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難唸的經 2
系青把周大夫給的消息告訴了春兒,春兒也講到怎麼遇見李師傅,“具體情況還沒時間細講,我問起李師傅當年爲何辭工,他說並不想辭工的,但因爲老計出了事兒~~”春兒說到這兒卡住,癱在沙發裏,沒力,“老計,就是計然她爸,給咱爸開車的司機,哎~~天啊~~計然她爸怎麼出事的整個過程,李師傅最清楚,咱媽怕李師傅哪天不小心說漏嘴,纔給李師傅一個到海南發展的機會,條件很優越,李師傅這些年確實賺了不少錢,雖說家裏老婆孩子也都帶去海南,日子過的很好,但不知咋的,年紀越大,越想回家,他有意思結束那邊的生意。恰巧丈母孃生病,全家都回來了,李師傅打算等丈母孃身體好點兒,就去見咱媽和咱爸,說道說道。他是尋思,這老些年過去,應已事過境遷,他還是想在家鄉發展。”
系青憂心忡忡,“你沒告訴李師傅,咱們和計然計真仍有聯絡”
春兒蔫了吧唧的,“還沒得空說。”
“晚上別提這個,”系青自有計較,“我們就告訴李師傅,想知道那會兒到底發生過什麼。他要去和爸媽敘舊,讓他去就是,但是別讓他告訴爸媽,他遇到過我們。”
“哥,你到底啥想法”
系青低聲,堅定,“不管怎樣,必須要我和計然之間有個穩定的結果纔行,現在陣腳一亂,我怕我和計然再沒可能了,你也知道計然的身體狀況,我們經不起折騰。沒結果之前,再大的壓力,我得先扛着。”
春兒望着哥哥,從小到大,都沒變過的,無辜迷惘,帶着點兒水汪,可憐巴巴,小狗樣的眼神,“那我和小真呢幫你和她姐的事兒,我騙她在先,加上這一件,怕是~~”他頹得七零八落,“哥,你知道計真的脾氣。”
系青垂頭,抿嘴想了想,決定,“春兒,如果你對計真是認真的,必須暫時瞞住,這樣你還有爭取她的機會,通通和盤托出,你可能一點機會都沒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春兒難得正經莊重一次,也難得有傷感有悲壯,不過依舊滿嘴跑火車,“說的卑鄙點兒,咱們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晚飯,系青和春兒準時去見李師傅。儘管心急如焚,系青仍耐着性子,問過李師傅家中情況,邊喫邊聊,話題自然過度,時光倒轉,回到十幾年前,懷家兄弟青春年少的日子
那會兒懷家二少爺認爲,奸商的兒子既然可以享受上下學有車接送的待遇,爲何要做作到去搭公車和騎單車懷家上下,沒人支持懷建軍那種應培養孩子自立樸素的生活作風的論調,尤其系青,罩春兒到底,磐石無轉移的心態,懷建軍無可奈何,只得再找一位司機,把跟他多年,辦事開車都很穩妥的李師傅調去專門接送他家兩位逆子上學放學。
“其實老計不是你爸找到的司機,是他遇到的司機”李師傅咂口酒,說起那段往事。
彼時,計顯德夫妻爲着大女兒的病,帶她來城裏醫院做檢查。路上,趕巧遇到車拋錨到路邊的懷建軍,懷建軍是自己開車出來的,沒成想就這麼擱路上了,正生氣呢。
計顯德純粹出於幫人之心,打發老婆孩子先去醫院,他主動給懷建軍看了看車,三擺弄兩擺弄,讓車子又動起來。懷建軍要付計顯德錢,計顯德當時雖缺錢用,卻沒要,他說不過舉手之勞的小事兒,哪好意思要錢
懷建軍覺得計顯德這人不錯,老實厚道,再說,看上去斯斯文文,不像一般司機那麼油頭滑腦,粗鄙庸俗。這樣的司機,出門帶着那真是放心又貼心。得知計顯德下崗賦閒在家,正爲出路苦惱,懷建軍二話不說,就一句,“老弟,別推辭,着我那兒幹吧,有我一口飯喫,肯定虧不着你。”
