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月亮忘記了
當然,系青仍然體貼,沒送她到家門口。
計然進屋後短信給系青,“到家了。”
系青回覆,“晚安,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是美好的願望,自打與他重逢後就再沒辦法好好睡一個囫圇覺。計然拋下手機,癱坐到椅子上,頭靠着椅背,她知道自己最好是馬上去洗個熱水澡,溼衣服黏在身上很難受,可真的沒什麼動的力氣。
跟懷系青鬥好累,可不跟他這麼鬥也不代表以後就不累~~計然摸摸自己的臉,好像剛纔系青手掌的溫度還留在上面似的~~打住打住,就別亂想了,昨天當着他面撞到燈柱整個烏眼青,今天摔一跤滾滿身又是泥又是水的,懷家大少爺見過的名媛淑女中,沒一個會象她這麼狼狽吧可是他說,“乖,讓我送你回家。”其中溫柔與十年前並無不同,所以~~計然坐好,深呼吸,淨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呢
站起來,打算換衣洗澡,碰倒垃圾桶,裏面一束枯萎的百合花掉出來。多數是計真打掃房間衛生的時候丟棄的。計然蹲下,手指撫過那些已經不再潔白水嫩的花瓣,如同觸摸她逝去的青春年華。想起鍾大姐把花轉交給她的時候,說的話,“我要是知道你是爲這找我幫忙,纔不幫你,哎,他一聽你結婚,整個兒人都灰了。你說你這是幹嘛呢你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的。以前還是同學嗎咋不跟我說”
“沒法兒說。”計然看上去也很灰,“以前他家和我家裏不喜歡我們在一起,現在,也不可能變得喜歡”
事實上,現在肯定更不喜歡,不論她到底能活多久,單論她遭遇過的那些事情,想必也是~~樓梯上有響動,這個時間肯定是小真。考慮到一身溼衣服又得惹計真來問,計然趕緊跑進洗手間,將衣服脫掉丟進洗衣機,放水洗澡。糟糕,一慌忘記開液化氣,冷水~~可她衣服也脫了~~沒奈何等着妹妹進屋,敲門,“小真,我忘了開液化氣”
計真脆亮的聲音,“好,我幫你。”
熱水流出,計然衝了會兒,往身上塗沐浴乳,她胸口那個難看的疤痕,逐漸埋進乳白細膩的泡沫裏。如果系青持續固執,她還得繼續抵抗吧只能抵抗,她不能帶着這麼難看的身體,去見系青。
象被指責“仗勢欺人”這種事兒拎到系春那兒,春兒弟弟肯定非常之灑脫的掀眉一笑,“仗勢就得欺人啊,不然我要勢幹嘛你要是哪天得勢了,不欺人,還預備被人欺嗎那你活個什麼勁兒啊”
人春兒弟弟這番歪理是對是錯是不是符合普世價值姑且不論,最起碼,人不會把自己活活憋死氣死。可這話擱懷系青這兒就慘了,更何況他還是被喜歡的女人給定下的罪名,跟中了記七傷拳似的痛。想起計然的指控,系青時不時怨憤她不給他的心肝留幾分餘地,且暗中自省,他是否真有惡劣到如此地步,仗勢欺民,奪人嬌妻其實他知道有人做這種事情手段比他激烈很多,但這似乎不適合成爲他爲近日行徑辯護的理由
就這麼糾結着的懷系青,氣質沉穩內斂中又添幾分憂鬱落拓~~西風老樹下人家池塘邊落落野花的意境,看着他人,心好像變成寂寞的藍色,能摸到某個湖裏倒影着的,飄飄渺渺卷卷絮絮的雲。
懷家寫字樓裏的年輕女員工之間,上班sn閒聊中這樣評價系青,“想象中跟他這樣有懷舊氣息的人戀愛一定會辛苦,他好像是那種很認真又要求很高的人,但又覺得,有機會能和他試試應該很過癮。他象一首會令人痛的情歌,我希望世上情歌,都能改成懷大少那樣子唱給我聽”
