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 急報
清晨醒來,沐浴更衣後進得廳堂,召伯虎沒了往日那種良好的食慾,只喝了一盅清淡碧綠的藿菜羹,不由自主走進了書房。從專供自己一人出入的石門甬道進入書房,一直信步走到前廳,召伯虎第一次覺得,朝夕相處的大書房竟是如此的深遂空闊。
這座裏外兩進六開間的書房,實際上是大周王朝的中樞之地,被吏員們呼爲大書房。而他自己真正的書房,只不過是寢室庭院的一間大屋罷了。
天子年幼,加冠親政時日尚遠。這一兩年間,清晨卯時的召公府都是鎬京城裏最忙碌的地方。_o_m各署屬員要在此時送來今日最要緊的公文,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書吏們將所有公文分類理好,再一案一案地擡入這間大書房,以便讓他一落座便能立即開始批閱公文部署政務。
初春輕寒,許是自己來的太早了些,廳中裏外六隻燎爐的木炭火依然通紅透亮,幾個書吏依然在整理公文。除了書吏衣襟的窸窣之聲,木炭燎爐不時的爆花聲,整個大廳幽靜如深谷。
晨風掀動廳門布簾,召伯虎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倘徉片刻,他還是坐到了寬大的書案前。拿起案上一卷羊皮紙看了又看,這是昨夜從歧山大營送來的加急密件,正因爲此,他一夜未得好眠。上頭只有一行小字:“友呈報馬疫之事,被祭公下軍獄。”
他的目光轉向堆在案頭另一份加朱封的羊皮封上,那裏頭是秦侯呈報棫林馬疫狀況的八百里加急。
“此等女幹邪,國之蛀蟲矣!”召伯虎將羊皮紙猛地一拍,憤然而起。
許是動靜大了些,首席家老密伯應聲而入,垂首聽令,似在等待家主問話。召伯虎思忖了一會,問道:“密叔何在?”
“稟公爺,他遣人回來報信,自己則一直留在歧山大營外頭設法斡旋,定能保得隗將軍平安。”
“那便好。”召伯虎略略放下了心,密叔其人隨機應變,處事圓滑,有他在歧山那邊,自己亦能放下大半的心。
密伯上前一步,低聲道:“公爺,城門守衛那邊傳來消息,祭公已入城。”
“哦?”召伯虎略略一驚:“昨日內史剛遞上參他的簡章,怎的回來得如此之速?”
“公爺,定是朝中有人搶先探知風聲,先召他回來自己請罪,事情鬧開,亦好減輕罪責。”密伯不明說,召伯虎心裏也清楚的很,這個人是誰,所有人都明鏡似的。
“罷了,罷了。”召伯虎不耐煩地擺擺手:“這些事都待以後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獫狁出此毒招,定是想趁我大周無戰馬可用之際,長驅直入犯我疆土。備車,我要入王城謁見天子。”
“諾!”
密伯正要出去傳令,剛走出廳堂,就見幾個僕役指着西邊的驪山指指點點,神色驚惶。他自己伸頭一望,頓時大驚失色,指着隨着朝陽冉冉升起的輕煙驚呼道:“那是------那是烽火臺的方向!烽火起了!獫狁入侵了!”
與門庭若市的召國公府相比,周公府可就冷清得多了。以至於前夜周公定乘坐一輛篷布嚴實的輜車在城門關閉前一刻匆匆出了鎬京城,都無人知覺。
一路轔轔車聲,來到灃水之畔。此時尋常船隻早就停止了夜航,每檔泊位都密匝匝停滿了舟船,點點風燈搖曳,偌大的船塢撲朔迷離。周公定一眼瞥見最西頭的那檔泊位只孤零零地停泊着一隻黑篷快船,那便是自己早就定下的泊位,心裏驀然一亮,欣然向船橋走去。
船艙皮簾掀起,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迎面大步走來,到得船頭站定,鄭重一躬道:“姬高等候國公多時了。”
周公定微微一笑,也是深深一躬還禮道:“不敢當,公與定同爵平級,怎敢當此大禮?”他轉頭低聲對船頭髮令道:“撤去船橋,起航西上。”
快船盪開,迅速消失在沉沉夜霧之中。船周。
一百八十九急報
六盞風燈映出粼粼波光,船上情形一目瞭然。船艙寬敞,厚氈鋪地,兩張大案對面擺開。周公定在臨窗大案坐定,請祭公高入坐靠船頭的大案。一名小家老捧來了茶盅布好,又斟就熱氣蒸騰清香撲鼻的釅茶,這才輕步而去。
祭公高眼見侍者離去,馬上急切開口問道:“公爺,我正要處置了那個半戎之子,省得他以後礙事。公爺爲何派梅伯來制止我?”
周公定臉上笑意一收:“馬疫之事秦君已急報入王城,你以爲殺了隗多友,此事便再無人知曉?歧山大營你不過掌管半年,身邊有多少召公與王城之耳目,你知道嗎?如此魯莽行事,將來必會授人以柄,別怪本公不救你!再說,”他緩了一口氣道:“隗子良與召子穆乃刎頸之交,現在------他大權獨攬,咱們不是其對手!還遠遠沒到和他翻臉的時候。”
“可是------”祭公高坐起道:“我已經差點殺死他了,這樑子已經結下,他掙出命來,將來必會報復於我。將此事宣揚出去的!”
“怕什麼?”周公定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那又如何?隗子良現在無職無爵,就是庶民一個,你身爲大周卿士,想處置一個庶民何罪之有?若有人以此罪名告你,於你何傷?”
祭公高略安了心,緩緩坐下,呷了一口熱茶,緩緩說道:“此事不提也罷,我也不怕他隗多友。只是------這回朝中內史竟參我貽誤軍機,致使歧山大營南廄之馬紛紛染疫,這------分明是棫林馬場給咱們送來的疫馬,怎麼是我的責任了?這內史定是與我有隙,藉機害我呢!”
“你說這事啊!”周公定也呷了一口熱茶,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人是依我之意參的這一本的!”
“什麼?”祭公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爺您這是何意?”
“蠢!”周公定將手中茶盅重重往案上一墩,喝道:“我這是救你呢!”
“此話何意?”祭公高不解地問道。
“獫狁設此毒計,定是要舉傾國之兵進犯。屆時豐鎬大營要拱衛兩京,必是你歧山大營前去禦敵,我問你,可有禦敵良策?此次馬瘟來勢洶洶,大周已幾無可用之戰馬,屆時你能擋得住獫狁鐵騎?不如,借被參之機,卸去軍職,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召伯虎好了!”
祭公高恍悟,離席施禮道:“公爺深謀遠慮,高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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