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生日
邊察懶得深究,他現在只急着回家見顧雙習。蛋糕和花束已經在路上,他等不及要和顧雙習一起過生日了。
明明是他的生日,邊察卻想着要送顧雙習蛋糕和花。他不知道她的生日,乾脆把他的生日給她,連同許願機會一起。比起自己幸福地許願,他更想看顧雙習幸福地許願。
等他到了家,蛋糕和花束也到了。邊察讓文管家先把蛋糕放進冰箱,他自己則抱着花去找顧雙習。
她正待在花園裏畫畫,支着畫板發呆,時不時補上一筆。邊察駐足在她身後不遠處,覺得她專注的樣子實在迷人,先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取景框中,顧雙習外套一件毛呢長大衣,大衣下襬露出雪白裙裾與羊絨平底靴;頭髮已長長許多,髮梢垂落在腰際,隨着她畫畫的動作輕輕搖曳着,像一圈圈盪漾開的漣漪。
也許是因爲穿得太暖和,顧雙習雙頰飛着緋紅,像一枚待熟的蘋果,飽滿而又明媚地綴在邊察的鏡頭裏,令他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她不是乾澀的、酸苦的,她是溼潤的、甜蜜的。
邊察收起手機,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先把花遞到她眼前。
顧雙習原本正沉浸在作畫中,忽然有這麼一大束花闖入視野,她嚇一跳,懵然擡頭看他。邊察趁機說:“雙習,我回來了。”一壁挪開畫架,單膝跪在她面前,將那束花擱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自下而上地仰視她,眼神含情脈脈:“我們一起過生日吧。”
聞言,顧雙習擡手扶住花束,低頭與邊察對視。“噢、當然,我會和您一起過生日。”她說,緊接着話語一轉,“不僅是我和您,還有小閣下他們。”
話音未落,文管家來報:“閣下,小閣下和書記官來了——還有江斷鶴先生、趙掇月小姐和陸春熙小姐。”
邊察擰眉:“他們來做什麼?”不大樂意接待,嫌這幫人沒有眼力見、跑來打攪他和雙習的二人世界。
顧雙習卻微笑道:“是我請他們來的。我們都想爲您慶祝生日。”
她牽過他的手,眸光溫柔地望向邊察:“我們走吧?我正想給您看看我準備的禮物呢。”
被她如此注視着,邊察難以拒絕,連帶着貿然造訪的邊錦一行人,也覺得沒那麼礙眼了。
帶上邊錦等人,他們一齊往海邊碼頭走去。有邊錦這傢伙在,一路上不愁沒有話題。他先預祝邊察生日快樂,又拉上趙掇月一起說相聲,一唱一和,逗得顧雙習不住微笑。
邊察見她並不牴觸客人,漸漸也放下心來,肯給其她人好臉色看。顧雙習也悄悄拉他的手,叫他別總繃着一張臉:他可是今晚的主角,壽星向隅,滿座爲之不愉。
他不希望她不開心,主動和邊錦等人搭話,總算把場面維持下去。
走近海灘,顧雙習先望見一片燈光。她暗自驚歎於邊錦的行動力,只花了一個下午,就佈置好了一切。海灘作用只在於構築出一條通往遊艇的道路,於是用燈條劃出道路形狀,一路延展至碼頭處。
邊察看出來,他們是想給他辦生日派對。儘管他依然下意識地覺得“不喜歡”,但見顧雙習一副並不意外的樣子,隱隱猜到或許她也參與了派對策劃,頓時又覺得似乎可以忍耐。看在她的面子上,他願意接受這場派對。
她牽着他的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領着他登上碼頭。邊察早看見那艘停泊在碼頭處的雪白遊艇,只是走近了方發覺,遊艇纔是今晚的重頭戲。
此時整艘遊艇上燈火輝煌,從欄杆到二層甲板,皆用小型燈光點亮。一層甲板上鋪滿鮮花,只在中間留出一條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從登船處蔓延至內艙入口。
這本不是符合邊察品味的裝飾風格,但——邊錦覺得,邊察會認爲顧雙習喜歡這樣的風格,便擅作主張地如此裝飾了。邊錦沒有算錯,邊察只顧着看顧雙習的臉色,且確實認爲,她適合、她喜歡這些過分溢出的花朵。
顧雙習對這兄弟倆的小九九全無感知,光是扶着邊察的手臂,聲線柔和地同他說道:“這艘遊艇便是我送給您的禮物,內艙裝修亦由我一手包辦,希望您會喜歡。”
明亮光線中,她那雙漂亮的眼睛正專注地注視着他,彷彿她的整個世界中,只要有他存在就好。邊察因此大爲滿足;又聽她說,這份禮物是她精心準備、一手操辦的,單爲了在生日這天送給他。邊察只覺幸福、開心,彎腰把她抱起來,先貼着臉頰親一口。