可是,活得象一首美妙情歌的懷系青,卻唱不好自己那段情歌。
“什麼改到白班了”晚上十點,沒接到計然的系青,瞪大眼睛問老闆個蠢問題,“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改到白班”
店老闆衝系青笑,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說,還不是爲了你但嘴裏撇清的一乾二淨,“我們也不清楚。“
系青特失落,這樣不是沒機會在夜幕的庇護下與計然相處小小的一段時間當然,也沒機會挑剔人家老公了,那可是這幾天以來唯一的人生“樂趣”呢。悻悻,“白班是幾點到幾點呢”
白班是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哦,這樣的時間,真要他的命。六點的話,他最好五點多就從辦公室出來,這有點兒困難,他的工作也很忙~~不過,可以加班,晚上補吧。
啊,懷經理加班是沒什麼的,苦了他這個部門。五點鐘,會沒開完,經理宣佈散會,晚上八點接着開,給三個鐘頭時間大家放風喫飯。唉,爲嘛這樣大家寧可湊合湊合忙到七點直接回家,再說,喫晚飯需要三個鐘頭嗎可經理說了,“不要隨便湊合,對腸胃傷害很大”這麼說的時候他老人家還灌了杯黑咖啡下肚。系青喝咖啡是沒辦法,他需要這東西幫助他提神,但也確實,提神完了他的腸胃就跟他造反,大概喝多了咖啡的關係,那些能幫助他不胃痛的藥都不太管用了。
象踩着風火輪似的,系青一路衝出公司,不順,間中被幾位主管拉住閒話幾句,還推掉了剛不知從哪兒飛回來,想約兒子喫飯的,老爸的邀約。就這麼過五關斬六將樣,系青趕到廣場時大汗淋漓,剛剛好好的六點,結果計然竟不在店員說,“已經下班走了。”
系青氣,把他的愛馬仕挎包丟到店前的小桌上,臉就變長白山。話說他耐心即將告磐,實在不行,他打算殺去計然家裏。
“好像去書城了,”店員頗挺同情系青,好心告知,“聽然姐說是想去買書,剛走沒一會兒,去看看可能來得及。”
書城“謝謝。”系青的臉暫時回春,表情變化快的極沒涵養。
拿出當年在學校繞着操場夜跑的勁頭,直衝書城。嗯~~這家書城擴建了,總共四層,計然在哪兒層系青在樓梯下轉了個圈,決定先去二層,找擺着金庸梁羽生武俠那一區,他對自己說,“你的感覺,不會錯”
自信,加感覺靈敏,絕對是個好品質,系青的目光穿過人羣,果真在這兒找到他的計然~~和十年前一樣,在書架前翻笑傲江湖的女生。七劍下天山放的比較高,身材嬌小的她踮着腳尖,費力去拿,系青高大的身形將她罩住,代勞,抽出來下冊,放到計然手裏,對着她略有驚愕的目光,系青說,“這本書,我看完了。呃~~我得收回以前的話,我很喜歡凌末風。不過,不喜歡這個結局。”系青咬着嘴脣,慢慢點點頭,加重點語氣,“結局,相忘於江湖,不好”
躲開系青的目光,計然強笑,“是嗎我都忘記書裏講什麼了。”
她撒謊系青故意把上冊也拿下來,一併放到計然手裏,“再看一遍吧。”特別重申,“我還可以幫你在書上簽名。以前那本留着當紀念的,被我媽繳了送給收廢品的破爛王了。”
計然象被書燙了似的,飛快把書擱回書架上去,搖頭,“謝謝你,不用了,沒時間看書。”說完,抽身即走。系青帶着對往事不死心的執拗,緊追其後,“哦,你也不喜歡笑傲江湖了嗎”
計然給系青個能噎死他的回答,“不喜歡了。”
連笑傲江湖都不喜歡了不可能,系青近乎暴躁地想,她撒謊她撒謊