懷建軍待計顯德可謂實心實意,知道老計家困難,沒少特殊照顧。熱心聯繫心臟病方面的專家,幫忙安排住處,連老計兩個女兒的學校,都是常藍找關係轉到城裏。尤其,以計然的成績,根本沒條件到懷家兄弟兩個的學校就讀,但學校不能不賣懷家的面子,答應接收計家姐妹中的一個進來。出於成績方面考慮,校方是願意要計真的,但計家思量,懷家兄弟讀的這間學校怎麼說都離家更近,還是把機會留給計然吧。
懷建軍夫妻也同意計顯德兩口子的意見,想到老計家長女從小到大健康欠佳,一半醫院一半學校的日子,認爲難爲孩子了,和計家兩個閨女一比,自家兩兒子咋看咋象活驢呢家長們都認爲,計然是需要一個細心負責的老師特別照顧的,而教懷家兄弟那個班的班主任韓老師,又對學生是出自真誠的關心和負責,反正計然也與系青系春兄弟讀同級,乾脆留下計然,而計真被安排到另外一家師資條件也頗優越,只是離家稍遠的重點中學。
因爲不想孩子們爲着父母工作上這層關係尷尬,尤其不希望計然這樣脆弱單純的女生,在同學們面前有任何負面想法,懷家和計家夫妻與老師之間,有共同默契,計然父親的工作單位甚至工作性質,在孩子們面前諱莫如深,永遠籠統帶過,從不仔細提及。在彼時,窮懷家和計家家長畢生之想象力,也不可能想過計家的女兒和懷家的兒子,會早戀,會同居。無論如何,他們眼裏,計然是病人,而系青向來循規蹈矩,至於春兒~~就甭提了。家長們的認知中,這幾個孩子,都不會行差踏錯。重點是,在大人的意念裏,他們都並未曾意識到孩子已經長大,還以爲兒女們的一切,盡在他們掌握。
計顯德給懷家打工的那段日子,計然幾次住院,醫藥費交不上,亦是懷家幫忙補貼。常藍說是從計顯德薪水裏扣,但這位懷氏企業的財務總管常常是表面上扣了薪水,另給計顯德報銷差旅,汽油或者其他什麼雜費裏,就把錢再補回去。常藍和懷建軍都說,“老計不容易,能幫就幫點兒吧。”夫妻兩個也合計過,等老計家大閨女需要做手術的時候,他們給捐一筆錢出來,待孩子身體好轉,家裏能脫開身,也給老計老婆找點力所能及的工作,相信他們的生活會慢慢有起色。
李師傅對懷建軍夫妻那種誓死效忠的感情,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培養出來的,好心的私企老闆不多,肯這麼體恤員工的老闆更不多,他私下裏跟老計聊天,也都表示,只要懷家企業需要他們,他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好好幹了。
如此和諧關係,直到有一日,常藍怒氣衝衝,挾雷霆之勢,如陣龍捲風樣衝到寫字樓後的停車場時終止。那天,李師傅是第一次見到常藍跟計顯德發脾氣。最令人觸目驚心,一包避孕套甩在車頭,正和李師傅一同洗車的計顯德傻眼,常藍冷然,“你女兒乾的好事老計,我一向待你們不薄,可爲什麼你女兒勾引我兒子離家出走”
這對計顯德來說無異晴天霹靂,“常總,從何說起”
“你女兒和我兒子早戀,甚至暗中同居你一點都不知道”
計顯德茫然失措,“我姑娘和你兒子我怎麼可能知道常總,話可不能亂說,要有憑有據,我家小然一向乖巧懂事,怎會與你兒子同居呢您從哪兒聽來的”
常藍激怒,“老計我告訴你,那不是聽來的,是我親眼看到的,你女兒到我兒子住處來找他,我兒子房間裏到處是你女兒的東西,他們剛剛來我家要求結婚,老計,這事兒之前沒任何蛛絲馬跡你完全沒感覺”
