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太子出走

作者:湛兮若存
七歲的姬胡梳着一個圓圓的盤髻,其餘的頭髮則披散於肩,典型的垂髫之齡的貴家小公子打扮。圓圓的小臉略帶着嬰兒肥,兩隻烏黑的大眼睛靈動非常,透着一股子聰明活潑勁兒。

  這孩子不無羨慕地扯着召伯虎的衣襟,萬分不捨地說:“少傅,我真是羨慕你可以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定很好玩!”

  “玩?”召伯虎被他逗樂了:“我可不是去玩,此去是要打仗的。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打仗?”一提這兩字,姬胡兩眼放光:“我也想去,我要去打仗!”

  召伯虎愛撫地摸了摸他的垂髮:“太子乃大周儲君,將來的天下共主。遲早會代天巡牧四方,何需急於一時?”

  “唉!”姬胡垂下小腦袋:“你說的話和父王母后講的一模一樣。從前他們不讓我出府門,現在不讓我出宮門,我連這鎬京的城門都是第一回見。什麼時候才能出去見見世面呀?”

  召伯虎還待再說什麼,姬胡似乎自己想明白了,一甩頭說:“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對了,少傅,我這裏有兩篋書簡送與你,是我母后挑選的江漢地域的風土人情地貌的書,特意囑我送來。”

  “謝王后掛心了!”召伯虎望着王宮的方向再拜稽首。

  姬胡招呼左右將書篋擡進召伯虎車隊的後車,自己一溜煙不知跑哪兒去了。召伯虎知道這孩子好動,一向在一個地方呆不住,也並未在意。

  五十輛兵車嚴嚴實實地護送着召伯虎的車隊,緩緩向東行進,只需經狹窄的崤函古道,沿着黃河的流向往東,便可直達函谷關。再往東,便是大周王朝統治的另一箇中心所在——成周與洛邑。可是,車隊不會往東部平原去,而是會直接從函谷關南下,直撲江漢。這便是召伯虎的行軍路線了。

  打從中午起,番己便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卻不知這份不安從何而來。到了晚上,終於明白事出有因了。

  按規矩,太子出宮回來是應該向母后報個平安的,可是姬胡從早上出宮送少傅出使,按理說午膳前也該回來了。但番己從中午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見兒子來中宮問安,眼見日已西斜,宮人們已開始點宮燈了,終於坐不住了,帶上獳羊姒和幾個親信宮人前往東宮察看。

  一進東宮宮門,所有的宮女內侍都神色緊張,忙不迭地跪倒在地:“給王后娘娘請安!”

  番己沒理他們,直入大殿,東宮令神色張惶地迎上前來,拜伏在地:“王后娘娘!”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番己更加狐疑,厲聲喝問道:“太子呢?怎不出來見我?”

  “太子他------”東宮令擡起頭,瞟了一眼四周,番己會意,命獳羊姒清退左右。這才問道:“太子究竟在不在東宮?你給我一句實話。”

  “娘娘恕罪,太子------太子他不在宮中。”東宮令馬上磕頭如搗蒜一般:“娘娘饒命啊,太子他不許奴才們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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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肯聽勸啊!”

  番己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若不是獳羊姒攙扶着,險些暈倒在地。好一陣,她定了定神,繼續問道:“太子去哪兒了?若有半句虛言,立時杖斃!”

  “諾!太子悄悄躲在送給召公子的書篋中,跟着車隊出城了。這會子怕是已經走遠了!”

  “啊?”怕什麼來什麼?番己後悔自己沒多加提防,姬胡這些日子一直吵着要跟着召子穆去江漢,被自己攔住了。還以爲勸住他了,誰想這孩子膽子竟然這麼大?太子之尊,竟然離宮出走?一個才七歲的孩子,又是太子——國之儲君,這般出走在野,豈不成無數野心家的靶子?他就是貪玩,哪裏知道人心險惡?想到此,番己心亂如麻,掌心微微出汗。

  獳羊姒也是心急若焚:“娘娘!得趕緊派人把太子追回來呀!大王遲早會知道的呀!”

  番己反而鎮定下來,她低聲吩咐東宮令:“傳我命令,太子偶染風寒,需要靜養。即日起,東宮所有人等,不許進出宮門。沒有我的令牌,也不許外人進入。此事若走漏半點風聲,你與東宮近侍們也不必活着了。”

  她的語氣越往後越透着一股子寒意,東宮令感覺背上冷嗖嗖地,趕緊應諾退下了。

  獳羊姒不解:“娘娘,爲什麼不馬上派人去追呀?待明日再派人的話,恐怕就晚了。”

  “怎麼追?現在宮門下鑰,城門閉鎖,鎬京已宵禁。若是現在派人出城去追,明日滿鎬京城都知道了。這還罷了,胡兒一人孤懸在外,怕被別有用心之人知道,小命危矣!”