跟住計然出書城,計然沒去等公車,也沒往街邊攔的士,而是在樹下站定,看樣子象等人。估摸她是覺得系青在很礙事,瞅他幾次,想把他哄走,又想不出來什麼藉口,表情彆扭的很。系青覺得計然這樣挺可愛的,尋思,難不成她在等老公試探,“這個時間不用回家燒飯嗎”
哎~~又開始了,計然還得爲“區區老公”找理由,“他出差。”
系青保持攻擊力,“哦,總是這樣又加班又出差的,他哪兒有時間照顧你”
計然的防禦也不錯,“我可以照顧自己。普通人家的柴米夫妻不都這樣生活哪來那些美國時間送來接去”
看起來這招用老失靈,系青換招,“所以你不用特別着急趕回家了”
計然點點頭,算是承認。她和妹妹小真約好了在這兒碰面的,小真說附近一家大賣場搞特價,拉着姐姐去淘便宜貨。計然現在犯愁,怎麼把系青弄走呢最好不要讓小真看到他。
“不急着回家一起喫晚飯吧。”系青邀請,“反正我也沒喫飯呢。”
計然低頭,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就知道這傢伙會這樣,見縫插針,得寸進尺不答應他,他肯定不善罷甘休,在這兒陪她到底,被小真看見又牽扯不清。答應他,自己不甘心,還得找藉口給小真,計然並不願意總爲着系青的事情向妹妹撒謊。
很爲難很爲難的,她哀懇,“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呆會兒你肯定有其他事情要忙的吧”
即使是象現在這樣互有應答,她還是不肯叫我的名字,系青感慨。皺皺眉頭,死纏爛打,“我的工作時間我會安排,現在我還有點兒空兒,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真是沒轍透,“我要是不答應你,你大概就~~”計然憋悶到都不知該怎麼組織她的語言。
系青懂她的意思,笑,點點頭,鼻音輕輕哼一聲,“嗯。”
他的笑容和聲音,象吹過來的一陣風,計然的心湖被吹生出一紋紋漣漪~~算了,就喫頓飯而已,她找理由,在這兒瞎耽誤工夫,再和小真遇上,何況眼前這主兒,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勁兒~~於是“黃河”答應“不死心”,“好吧,去哪兒喫飯”
唉唉唉,她答應了到底說這本來就是件容易事兒還是說他把事情想的太難了不過,重點是她答應了~~系青想表現的淡定點兒,奈何就這麼沉不住氣,嘴角越咧越大,他笑得象剛睡醒的阿波羅,稍彎下點兒腰,湊近計然的臉,觀察她的鼻樑,“哦,只有一點點青,退的挺快的。”計然臉紅,偏過頭去,系青趁她分心順便牽住她的手,“走,我們去喫飯。”好多年沒跟她這麼說了,走,我們去喫飯。
在系青的車上,計然本來想編條短信,找個由頭告訴妹妹不是有意放她鴿子,誰知倒接了條計真的短信,說有個病人出狀況,需要加班守着,約會取消。計然鬆口氣,還好,還好。
考慮等等還要回公司,系青本着又方便又能和計然安安靜靜喫一頓的心意,找了家離公司較近的法式西餐廳喫飯。餐廳外遍植果木,廳內的裝修選冷僻的灰白黑色調,擺着舒適厚重的沙發茶几,牆壁上掛着真品山水畫作和書法。還是四月天,不冷不熱的氣溫,餐廳裏幾扇窗敞着,風帶着若有若無的果木香拂面而來,沁人心脾。
“我喜歡這家店的菜式,做的挺地道,”系青向計然介紹,“這兒的鵝肝醬味道很正,要不要試試”
計然矜持淺笑,瞅着侍應生遞給她的法文中文雜陳的菜單,心懷畏懼,“你拿主意吧。”
