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經過我情深意濃緣分薄 2
從店裏出來,他開車又在不大的縣城裏兜了個圈,若非老闆娘說起,根本記不起以前來過這裏。好像那次是要去別的地方玩兒,路過,一夥人裏有春兒,浩子沒加入,但具體都有誰,他沒印象,模模糊糊想起的感覺,是他當司機當的很累。
之後,系青找去陳家舊宅。陳家居於鬧市附近,夾在幾棟舊樓之間。憑藉這些年參與地產經營積累下來的經驗,系青認爲這一大片地皮沒被善用怪可惜的,舊房子全剷平,起高樓,一層至三層做店鋪出租或出售,三層以上的單位日常居住,這樣就全利用到了,不浪費,同時繁榮當地經濟,還能美化規範縣城的環境
陳廣平手拎搪瓷鍋,眯縫着惺忪睡眼,正要鎖他家的舊雕花鐵門,眼角餘光先閃到輛他一直很嚮往,但一直沒能力買得下手的車,不由得仔細看幾看,才注意到靠着車門,不知在琢磨啥的同類雄性生物,其人高大俊朗,神清骨秀,簡簡單單的白衣黑褲,也能被穿得灑脫出塵,卓爾不羣,陳廣平很快認出,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懷系青終於,他找到這裏來了,廣平停下鎖門的手。
感覺到被人觀察,系青的目光對上陳家門前拎着只小搪瓷鍋,樣貌氣質顯得敦厚溫文的男人,這是計然的小叔子,有過一面之緣。而且系青也記得春兒跟他講起過,陳廣平其實算他們學弟,還在學校bbs上見過系青發的,尋找計然的帖子,不過,當時計真不許陳廣平將此告知計然說起來當真飲恨無窮,他跟計然之所以失散經年,這弟弟妹妹首當頭功。衝學弟頷首致意,系青道,“早上好。”
“早上好,學長。”廣平將待鎖的門重又打開,“進來坐吧,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等我係青笑,兜兜轉轉,該有關係的人都逃不掉。不做無謂客套,跟着陳廣平進去陳家~~計然的前夫家。
指指廣平手上的搪瓷鍋,系青道歉,“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耽誤你出門買早點了吧”
廣平豁達,“無所謂,能遇到學長我很高興。”這時才驚覺家裏夠亂,沙發茶几上堆放着些衣物和零星雜物,茶几上積着層薄塵。廣平把沙發上的東西隨便扒拉扒拉,倒騰出地兒,請客人安坐,尷尬,“不好意思,家裏這段時間都沒人,沒空收拾。”
家裏沒人系青文縐縐的,“令堂出門了”
“我媽啊,在省城住院呢。”
系青想不到自己會撲空,他是真的想見識一下老夫人來的,楞了會兒,才問,“什麼病住哪家醫院”
廣平告知系青那間醫院的名字。說起母親的病,也是因他而起。
廣平婚後,媳婦兒與媽媽之間關係一直緊張。方琴脾氣燥,本來糖尿病控制的也不算好,這麼一鬧騰病情變本加厲。初始一條腿上蜂窩組織發炎,方琴大意了,沒太重視,眼見炎症日漸嚴重,腿上大片紅腫潰爛,疼痛難忍,縣醫院已經無法處理,轉去省醫院,而省醫院診斷,必須截肢,方琴好通呼天搶地,聽大夫說不截肢怕是連命都丟掉,無奈下只得舍腿保命了。廣平媳婦兒本與婆婆不睦,方琴住院期間,更是瞅着媳婦兒哪都不順眼,照顧母親的責任只好廣平負擔。媳婦兒獨自守在陳家宅子裏嫌氣悶,索性回孃家去了,陳家這屋也就疏於打理,四處亂糟糟的。廣平說,他也是昨晚才從縣城趕回來,想給孃親收拾幾件換洗衣衫,打算吃了早飯就趕回省城去。
系青笑道,“等會兒我也要開車回去,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同路”
“有順風車搭,那敢情好。”廣平十分樂意,雖然他直覺系青此來未必善因,但他這些日子來來回回,奔波的累了,不想再在任何細枝末節上多有計較,無非是嫂子那點事兒,都這老些年了,還能怎樣呢在廣平眼裏,懷系青學長不過是有心結未了。其實,廣平對學長的風采不乏崇拜,這年月,長情的人少見了,而且,廣平也一向認爲嫂子計然是好人。如果能稍微抽離他是廣志弟弟這個立場,理智點看的話,計然和懷系青,是挺襯的一對呢。
