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1
計真倒是有座位票,毫無顧忌,當仁不讓地坐那兒,衝擠在昏昏欲睡的人堆裏,搖搖晃晃的春兒笑,損他,“你當自個兒是微服私訪的皇帝,體驗生活好了。”
春兒翻眼睛,皇帝體驗生活那是他職業需要,他懷系春家又沒做鐵道部的生意,犯得上嗎要不是爲着計家二小姐,他~~於是,春兒瞅着計真的眼神不乏幽怨,嘀咕,“沒心沒肺。”
計真沒聽清,“啥”
春兒擠眉弄眼,“你長得真美。”聲音大了點兒,引數名旅客側目,春兒索性做登徒子狀,伸手拍拍計真面孔。
計真瞪他,她習慣調戲人,不喜歡被調戲。又不便發作,站起來叫春兒,“你坐這兒,我去上個廁所。”
春兒叮囑,“你早點兒回來。”尋思他得想辦法整兩張臥鋪,咋說也不能讓計真就這麼坐到家吧再給累病了。
誰知計真這廁所一去就沒完沒了,春兒打手機找人,結果鈴聲在人揹包裏傳出來,春兒急得差點要報警的空兒,計二小姐出現,春兒叼着壓驚的香菸,不滿,“你屎遁了”
計真拿行李,“跟姑奶奶走。”
“幹啥”
“去軟臥車廂。”計真也有不滿,“我說二少你沒人陪會死嗎非跟我一起,你自個兒搭飛機能怎麼地吧淨連累我”
太傷自尊了~~春兒憋個臉紅脖子粗,“哎,說什麼呢我連累你哪兒了”平時春兒沒這麼較真,他從不試圖跟女生講理,都是打個哈哈完事兒,理是跟懂道理的人講的對不對女人懂理嗎可今天,他實在是~~你說這妞兒咋恁欺負人呢要去買臥鋪票你倒說一聲啊,他差點急死在這兒她不體諒就罷了,還敢說她被他拖累幾乎是咆哮,“不是因爲想見你嗎老子幾時少人陪過我是成天到晚惦着你,怕你沒人陪~~”聲音逐漸縮小,整車廂半夢半醒中的旅客都被鬧醒,眼巴巴瞅着這對冤家。
春兒計真站過道當間,大眼對着大眼,有那麼幾秒,都不知該如何處理接下來的局面。春兒心裏打鼓,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不過咋整成這麼雷人的告白方式呢等着計真的反應。他要求不高,這妞兒稍微給他點兒被感動的徵兆他就不虛此行。
計真看上去沒感動,冷靜,無謂,反擊,“靠,你不缺人陪姑奶奶就缺真拿自個兒當根蔥了”
一個正常女人對待男人的示愛是這反應嗎就算他的示愛再不靠譜兒那也是示愛啊~~春兒快腦梗了~~本來因着對心上人粗聲大氣說話而生出的幾分歉疚感,被計真激的溜光乾淨,他冷下臉來,拎上行李率先開路,衆目睽睽之下,跟瞅熱鬧的旅客鬧脾氣,“看什麼看再看眼珠子冒出來了,喫撐的”
一路無話,穿過長龍樣的車廂,摸到軟臥那邊,靜悄悄一片,空氣不錯,空間也不錯,照春兒以前的脾氣,鐵定先爬牀上念一句,“累死老子。”再狠狠罵硬座有多臭,旅客有多窮酸,現如今~~不能,不願,不敢。
一隻白白淨淨骨肉亭勻的手掌伸到春兒眼皮底下,“錢一張臥鋪票和一張座位票。”計真報出個數字,具體到元位,還特別加一句,“多了別怕,沒零我找。”
有恨無人省啊~~懷系春恨恨掏票子,又起疑,她幹嘛要一臥一座的錢
計真釋疑,“我坐硬座,路上可以想辦法找張臥鋪票,回去報硬臥的錢,現在~~”她聳聳肩,“你非跟着我,我也不好意思讓你二少受累啊,只好厚臉皮回去找領導給我報銷軟臥了,”她理所當然,“你斷我財路,說你連累我還冤你了”
爲那區區一點錢,她就忍心踐踏他爲她花的心思~~春兒扶額~~對,區區一點錢,幾十元找零又不帶情分兇巴巴塞進他手裏,春兒欲哭無淚,“我和你之間一定要分的這麼清清楚楚”他半仰頭看着站那兒喝水的女孩兒,正正經經問,臉上盡是委屈和柔情,如果是浩子和青兒見到他現在這張臉,保不齊能驚得爆血管。