正是晚飯時間,這裏不像計然和小真偶爾光顧的小飯店那麼熱鬧,飯店的音響裏嘈雜着煙火味兒十足的流行歌曲。這兒不過寥寥幾桌客人,俱衣着時尚,舉止斯文,不知藏於何處的音響裏放送很體貼客人耳膜的淡淡鋼琴曲。系青的衣着比較合這裏的氛圍,一套剪裁合身的優質黑西裝,雪白絲質襯衫,深藍色條紋絲領帶。他也看得懂那複雜的菜單,是那種會常常光顧這種店的客人,熟悉,自然,用法語念菜式的名字。當然並不是說他不體貼計然,他有徵求她的意見,“想喫什麼選擇不少,雞扒,鴨胸肉,羊腿,龍蝦。”
計然還是,“你拿主意。”
系青點菜,興致勃勃,“頭盤我要焗蝸牛,給這位小姐鵝肝醬,主菜給我一個牛扒,哎,小然要不要龍蝦
計然不知道,根本無法選擇,她只感到壓力重重,好像四周的牆壁頭頂的水晶吊燈都砸到她身上了似的,敷衍,“不,跟你一樣吧。”
“好,”系青對計然展顏一笑,繼續跟菜單奮鬥,“嗯~~湯,一樣吧,黑松露濃湯,甜品呢小然,要冰激凌還是蛋糕”
問一個從沒喫過西餐的人,飯後甜點要什麼嗎計然無奈坦白,“我不太懂,你有什麼好的推薦”
系青心情不錯,跟侍應生玩笑,“我對甜品沒研究,幫我對面這位尊貴的女士推薦一款甜品吧。”
“今天的拿破崙千層酥不錯。”侍應生禮貌周到,對計然笑笑,苛刻的目光在計然身上那件廉價的針織衫上一掃而過。
系青渾然不察,決定,“好,甜品就拿破崙千層酥吧,也一樣,暫時這麼多,酒~~香檳,o,就這樣。菜快點上,趕時間。”
“你趕時間約我來這兒幹嘛”計然是真有些難堪,她知道進這種地方最起碼得穿着象樣一點。
問題是在懷系青眼裏,計然從來就沒不象樣過,他只是單純想享受和她兩個人好好喫一頓晚飯的喜悅。所以他笑的如孩子般,帶着點兒任性,“再趕也得和你喫飯。”
計然悶頭喝加了青檸的礦泉水,按捺住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心情。
系青隔着桌上那瓶玫瑰花看計然,她確確實實還是舊時模樣,乖順溫柔,嬌俏可人。再沒心情去非議人家老公,專撿些沒啥營養但能融洽氣氛的話題聊,“對了,最近有看什麼喜歡的電影嗎”
“沒有。”
“我很喜歡一部港片,心動,你看過沒有”
“沒有。”計然在系青面前隱藏心跡的級數是越練越高強,語氣無謂,“港片啊,我喜歡黃飛鴻系列。
“哦,看不出來你中意動作片。”系青有點小失望,但他不死心的本事也是越挫越勇,“我推薦你看心動,很感人的片子。”
計然不動聲色,在這個環境下,出於某種逆反心理,她可以將她身上那六十分的世故落力發揮到一百二十分,“心動是港片嗎沒聽說過。”
“嗯,港產文藝片。”
“文藝片啊,我比較喜歡王晶的娛樂片。”侍應生送上碟子和刀叉,菜來了,啊~~考驗,計然揚揚眉毛,對着餐碟裏裝飾得如藝術品般的鵝肝醬,輕輕吐口氣,“哦,真漂亮。”擡眼看系青,“對不起,我第一次喫西餐,教我一下,我該怎麼用這些餐具”
我一定是瘋了,才把她帶來這裏~~系青瞅着計然眼裏那帶着點揶揄自嘲的笑意,悔得簡直想把自己回爐重造~~現在怎麼辦好像也不能就這麼把她再帶出去,那樣會更糟吧系青用汗津津的手,拿起刀叉,硬充淡然,示範,“象這樣”
“味道不錯。”計然嚐了一點點酒,一點點菜,她用刀叉動作雖顯生疏,但也算中規中矩,並給菜式褒獎,“以前只聽說過這道菜是極品美味,現在喫着確實不同凡響。”
系青乾笑,心虛,實在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他不甘如此沉默,慌忙再找個話題聊,“這裏的牛肉還不算很好,有年我去東非旅遊,在戶外喫現烤的牛肉,配料很簡單,但是可能火候掌握的好,肉質非常鮮嫩。在那樣的環境喫飯比較象喫飯,很有野趣,不拘束,大木桶裏冰着香檳酒,到處擺着玫瑰花”