“喲,坐這半天也沒給你沏杯茶,等會兒,我去燒點開水。”廣平說着,就去廚房忙。
系青打量這棟設計的生硬又笨拙的老式兩層樓,此地,是計然忍辱負重,遭罪受苦的地方。屋子裏有股着散不去的,火腿鹹肉的味道,令人難以心生喜歡。系青見牆上掛着相相框,無聊下過去細看,裏面有幾幀陳家人的老照片,廣平不過半大孩子,廣志也還是樸素斯文的青年,陳家爸爸看上去比兩個兒子豪邁很多,十足十走南闖北生意人的樣子,方琴~~精巧俊俏的婦人。單從相片上看,看不出方琴的狡詐市儈,廣志的變態邪惡,這是美滿和樂的一家人~~不輸於懷家的和樂美滿。這些相片中,沒有計然的影像,甚至沒有廣平媳婦兒的。或者,對於這家主人來說,她最值得珍惜的一切,只停留定格於相片中的記憶。
廣平用托盤端兩碗泡麪,兩杯茶出來,招呼,“學長啊,喫過沒要不跟我湊合一頓”
系青答應,“我喫過了,不過我可以再陪你喫一點。”一個正喫飯的人,面對一個什麼都不喫的人猛喫,會有些彆扭的吧系青將他那碗裏的面大部分撥給廣平,自己只留了幾根,慢慢陪着廣平嚼,指着牆上相片,“什麼時候照的”
“我哥讀大學之前,”廣平略有唏噓,“算是我家最好的時候。”他看看系青,閒扯好一會兒,也該入正題了,“我嫂子”猛省這個稱呼對現在的計然來說並不算太合適,系青也未必喜歡,“是計然跟你說過些什麼,學長才想來看看的吧”
“不是,就因爲她什麼都沒說,我纔想來看看。”
“嗯,嫂~~計然還那樣,什麼都喜歡悶在肚子裏。”廣平吸溜一大口方面便,嚥下去,“我哥不是壞人,他很喜歡計然,大概就是因爲太喜歡,又得不到,更何況,他自己能活的日子屈指可數,所以才”廣平坦坦蕩蕩,將他見到聽到體味到的陳年舊事,一件件,數落給系青。
系青終於有機會知道,計然爲何嫁,嫁後的日子過的有多難。
他知道,原來計然是爲了不拖累他,纔不跟顧老師走。
系青也知道了,計然爲赴他們訂下的約會,幾乎拼了她的命
常藍媽媽找人調查到的,計然的不光彩的過去,4紙上寥寥幾行字的背後,藏着的就是這樣的千瘡百孔的慘烈人生,有冤無處訴,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造成她悲苦命運的罪魁禍首,說到底是他懷系青,其他懷家人,也脫不了干係。他們每個人,幾乎都在計然身上捅過刀~~刀刀入骨,鮮血淋漓,而他的小然不過是個抵抗力如紙糊的女孩兒,那年,她纔多大啊,花樣年華,所有的夢想和希望,就在這不堪的現實裏,雨打風吹去。
廣平還算是健談的人,系青另有所圖,時不時刻意逢迎,逗得陳二公子心花怒放。得知系青連楊老六和嫂子那一段也知道,廣平索性連楊老六的生平和下落也一併悉數告知了系青。原來楊某人因傷於工作上應酬太多,菸酒過量,作息無度,還縱情聲色,肺上有個小腫瘤,還好體檢中查出來的早,做手術切除了,和方琴同在一家醫院做病友,方琴在骨科截肢,楊某人在外科做術後恢復。
從縣城回省城,數小時車程,系青與廣平相談甚歡。送廣平到醫院附近,系青特別停車買鮮花水果和保健品若干,說要去探探方琴。廣平本覺不妥,系青知得其意,“別說我是計然的未婚夫就好,告訴令堂我是你老同學,姓常,約你敘舊,上來跟長輩打個招呼。”系青刻意強調,“我無惡意,單純覺得,都送你到這兒了,不去看看,好像不太好,再說並不麻煩,順便的事兒。你今天樂意告訴我這麼多,算我謝謝你的吧”
廣平是個厚道人,架不住系青這麼巧舌如簧,答應了。
系青本意是想借着看完方琴,再去見楊學剛,他還爲此設計半天,尋思找個什麼由頭,才能讓陳廣平爲他引見。誰知就那麼巧,楊學剛就在方琴病房,跟幾個病人,在那兒打撲克作樂。
與陳家舊宅裏看到的,方琴相片上的形象不同,她不是精巧俊俏的婦人,而是個疲憊病弱的老人,看上去還算富態,可掩不住她的憔悴失意。
楊某人也不像寧寧和廣平描述的那樣,精明,刁鑽,乾瘦。他胖了,略有謝頂,和氣,圓滑,八面玲瓏的樣子。
系青還見到楊某人的妻兒,那孩子剛讀高中,個子中等,笑起來靦腆乾淨。楊太太一如傳說中的溫婉和善。聽說,楊某人的丈母孃,前些年過世了。過世了好可惜,不是都享受不到懷系青預備下的“禮物”