  “哦——,娘娘是擔心紀姜?”獳羊姒恍悟。

  番己搖搖頭:“她纔剛懷上,尚不成氣候,還想不到那麼深遠之謀。我擔心的是------”她不耐煩地揮揮手:“算了,和你說這麼多做甚?明日一早,速遞消息給獳羊肩,讓他親自帶人去追召子穆的車隊。必須好好勸胡兒回來,如果追不上,也只好先瞞一時是一時了。”

  召伯虎這是第一回受王命出使,幹勁十足,他命車隊加速前進。只聽車聲粼粼,煙塵滾滾,大半天的時間竟然走了平常一天半才能走完的腳程。直到夜色深沉,又下起了淅瀝的春雨,實在是道路泥濘,人困馬乏,召伯虎這才下令在一座荒廟暫時歇宿。

  雨越下越大,召伯虎本想歇下了,忽地想起番己所贈的兩箱書簡,自己還沒來得及看一看呢!忙命侍從擡進屋子,準備在睡前掃視一眼,爲南征做個準備。

  侍從們放下箱子,躬身出去了。召伯虎打開一個書篋,隨意揀起幾筒書簡翻了翻,的確都是江漢諸國的情況介紹,有權國,羅國,鄧國-------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另一個書篋的蓋子自己從裏頭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頭蹦了出來,大喊着:“少傅!”

  召伯虎着實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太子姬胡!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

  召伯虎這一驚非同小可,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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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有些不利索了:“太子殿下,您怎麼在這裏?”

  “嘿嘿,沒想到吧?”姬胡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壞笑:“叫你們不讓我去,這下不讓我去也不成了吧?”

  召伯虎少年老成,他深深懂得太子出走可比不得民間孩童離家玩耍,這背後會牽扯多少人的眼球,甚至是朝局動盪尤未可知。他無法想象,此時的鎬京王宮,發現太子不見,會是什麼局面?

  想着想着,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姬胡眼見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裏也害怕了,囁嚅道:“少傅,我------是不是闖禍了?”

  “是的,天大的禍。”召伯虎聲音低沉而嚴肅,衝着屋外叫道:“來人!”

  一個家臣應聲而入,召伯虎吩咐道:“立刻派人往鎬京給大王送信,告知太子在我處,我等即刻啓程護送太子還京!”

  “我不回去!”姬胡厲聲叫道:“父王母后會打死我的,以後更不讓我出宮了。我不要回去!就不!”

  “太子!”召伯虎是真生氣了:“你是國之儲君,怎可隨意出走?若有個閃失,臣如何向你母后-------和大王交待?無論如何,必須送你回去!”

  二人正爭執間,方纔的家臣回來了,低聲稟報道:“公子,怕是回不成了。”

  “怎麼了?”召伯虎一驚。

  “黃昏時分咱們蹚過來的那條小河,突然漲水了,水面寬了十丈不止,且水流湍急,人畜都過不得了。”

  “明日早晨我親自再探。”召伯虎心急如焚,揮了揮手讓他去了。姬胡一臉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這條河名爲清河,本是灞河的一條小支流,平日裏只是一泓清清的淺溪。昨日大雨過後,竟然搖身一變,迅速長肥了,河寬達十丈不止,頗有浩渺之勢。

  召伯虎站在河邊,心裏一片冰涼,難道這是天意麼?看這水勢五六天內都不可能退,且連日陰雨,很可能還會繼續漲水,水勢湍急,渡河已成爲不可能。南方楚國正在枕戈待旦,江漢諸姬噤若寒蟬,自己不能在這裏一直等退水,再送回太子,兵貴神速啊!

  略一思忖,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頭對正在身後等待他宣判的姬胡說:“太子殿下,您若想跟我出使,必須答應臣兩個條件!”

  聽說可以跟着少傅見世面,姬胡小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少傅請講,別說兩個條件,便是一百個我都依你!”

  “頭一個,您不能暴露身份,對外只說是我的幼弟召胡,跟着我出來見世面的。第二個,這一路上您都得聽我的,不得自作主張。”

  “行啊!少傅,不對,兄長,小弟召胡一切都聽您安排。”

  饒是召伯虎一肚皮官司,也被這個小淘氣給逗樂了,他無奈地摸摸姬胡的頭:“唉!真是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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