系青發誓他不是爲了炫耀自己到過很多地方,他只是受不了和計然喫頓晚飯還搞到冷場,氣氛那麼僵,不得不很驢的鬼扯些亂七八糟的來聊。對,其實後來想,他完全可以說在紐約時候,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有時忙到半夜肚子餓了想找喫的,但冰箱裏只剩一根芹菜半個麪包的那種苦日子,可是~~這會兒想不起來,越急越想不起來,於是不得不失心瘋一樣,順着旅遊這條話題掰活下去,“我們住的那間旅館屋頂上都是香蕉葉,浴缸擺在屋子中央,洗澡的時候還往水裏撒看上去很沒用的玫瑰花瓣,陽臺上總有小鳥停着唱歌,晚上起來上廁所,從窗戶望出去,會被閃在眼前拳頭大的星星嚇到睡意全無,遠處的天上,星星象鑽石一樣”
“你一個人去旅遊的嗎”好像聽的很投入的計然突然發問。
“不是。”系青看着計然的眼睛,寶光流轉,不比東非夜空上如鑽石般的星星遜色,她一雙明眸,靜靜對着系青,象虛心求教的學生,在等老師給答案一樣,等系青說他跟誰去東非享受那浪漫唯美的旅程。系青真被這雙眼睛嚇得魂飛魄散,他當然不是單獨去旅行,但~~他現在想不起那女生的名字了,唯一還記得的,是他有和那個女生在陽臺上邊笑邊打啵來着,所以那個答案~~“和幾個同學一起去的。”系青喝湯,嗆了一下,狼狽地拿餐巾堵住嘴,咳嗽。
系青今晚似乎註定不順,猛掉鏈子。餐廳裏又進來兩位女客,其中一位女士見着系青,與之招呼,系青自是要客氣客氣,介紹計然身份的時候,系青卡了一下,說,“朋友。”
誰知這位女士倒和系青打趣上了,“你媽給你介紹的新相親對象”她這麼問,是因爲她就是系青的媽給兒子介紹的相親對象。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系青強笑,算默認。
直到那兩位女士離開,計然都顯得很平靜,喝她那份湯。偏計然越平靜,系青越毛骨悚然。她發發脾氣鬧鬧彆扭倒沒什麼,起碼那還有個路數可尋,如今,無招勝有招。系青從沒覺得自己笨過,可今天,一後背冷汗,真覺得自己笨到無可救藥。但這都不算極限,隨即進來餐廳的一個男人,讓系青笨的級數還不封頂的往上漲。
“嫂子”挽着美女進餐廳的男士見到計然,喜出望外,“嫂子,好久沒見了”
“廣平”計然見到陳廣平也很高興,“好久沒見了,你和媽都好嗎”
“我們都好着呢,就我媽有糖尿病,挺麻煩的。”廣平介紹身邊的女孩兒給計然認識,“我未婚妻”介紹完了,按禮節,廣平應該認識認識和嫂子一起喫飯的人才對,扭頭見系青,辨認半晌認出來,這是在學校bbs上發帖子尋人的學長啊~~臉上笑意凍結,張口結舌,“懷~~懷系青”
系青衝對方伸手一握,客套,“幸會。”腦子裏瞬間閃過好多念頭,他是計然的小叔子他認得我他怎麼認得我的還有,計然和小叔子這麼不熟嗎好久不見
陳廣平乍見嫂子和懷系青又湊到一起,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匆匆道別,“嫂子,我約了人,再聯絡。”
等陳廣平走了,系青問計然,“你小叔子怎麼會認得我”
計然的理由,“你是名人嘛,肯定認識你的人多,但認識你的人不見得你都認識。”
好像有道理,系青又問,“你跟你家小叔子和婆婆很久沒見了嗎”