計真瞅着春兒二少那象受傷小貓似的眼神,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更多是~~呃~~好麻人啊,這算哪出言情劇的橋段言情劇,反正計二小姐看的也少,忽略,忽略。往鋪上一倒,“我們之間算清楚點兒好。”
春兒也倒在鋪上,“你我之間哪兒還算得清楚從你姐我哥那兒開始,就沒辦法算清楚。”而事實上,何止從哥哥姐姐那兒開始理不清春兒還記得媽媽常藍欠着計家一筆撫卹金呢。
提到哥哥姐姐,計真暫時失語。
每次想到姐姐和懷系青,計真多少都有那麼點兒恨姐不成鋼的心情。
不過,今兒晚上,她是恨己不成鋼~~對這二少未免太好了吧還給他買軟臥明顯是看丫站一個晚上比較過癮不是嗎她人生中諸多慘況皆與懷家難脫干係,這要在武俠小說裏,她應該是那騎着白馬仗劍三尺,去找懷系青尋仇的女俠客,誰知整着整着咋變成是和懷家二少喝酒的朋友了這個世界真瘋狂,老鼠給貓當伴娘
若說算賬,計真自然而然還惦記着當年第一次見春兒,偷他的那筆錢。
也還記着第二次遇到春兒少爺,他沒揪住她討債,並請她喫的那頓大餐。
再相見,他就成懷系青的弟弟了~~他們之間的這筆陳年舊賬還真是
事實上,多虧着二少那筆錢,救了她和姐姐的急。而她現在和他計較的,與那筆錢比不過九牛一毛~~還有他沒拿走的貨,念及此處,計真莫名其妙,唰地面紅耳赤,脖根燥熱,連帶着想起許多年前海鮮酒樓,對面鋪上那個紈絝無賴給她的一吻~~喂,別這樣,她一向很大方的。
計真又爬起來,抓起剛沒喝完的冰水。剛一擡頭,對面鋪上半躺着的春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望着她,驚得計真心頭一陣撲騰騰亂跳,差點把水瓶子當暗器扔,叱他,“幹嘛不睡覺在這兒嚇人玩兒神經”
春兒又冤上了,他這深情款款的凝視不知把多少女生迷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咋到計真就變成嚇人玩兒了呢然後接着嚇人玩兒的是計真,她黑漆漆一雙眼睛也定定看着春兒,那小模樣兒迷迷茫茫,無處不可憐,攪得春兒腦子裏亂轟轟,聽計真期期艾艾的,“關於以前那筆交易,我想和你談談。”
春兒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交易”
“那年你過生日,我跟你做的那樁買賣。”計真往春兒那邊湊湊,“我就是想和你談談貨的事兒。”
這妞兒想啥呢這時候談那件“貨”春兒一時間意馬心猿,這安安靜靜的軟臥車廂喲~~。
“我姐和你哥之間的賬我沒辦法幫他們算,不過你我之間~~”從包裏翻出一沓信箋紙,她和他的合同,計真說,“你我之間,還是能算清楚的。喏,反正,也有段日子了,我姐和你哥好像也沒怎樣,再過些時間,估計他們也就淡了。”計真誠誠懇懇,把合同還給春兒,“其實呢,這合同一開始就沒個正經,咱倆也都別當真。以前,我偷過你的錢,也是~~也是有苦衷,不得已的,後來多虧你那筆錢傍身,我姐發病期間才能熬過去。不過”計真搓搓手,“無論如何,偷你的錢,都是我理虧,所以,能不能這樣咱們都別惦着什麼貨不貨的,錢,我會還給你,等我姐有了合適的心臟,做好手術,我們姐倆兒喘勻這口氣,我肯定能還上。”看看春兒臉上略有迷惑的表情,計真保證,“怎麼,不相信我的掙錢能力和攢錢能力”
“不是,”春兒含含糊糊應,持着那張不知所云的合同,心裏百味雜陳。