計顯德顯然大受刺激,“常總,我一年裏三分之二的時間跟懷總在外面跑,家裏的事情我上哪兒知道去”刺激之下口不擇言,“再說我家閨女是病人啊,什麼都不懂的老實丫頭,要說勾引,也是你兒子挑唆勾引在先”
常藍迴應,“所以說問題在你女兒那吧我兒子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丫頭必定是你家閨女耍了什麼手段”
就這麼着,常藍與計顯德啥也顧不上,爲着自家兒女,在停車場爭個天翻地覆。計顯德並不是個多話的人,可爲着女兒,口舌思維倒也伶俐犀利,一點都不怕得罪常藍,據理力爭。這期間,儘管李師傅一再勸阻,希望兩位家長能冷靜些談,但於事無補。就這麼邊吵邊說,計顯德還透露出,懷系青曾經去探望過病中的計然,欲爲計然換單間病房的事情。
常藍聽後更加火冒三丈,“老計,有這種事兒你怎麼不告訴我”
計顯德臉都青了,“你兒子的錢我們沒要,還回去了,再說,你不是讓你兒子來我們家看望過計然嗎我們都以爲那是因爲我們家計然春遊時候幫過懷系青一次的關係”
“我答應青兒去看望計然是允許他和老師一起去,不是讓他單獨去。那沒老師陪着你當然要告訴我了”
正吵着,計家二閨女電話來找爸爸,告知爸爸姐姐請假晚上不回家來。計顯德和常藍又說起兩個孩子一起到懷家要求結婚的事情,計顯德明顯被氣得理智漸失,與常藍合計合計,倒目標一致,同心協力出去找孩子要緊。
李師傅看天氣不好,勸道,“等等再說吧,就一個晚上能出啥大事兒再說孩子也打過電話請假了,不如大家都冷靜冷靜,另想法子”
可這兩位正在氣頭上的家長,都覺得非要把自家孩子找回來不可,常藍更是直言,“我怕這一個晚上我兒子給我輩分升級,直接讓我當奶奶。”
被常藍這麼一說,計顯德眼冒金星,他女兒那身體能支持常藍輩分上的升級大業嗎整不好再小命嗚呼了,那是他們一家四口付出多少代價,才維護住的“小命”啊就這麼,常藍和計顯德義無反顧,鐵了心出去找人。那晚風大雨大,加上電閃雷鳴,提心吊膽的李師傅,生怕暴怒中的常藍有啥其他吩咐,沒敢回家,一直守在公司。守到快半夜,也沒見人回來,他簡直快愁白頭髮,越琢磨越害怕~~果不其然,半夜時分,常藍來電話讓他去醫院。
李師傅趕到醫院時候,計顯德已迴天乏力,與這個世界分道揚鑣。
急診室裏還有兩位崩潰的女人,剛經歷一場車禍從昏迷中醒來的常藍,和計顯德的太太李慧。
精神崩潰中的女人爭執起來就更沒道理好講的。
李慧指責常藍不該在這樣的天氣裏還讓她丈夫出車。
常藍辯解,當時不是她非讓計師傅出車,是他們共同決定的。
計太太不接受常藍的解釋,認定常藍是殺她丈夫的兇手。
常藍不得不一再解釋,不是她逼着計顯德出車,將兩個孩子早戀同居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結果,都在激動崩潰的情緒下,再一輪爭執激烈進行,兩位母親均認定錯在對方家的孩子身上,這般狀況下說出來的話未免更加難聽。
最後李慧要求常藍賠償計家的損失,常藍衝動迴應,“不要指望我們再給你們一分錢,你們這家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這個下場你們咎由自取,活該”