廣平介紹系青給媽媽認識,如與系青約定的那樣,只介紹是常先生。
系青這般隱匿,是怕方琴仍記得懷系青這個名字,與她的前兒媳計然有關係。不過到方琴這個年紀,又一直被慢性病折磨,她真的沒記到那麼多。再說她本來不喜歡那個兒媳婦兒,以前住在一處都巴不得她早點消失了乾淨,計然已經離開她生活好多年了,哪裏還樂意想起提及不過被廣平媳婦兒氣的狠了才唸叨過一次,“浪貨,還不如計然呢。”這算是對計然的至高評價了。
面對這一羣人的常先生懷系青,照例維持住他在社交場合的一貫好風度,雖然那種恨不得把這羣人撕成碎塊的衝動不斷騷擾着他,但賴於他一貫的好素養,系青給衆人留下的印象頗佳。見多識廣的楊某人還說,“常先生看着面善,像是在財經雜誌上見過。哪裏高就”
系青不肯露了行藏,隨便說了家小公司的名字。楊某人恭維,“看老弟面相,絕非池中物。”那麼勢利眼的人,竟主動與系青交換名片。系青推脫自己名片沒帶出來,找各種理由敷衍,辛苦至極。他真的很想殺了他,一刀刀凌遲,慢慢地折磨,他想看着他在自己的視線裏嚎叫求饒,他想讓這幾個人渣知道,折磨他喜歡的女人,要付出什麼代價~~可表面上,總是保持溫煦有度的微笑,表現得沉穩謙遜,對病人噓寒問暖。其實,認真說,眼前這兩位病人,還算是樂觀積極的啊,可惜,連這點樂觀積極在系青眼裏,也是罪惡可恥的,他要他們哭,哭得血淚縱橫纔好
別過方琴楊老六,系青沒讓廣平送,他自己搭電梯下樓,手捂着胃部,那該死的緊張性胃痙攣又來折磨他了,他很痛,也很想計然,慢悠悠行至醫院後面種滿綠樹花草的院子裏,系青打給計然,鈴聲響了半天,系青差點以爲,自己成爲計然的拒絕往來戶時,對方纔接,慢吞吞,很遲疑地一聲,“喂”
系青心思千迴百轉,“小然”
計然很淡,“嗯。”
“是我。”
“嗯。”
“對不起”
計然沒回應。
不行,得跟她好好談一次,“呃~~你在哪兒還在我媽轉給你的房子那兒嗎我去找你。”
計然聲線淡漠平穩,“我在外面度假。”
“度假”系青嗓音高八度,緊張,“在哪裏度假你不是剛從紐約度假回來嗎”有路過的小朋友吵着跟爸爸要氣球,奶聲奶氣,音量十足,“爸爸,我要氣球,大大卷顏色的”系青嫌吵,躲開一些,跟計然囉嗦,“又去哪兒度假你一個人出門”
計然隔了會兒纔回他,“就是度假村,和朋友一起。”
這太籠統了吧無重點的厲害,“不是一個人”系青更加緊張,“你哪個朋友哪個度假村啊”
這麼刨根問底計然不耐,“跟你說了你也不認識。”
系青醒悟到自己這德行實在不像求和,軟下來點兒,“我不認識,你不會好好跟我說啊”想想,覺得應該再軟一點,“別生我氣了行不前天晚上是我太着急,所以態度不好”
計然語氣顯得毅然決然,“我還有事,再見。”就~~掛斷了系青瞅着手機,楞好半晌,覺得身體哪裏都痛,痛得七零八落~~情報,他需要更多情報,電話給專門收集情報的春兒,“你知道計然在哪裏不”
系青握着手機發楞那一刻,計然也在瞅着手機發愣,她坐在輪椅上,剛做完幾項檢查,被護士從前面門診大樓推出來。接到系青電話,她很意外,不是完了嗎怎麼還沒完嗎不,她現在覺得,他們完了好一點~~做了一點心理建設纔敢接電話。饒是如此,她對系青的緊張,仍有些無所適從。
更讓計然驚訝和無所適從的是,她發現,系青那邊傳過來的背景音,和她耳朵裏聽到的,是重疊的。一個孩子奶聲奶氣地,要爸爸給買氣球。
計然本能將手機捂住,然後她看到一個男人領着個稚齡小童從不遠處的綠化帶走過。計然示意護士推她繞路從另外一側走廊回去住院部,嘴裏應付着系青,眼睛忍不住到處找他的身影,一排高大的柳蔭下,站着穿白襯衫的男人,可不就是懷系青他在這兒做什麼發現我的蹤跡了計然不敢再和系青多說,趕緊斷線。她是不知道他爲什麼出現在這裏可瞅着那男人挺拔玉立,氣宇軒昂,雙手抱胸,行動電話抵着下巴,半垂頭不知在尋思啥的模樣,計然覺得,她好想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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