這是計真第一次正正經經用她的本來面目,好好跟她談事情,可惜,目的卻是要與他撇清。此刻,恢復本來面目的計真,就是個單單純純的小女生,她世界裏所有的事情,只有她和姐姐,人生目標就是給姐姐治病,她甚至不憧憬愛情。或者,因爲她不憧憬,也不會懂得,系青和計然之間是不會慢慢變淡的,她更不知道,跟他籤合同的人騙了她,以合同之名,將姐姐暗度給了哥哥,現在,哥哥姐姐正商量着怎麼去結婚。
這份被計二小姐認真對待,隨身相攜的合同上清清楚楚列明,如若計真違約,她要還錢,賠貨。春兒違約的話,當然是什麼都得不到,估計計真還得把他給整成太監。現在,塵埃尚未落定,沒違約的人,卻答應還錢,貨的事兒則就此拉倒。只爲了和他之間能把賬務問題弄清楚,做個彼此間沒有祕密,沒有合同,也沒有關係的人。而一早就立意違約的人該怎麼辦呢
想當初弄出這份合同的本意,是爲了在有限的空間裏超空間發揮,不過這會兒,春兒覺得自己不是發揮,而是揮發了,不知道會不會因着這份合同,將自己揮發的涓滴無存。當然,他可以趁機毀了合同,這樣,他或者在事情敗露的時候,不會顯得那麼理屈詞窮,不過~~他把合同還給計真,“還是留着吧,咱們得按合同辦事兒,”春兒吊兒郎當笑笑,不然我就是言而無信,沒誠信今後誰還跟我做生意”
讓計真仍然擁有這份合同吧,等她發現姐隨哥走的時候,若想發脾氣,就可以拿懷系春做個合理合法的出氣筒,她還可以拿把手術刀來把違約的合作伙伴給切成一塊塊的,春兒甘願,這都沒關係,總比這丫頭髮現姐姐不在家,而合同也不見了,想發脾氣都找不到對象,自己氣得拿頭撞牆好。
誰知計真誤會他,漂亮的大眼睛裏隱隱冒火星,“喂,覺得你還有點人味兒,纔跟你好好談的,是不是仗着自己有點兒臭錢,非得要貨不可啊”
哎,說到底,她還是瞧不上我,不想跟我上牀就對了。春兒挑挑眉毛,掏筆,把合同上標註着“處女膜”那一項劃掉,“這樣,你放心了吧”好心痛,最後一點能要挾這臭丫頭的本錢就這麼沒了。可~~算了,反正,他本來就搭了班沒有配備降落傘且隨時墜毀的爛飛機,怎麼死不是死啊
這無賴什麼意思計真一時不能心領神會,張大嘴巴,一下看看合同,一下看看春兒。
春兒是生意人,本性使然,他不會白放棄什麼的。手指衝計真勾勾,示意她再過來一點,看牢她寶光璀璨的一雙眼睛,“交換,我要知道你把自己賣掉的原因。”
原因計真有點兒抓狂,她不確定到底是那個原因重要,還是她的處女膜更重要,其實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二少對她挺好,那種好,她多數時間揣着明白裝糊塗,故作不知道。如若二少不是懷家的奸商,他和她還挺合拍的,說得到一起去,也玩兒得到一起去,偏他姓懷,這是大忌~~應該對這廝撒謊嗎
應該撒謊,幹嘛對仇家挖心掏肺的計真覺得自己能編造出好理由,可惜,鬼使神差,他對着春兒那看上去麻人兮兮的眼神,說,“因爲我姐被包養了,給人做二奶”
春兒眼睛裏的哪點兒深情款款漸變爲驚愕,“啥”
哦,說出來了,也不算很難嘛,有開頭,就會有繼續,計真索性將故事從方琴當年如何行騙說起,事無鉅細,慢慢嘮叨,車窗外晨光漸曉,春兒的臉色就越來越灰,他簡直有氣無力,“小真,以前咋沒跟二哥說”
“那會兒跟你也沒多熟,”計真理由充分,“事關我姐名譽。能輕易講給你聽嗎”
春兒一隻手掌遮住半張面孔,更有氣無力,“那你姐姐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吧”
計真苦笑,“在縣城,大部分人都知道。”
其實多此一問,就算知道的人不多,常藍媽媽也會將真相掘地三尺,狠狠挖出來的。