常藍說是這麼說,但和李師傅回公司後,還是讓李師傅帶着一筆錢去找李慧。李師傅趕回急救計顯德的那家醫院時,發現李慧已經請醫院的人幫忙,將計顯德的遺體運回她家附近的醫院太平間。等李師傅再趕去找人,才得知李慧不堪刺激心臟病發,急救後被送到住院部,李師傅忙趕去住院部,見病房那邊被看熱鬧的病人和救人的醫生護士堵個嚴嚴實實~~,急救無用,李慧過世
李師傅在人羣中見到計家大女兒當場昏過去,生死未卜,小女兒嚎哭不止,被一個自稱方姨的人安慰着。李師傅有心上前問個究竟,可覺得時機不對,再說錢本來是要給李慧的,現在人夫妻兩個都死了,這事兒怎麼也該單位出面調停料理吧就急急遑遑回去見常藍報告新情況。
常藍聽到李師傅帶回來的消息,臉白得與死人無異,李師傅差點要叫救護車了,不過,常藍很快就恢復鎮定,把欲給計家的錢要回來放好,讓李師傅再去打聽清楚,那個方姨和計傢什麼關係李師傅回去醫院打聽到的,就是方琴跟醫院那邊的人所言,她是李慧的乾姐妹,計家兩個孩子的姨媽,她會帶兩個孩子回縣城,承擔起照顧兩個孩子的責任。
李師傅把事情打聽清楚了,懷建軍也趕回家。李師傅不知道懷家夫妻兩個是怎麼計劃的,不過兩位老總放了李師傅幾天假,囑他老老實實在家呆着,外人的事情休管休問,且再不提計顯德這號人物。而且,李師傅發現,公司裏隱隱約約知道計家事情的人,都被調職或者辭退,總之,似乎做了番清理。李師傅自忖,最好還是莫輕舉妄動,他正當盛年,並不想就此丟掉工作,當下,自不敢去過問計家之事。待李師傅假期結束,常藍找他聊了聊,說懷家企業願意出錢,幫他在海南那邊辦個小汽配廠。李師傅儘管心底並不願意這麼背井離鄉,但經此一次亦覺心灰意懶,更可狂常藍給的條件確實優厚,難得的機會,沒拒絕的道理,遂同意舉家南遷,打理他的小汽配廠,慢慢又做起二手車買賣,後來發展到一間頗具規模的汽車經營公司。
李師傅感慨,“其實我能賺大錢,要感謝你爸媽當年知遇之恩”
系青和春兒無言以對,客氣點說,那是知遇之恩,刻薄點兒說,那是~~。
時過十餘載,系青終於明白,爸爸軟禁他那日,爲何言道,“我知道你想和那個叫計然的女生在一起,昨夜之前,或許還可以,但現在不行了,你們再無機會。”
系青也終於瞭解,爲何軟禁之後,他對着爸媽大吼大鬧,指責他們殺人之時,媽媽是那樣的表情,面如死灰,目如定珠。
說起來,系青一直懷疑,計然父親出事,是不是和媽媽有聯繫只不過他沒得到過證據,這個懷疑,終歸被時間沖淡。
如今,真相證明,事實比他的懷疑更可怖更詭異,更生猛更絕望。他的媽媽爲了讓計然與自己斷個清楚乾淨,甚至不付計顯德應得的那筆撫卹金,以至於計家姐妹孤苦無依,不得不投靠居心叵測的方琴,苟且偷生。而計然,爲着自己的寡婦身份,屢屢以此爲由,拒絕他懷系青~~好慘~~事實上是他們懷家欠計家的啊,還都還不清的債,懷系青,在計家父母面前,一生擡不起頭。
夜晚週而復始的來臨,系青獨自遊蕩在霓虹燈下,熙攘來去的人流中,象這個世界的旁觀者樣遊離於生活之外,又和芸芸衆生相同,隨波逐流,融入其中,與這世上的善良或邪惡,摩肩接踵,擦身而過。燃着半支香菸,他不緊不慢,一步一思量,他是確定的,他要計然;他是茫然的,他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還有懷系青亡羊補牢的餘地嗎
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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