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上兵伐謀

作者:湛兮若存
驛館外秋高氣爽,天空澄澈清明,窗外傳來幽幽清風,牆外潺潺流水聲隨風而入,伴着落入的幾片紅彤彤的楓葉,屋內涼爽溫潤,清香盈然。

  身着同色同款服裝的僕役們魚貫而入,將手中的盤碟爐鼎擺了滿滿一桌子,那叫一個豐盛啊!一道木耳爆炒鴨胗,一道鳳梨排骨,看起來格外鮮美可口,更有新釀的秋日果子酒,聞起來果香撲鼻。

  隗多友早就肚皮打架了,還沒等菜上齊便一屁股坐在桌案前,拿起一隻烤羊腿便大喇喇地啃食起來,那樣子看起來十分不雅。尤其是他啃一口羊腿,便就着酒壺大飲一口酒,滿嘴是油都不擦

  子弗父何終於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從他口中奪過那羊腿,喝道:“你莫非是餓死鬼投的胎?這羊腿哪是這麼喫的。”

  “那是怎麼個喫法?”隗多友抹了抹嘴角的油,一臉的莫名其妙。

  “瞧着,”子弗父何拿起桌上小盤子裏裝的一把短刀,開始片起羊腿來。他動作挺利落,片下的羊腿肉再放在桌上的染爐裏烤一烤,等到羊肉“滋滋”地開始冒油了,這才夾出來遞給隗多友:“給。”

  多友嚐了一口,讚歎不已:“嗯——,果然是外酥裏嫩,妙不可言呀!沒想到你這方木頭對喫的研究還挺透,沒看出來呀!”自打進了驛館,他便一口一個“方木頭”的叫着,子弗父何早就不以爲意了。

  “這回不絕食了?”隗多友又拿他打趣。

  “我只是等子穆回來,若是和議不成,我還得絕食。”

  “得得得,算我沒說。”隗多友擺着手,皺着眉,十分頭痛的樣子。他瞄了子弗父何一眼,忽又好奇地問道:“方木頭,我問你,當初你二弟要把國君之位讓你來坐,你爲什麼不接受?是因爲得位不正嗎?”

  子弗父何瞪了他一眼:“我爲什麼要接受?我二弟殺了叔父奪來的君位,他背了惡名,若我坐上去了,豈不是平白獲利?憑什麼惡名他擔,我得好處?所以,惡名與好處都該他得的,與我無干。”

  多友一口果酒含在嘴裏,險些沒噴出來,倒把自己嗆着了,邊咳嗽邊說道:“這------只有你這種方木頭,才能這麼想。腦子真是跟別人不一樣啊!”

  “而且,”子弗父何給自己斟了一觴酒,緩緩舉到脣邊:“你說的也沒錯,我這人不通機變,根本不適合做國君。鮒祀他比我合適,他有謀略野心,又能征善戰,什麼都比我強。”

  聽着聽着,隗多友倒聽出了幾許淒涼之意,也不忍再說下去了。只好轉移話題:“也不知子穆在齊國事辦得怎麼樣了?”

  齊國新都臨淄,召伯虎站在正殿大廳裏,正以一人一舌與齊國君臣進行着一場激烈的辯戰。他剛一說出來意,便引來了新齊侯呂不山的激烈反彈:“周王不辨事非,只聽紀侯一家之言,便烹殺我兄長,置我齊國與何地?如此昏暴之君,憑什麼還要對他俯首稱臣?”

  召伯虎深深一揖:“此事皆是因先哀侯收留廢王子皙造成,大王雖說有偏聽之失,但先哀侯亦有錯處。何況大王已生悔意,這纔派臣不遠千里前來安撫。”

  上卿高須彌出列反駁:“召公言天子有悔意。可既有悔意,又爲何偏寵那紀侯之女,圈禁王后,分明是要廢了王后與太子,扶那紀氏之子上位。若如此,我齊國上下豈有坐以待斃之理?”

  一言既出,滿堂皆忿然。召伯虎不緊不慢,辯解道:“高相莫非是上月得的消息?大王已當着滿朝文武下了諭令,言‘大周永無廢后’。己王后賢能有德,素來主張懷柔東海,之前還欲將膝下伯姬公主許配齊國世子,只是遭逢內亂,未能成約罷了。若君上有意,臣可以從中斡旋,待公主成年,依舊完此婚約。”

  齊侯呂不山的臉色平緩了許多,清了清嗓道:“若是王后與太子安然,想此事也是有轉圜餘地的。”若非兄長死得太過慘烈難看,他也不想落下個叛臣之名。

  “不行,”一位少年縱身出列,厲喝道:“先侯死得那麼慘,周王室必須給個說法,不能這麼輕飄飄算了。我齊國乃太公封國,豈能不明不白受這冤枉氣?”