計然仍有道理,“我與婆家不和,有幾年沒見了。”順便夾着道理反擊,調侃,“哦,你問題很多啊,查戶口”
系青覺得有股火正從他心頭燒到腦門,他討厭她有丈夫,有婆婆,還有小叔子,討厭到理智快沒了,自覺又找到計然跟現任老公過的不好的理由,將那個敏感的話題重提,“婆媳相處不好日子也難過的,既然過不好,乾脆分開吧,幹嘛非得受老婆婆的氣”
侍應生送上最後一道甜品,拿破崙千層酥。大概上菜的時候,腳底下不小心碰到了計然的腳,於是挑剔的眼光多瞄一眼計然那雙帶着點兒雨後泥漬的帆布鞋。這一次,侍應生的挑剔,連繫青都看出來了,氣頭上的懷大少正想怎麼刁難刁難侍應生給計然出氣,卻聽計然說,“我們不會分開的。”被這家高檔餐廳和餐廳服務生逼出來的無數自卑感,盡數逆反成不可理喻的倔強,計然這回誓死與虛無縹緲的“區區老公”永不分離,“你撤吧,我不會和你有結果的。更何況真跟了你也一樣受婆婆的氣。”
她說的沒錯,是他錯了,系青噤聲。
於是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的兩人俱低頭對付自己面前那盤甜品。
這是系青有生以來,喫的最爛的一頓飯,不可思議的是與他喫飯的對象還是他最愛的女人。他相信這個記錄大概今後也難以打破吧只是機械性將食物一口口故作斯文地塞進嘴裏,卻並不知道自己在喫什麼,味同嚼蠟。甜品都會有的甜膩特質,還令他的胃裏有不良反應,泛酸,絞痛,系青痛着覺悟
不得不承認,這是差距。
就像百萬奔馳在系青眼裏只是尚可,而對計然來說就算是了不起的名車了。
就像到這家餐廳喫飯系青覺得理所當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根本不會介意自己穿什麼來這裏喫飯。但那是因爲他即使買一件t恤衫都會去品牌專賣店,習慣成自然,他那個生活圈子裏的人大多如此,所以他也忘記考慮計然的處境。
計然穿的是商場打折處理,或者地攤上買來的廉價貨,她沒喫過西餐,她不知道拿破崙千層酥的由來,她也不知道,愛着她的懷系青根本不計較她是不是知道這些,他帶她來這裏不是爲了炫富,只是爲着能在這個安靜的地方與她兩個人享受晚餐。
而事實上,這些差距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們之間,在經歷過那樣可怕的離別之後,在無論多歡樂的人羣裏仍覺得孤獨之後,在努力試着愛別人仍不可能之後,在被那些無休止的噩夢折磨着醒來得知她仍活着之後,這些差距算什麼呢
如果她不喜歡,他也可以穿廉價的衣服,喫最簡單的食物,打和她一樣的工,過和她一樣的生活,與她一樣擠公車上下班,只要她肯站在他身邊,懷系青什麼都撐得起來。
對懷系青來說,最計較的不過是想如何將與她白頭偕老的夢想付諸實現。
其他都是假的,計然是真的,很多很多年前,等着與病癒後的計然相見的懷系青,是這般意念,十年後並沒有改變。
可是,她忘了那些嗎她現在想的都是什麼
大師兄和小師妹活在笑傲江湖裏,她忘了
劉鬱芳和凌末風在七劍下天山裏哭,她忘了
生死契闊,曾與誰說他們的諾言在流光倉促裏載沉載浮,月亮忘記了
月亮忘記了
作者有話要說:備註:
關於系青敘述的在東非的旅遊事蹟來自蔡康永的博客,他去東非了,知道是那麼回事兒,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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