然後他貼着她的臉頰,親密地與她私語:“我好喜歡、我真喜歡。之前你送我的書籤和錶帶,我全都有在好好保管着,捨不得用。”
顧雙習面上笑容逐漸僵硬,顧忌着尚有外人在場,攥着他的衣袖,讓他把她放回到地上:“……不用好好保管。送禮物本來就是讓您用的,您要是喜歡,以後我再多送點類似的東西。”
……實在是、令人作嘔。她默默想到。邊察的表演慾似乎越來越旺盛,已不止侷限在大衆視野當中,甚至在私域裏,他都急不可耐地發揮出演技、試圖騙過他的家人們。
邊察卻不肯輕易放手,抱着她進了艙室。一走進這處密閉空間,他便以無比珍重、異常欣悅的目光環顧四周,從宏觀大局中剝離出許多標註着“顧雙習”名字的微觀細節。
充滿藝術氣息的牆紙與掛毯顯然是她的審美,大膽活潑的拼色傢俱倒有些超出他對她的刻板印象,不過無傷大雅:稍稍出格亦成爲可愛的依據之一。邊察不論看哪裏,都覺得喜歡、都覺得滿意,免不了又貼着顧雙習一頓親:“雙習真的好厲害,居然還會裝修——你喜歡裝修嗎?有沒有覺得家裏哪裏讓你不舒服的?你可以讓人砸掉重裝。”
邊錦在旁默默聽着,靠在趙掇月耳畔,悄悄笑了幾聲。
他倒是知道南海灣皇帝府邸裝修的來龍去脈:那是他哥親自監工、歷經數次修改,方纔完成的一項浩大工程。府邸上下每一處皆符合邊察的審美與需求,是他爲自己量身定做的居所地,他也的確在那裏居住日久,從登基伊始,直到顧雙習出現。
如今他色令智昏,竟要把他親手打造的成品獻給顧雙習,任她隨意改造!若是叫那些文官知道了,定又要狠狠嚼上一段時間的舌根。邊察辦公時,可從不準別人置喙他的政策。
邊錦漫不經心地捏着女友的手掌,淡淡想到:幸好顧雙習不是什麼坐以待斃的人,已經開始行動,倒爲他省去不少心思。
若事態再繼續脫軌地發展下去,邊錦難保自己不會想辦法把顧雙習從邊察身邊抹去。她是皇室中最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在這種地方,絕不容許出現任何風險。邊察必須穩居皇位,也必須如往常那般恪盡職守、兢兢業業,而不是像個典型的昏君那般,自願將權柄交到他人手中。
顧雙習對府邸的裝修沒有那麼強的控制慾:說到底,她興致盎然地裝修遊艇,也只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溜出府邸的藉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裝修遊艇是假,練習游泳是真。
所以她默認忽略了邊察的話題,轉而招呼其他人也進到艙室裏來。客人們都帶了生日禮物,現在正好是送禮環節。就在邊察一一接受禮物的同時,文闌領着一衆傭僕登船,爲派對送來了佳餚與美酒,以及最重要的那座生日蛋糕。
蛋糕先被安置在艙室的冰箱裏。他們圍着餐桌,喜氣洋洋地說了些祝酒詞。由邊察先舉杯,其餘人再逐一和他碰杯。室內燈光充盈,照得酒杯與酒水流光溢彩,像黃金熔化後匯作的河流,從杯口淌進所有人的胃裏。
在這樣的氛圍裏,連顧雙習也想嘗一點兒酒。邊察則完全把她當小孩,雖勸阻了幾句,但見她雙眸因好奇而變得亮亮的,那些堅定的否決話語又被他吞回肚子裏。慣常不在乎他人感受的邊察,也會因不忍拒絕顧雙習,而變得搖擺不定。
陸春熙適時毛遂自薦,聲稱會調酒,拿果汁和純酒兌作一杯色澤豔麗的液體,推到顧雙習面前。
初嘗時,顧雙習極爲小心謹慎,只敢淺淺抿上一口。濃郁果味在她脣齒間氾濫開來,其間夾雜着一絲絲酒味,幾近不可察。
她又嚐了一口,漸漸覺得這只是一杯無害的果汁,便和席間其她人一齊開懷暢飲,續了一杯又一杯。最後是調酒師陸春熙出手,告訴她再沒有果汁可兌,顧雙習才意猶未盡地作罷。
陸春熙就坐在顧雙習旁邊,畢竟這滿室人裏,她只同顧雙習相熟。坐得近,她便觀察到顧雙習兩頰酡紅,面上笑容也透露出幾分遲鈍。
顧雙習完全是飲酒小白,今晚雖然喝得不多,但酒精量已足夠影響她的思考能力。她能坐在這裏、保持微笑,都是因爲她自己在勉力維持。陸春熙看出顧雙習已至極限,主動給她換了濃茶,讓她喝下去。
明明已趨近醉酒邊緣,可她仍知道記住她人對她的好。扶着茶盞,顧雙習對陸春熙微笑:“謝謝你,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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