  召伯虎一看,認出他便是之前齊哀侯的世子,現在只能稱爲公子了,不知何時從萊地跑回來了。遂深施一禮道:“公子爲父報仇心切能理解,可再怎麼說,大王乃天下共主,即位將近五載,君臣名分已定。公子提及太公,豈不知太公立國後給子孫留了話,要你們世代爲周王室藩屏東海,公子難道忘了嗎?”

  他的眼神從齊侯與衆臣的臉上一一掃過,知道他們已有動搖之意,便趁熱打鐵道:“成周八師雖說新逢大敗,但畢竟主力尚在,真要逼到牆角,定可拼死一搏。你齊國縱有宋國結盟,又豈有必勝之把握?”

  另一位上卿國氏跳了出來:“便是不能伐洛邑,咱們也可以轉戈向西,攻打紀國,爲先君報仇。”

  “對,對,滅了紀國!”衆人高舉臂膀大聲喊道,連呂不山的眸子都亮了一下。

  大殿內傳來一陣大笑聲,衆人皆奇怪地看着召伯虎,素來端莊的國公爺什麼時候變成一位狂士了?呂不山皺着眉頭問道:“召公爲何發笑?難道我齊國君臣上下都行事荒唐嗎?”

  召伯虎收斂笑容,正色道:“君上,我是笑堂堂一個齊國,竟無一人看到國內最大的憂患來自哪裏?”

  “哦?”呂不山身體前傾,扶住案几問道:“願聞其詳。”

  “君上不要忘記您的侯位是怎麼來的?先胡公呂靜受天子冊命,是名正言順的齊侯。如今他與世子皆身死,但畢竟胡公諸子尚在,即便逃奔他國,亦是隨時可以歸來的。臣敢擔保,只要齊國大軍一離開臨淄,那麼後方必然大亂,屆時這君位鹿死誰手亦不好說。”

  呂不山騰地站起,倒吸一口涼氣,可不是嗎?這是他內心隱隱擔憂之處,沒想到被召伯虎當衆戳穿了。

  召伯虎嘴角現出一絲微笑:“爲今之計,爲齊國與大王計,應該先把國中隱憂去除,才能緩圖其他。您說呢?”

  十一月初,在齊國大獲成功的召伯虎馬不停蹄地匆匆來到商丘,給宋厲公帶來了齊獻侯呂不山的親筆帛書。

  大殿外,子弗父何肉袒上身,腰間長劍置於膝前,披髮跣足跪於階前,只待宋厲公不接受王使之請,便立刻自刎求死。在離他五十步開外的地方,隗多友正坐在玉白色的欄杆上,閒適地一面嚼着棗子,一面吐出棗核。那不羈的模樣,任誰從他身邊走過,都得多看兩眼,心道哪裏來的胡人少年?

  大殿之內,宋厲公將齊侯來書憤然擲於案下,怒吼道:“出爾反爾,枉爲一國之君!”

  召伯虎拱手揖道:“君上,此事怪不得齊侯。他得位不正,心意難定,如今天子不僅明發詔書肯定了他的君位,還有意繼續聯姻,焉有不成之理?何況,先胡公諸子流散在外,若齊師貿然出征,臨淄必將生變。此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說完,他還特意擡眼瞟了宋厲公一眼,子鮒祀明白了,這是借齊國的事在敲打自己呢!同樣是得位不正,同樣存在君位的有力競爭者,且那人還站在周王室一邊,正跪在外頭以死相逼呢!還有什麼可說的?齊國都放棄了,自己一個敲邊鼓的,豈有不退之理?

  子鮒祀雖性子剛毅果決,卻也能知進退,善隱忍,旋即和顏悅色道:“既如此,寡人又豈會一意孤行?征伐之事自此休再提及,公子弗父何諫主有功,特將孔地賜其爲封邑,子孫世享。”

  “謝君上,君上英明!”召伯虎呼道。

  散朝歸宮,榮夷將一臉怒容的宋厲公引入一間偏室,內中一人已安坐等了半晌了,正是齊國上卿高須彌。

  “怎麼?齊侯真的打算就這麼算了麼?”甫一見完禮,子鮒祀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高須彌一臉歉然:“寡君也知道這樣對不住宋君,所以特意派臣前來謝罪。實在是先胡侯諸子有十餘人之多,世子雖死,但其餘諸子逃散各地,一時難以追查。而國中近些日子以來也是流言四起,有不穩之象,當此時機,實在無法揮師遠征啊!”

  “流言四起?那是怎麼回事?”子鮒祀認真問道。

  “君侯,此事臣略知一二。”一旁的榮夷插話道:“大約都是議論齊侯乃是弒君奪位,殘暴不仁,定會將先頭的哀侯與胡侯的黨羽誅殺殆盡。搞得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已有一些公族與朝臣懼禍出奔。”

  “的確如此。”高須彌憂心忡忡:“臣來之時,先哀侯之世子已出逃,結果被關吏攔下,如今已下獄收押,大約至少要開除出呂氏宗廟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