如果計然只是個寡婦,春兒覺得自己還能幫哥哥爭取,可現實是計然爲錢與人苟合,即使她有千萬條苦衷,也不可能過得了媽媽那一關。
春兒還記得以前媽媽在家裏三個大男人面前斬釘截鐵地說過,“我們家的男人,都不許窮折騰,什麼找小三兒,包二奶,讓我知道了,決不輕饒。”那天,是常藍媽媽的一個閨中密友被三兒插足了,常藍義憤填膺,在家找老公兒子撒氣。
當時建軍爸爸裝得氣定神閒,暗中轉移話題,“沒事別瞎琢磨,兩兒子連媳婦兒都着落呢,輪得着又二又三兒的嗎”
懷家哥兩個事後合計,“媽還不知道枕邊躺着的人已經犯戒了,爲保太平日子,咱們還是守口如瓶吧。”
常藍最恨的,就是介入別人婚姻家庭的女人,本來就對計然沒有好感,現在只怕是而且,春兒自己都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甘願老哥娶個人生經歷這麼“豐富”的女人回來做他的嫂子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那是應該的,女人還是矜貴點兒好。他後悔了,幫哥哥是個爛主意吧爲了討老哥開心,智昏至極。而且哥哥一定還不知道這事兒,他若曉得了,不知
“哎,”計真手指在春兒眼前搖搖,“想什麼呢”
“沒,”春兒強笑,“你是爲了這個纔想賣掉自己的”
“是,一時衝動,再說,也很慚愧,怎麼可以讓我姐用這種方式養我”計真盯着礦泉水瓶子上的商標,黯然,“不過,後來才知道,我不比我姐勇敢,也不比她更清白更高貴。”
春兒看着計真不說話,是,他認爲女人應該矜貴一點,可如果計真也墮落過,他會因此少喜歡她一點嗎他甚至能接受計真吸毒,吸毒的女人,比被包養的女人更高貴嗎這麼想着,春兒心頭又苦又茫然,這是怎麼了喜歡一個人,可以到這個程度嗎不管她是誰,無論她做過什麼,只要喜歡到了,還是會喜歡,象遇到一場劫難,在劫難逃。
怎麼又在發呆計真忍不住起疑,手指點着春兒,“噢~~懷系春,是不是瞧不起人了”
瞧不起人懷系春望天,他現在還有那種力量嗎沒好氣兒,“你這刁老孃們兒。”所謂刁老孃們,他就是隨口說說,建軍爸爸有時對常藍媽媽用這種稱謂。
誰知計真反彈極大,一臉正義,“同志,請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拿起牙具毛巾,“我去洗臉。”
語氣鬧鬼的毛病,他語氣怎麼了不一直都這調調的懷系春揉着發痛的額頭,倒在鋪上,他覺得應該睡一陣子,養足精神,纔好回去面對即將出現的一盤亂局。
計真刷牙,含着一嘴泡沫,不敢看鏡子裏的女孩兒,因爲她怕看到自己嘴角藏都藏不住的笑。
“刁老孃們兒~~”以前,爸爸跟媽媽,偶爾會這麼調侃。計爸爸嚴格來講是個斯文人,他只在心情很好,和老婆很親暱的時候,纔會用到這個稱呼。
很早很早很早以前,計真憧憬過,她以後要嫁人,就嫁象爸爸那樣,能將一個粗鄙俗氣的稱謂,講得溫柔纏綿的男人。問題在於,這樣老夫老妻間纔會有的調侃語氣,不該存在於懷系春和她之間。“噗嗤~~”計真沒憋住,還是笑了出來,忙掬一把水,洗臉,老天啊,她到底在笑什麼心情有必要這麼好嗎
旅途間中,春兒接到過青兒大哥打來的一個電話,告知自己到家的時間便即收線
作者有話要說:下次更新大概一個星期後
我沒有一次更四章,是改了之前章節的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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