至深。
一曲而終,秦枝被滿堂喝彩拉回神。
說實話,她跳得不算好,動作記錯不少,但還算鎮定,沒讓觀衆看出來。
她轉身退堂,還沒下臺,就看到了在幕後怔然的王之娚。
王之娚大概是要失望了。
她或許不懂,她想讓秦枝輸,但秦枝壓根不想和她比。
秦枝只和自己比。
今天的自己戰勝了昨天的自己,勇敢的自己戰勝了軟弱的自己,前進的自己戰勝了退縮的自己。
我們終將爲自己起舞,而不是爲了任何人,無論那個人是你愛的,還是你恨的。
就像秦枝轉學之後,她每一天的改變,都是在用生命起舞,自己戰勝自己。
和自己的體重作鬥爭,和心理的陰霾作鬥爭,一直到現在,她都在不遺餘力戰勝過去那個秦枝,可過去的痛太痛了,沒有藥到病除一說,她仍然存在着過去的痛症。
可好在,那些痛症,已經不影響她的勝利。
最後秦枝得到怎樣的獎賞,王之娚根本就想象不到。
……
舞已經跳完了,賬也該算一算了。
秦枝下臺第一件事,就是攥住王之娚的手腕,把她拖了出去。
王之娚一路都在掙扎。
終於走出演播廳,外面天寒地凍,一個人都沒有,她不用再裝可憐了,呵斥:“你放開……”
話沒說完,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
作者有話說:
女孩們,記住,我們終將爲自己起舞,而不是爲了任何人。
網上最近霸凌事件很多,後面的一些回憶部分還沒更新。
但我想說:拒絕一切形式的校園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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