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 君主的擔當

作者:湛兮若存
若自己有個不測,這大周天下,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不就是自己這位二弟嗎?

  “尚父!她乃是爲了尚父!”姬胡猛地一拍案,聲音之大倒把召伯虎嚇了一跳。

  “對,就是如此!”姬胡霍然離席,憤然而起:“怪不得她親自上書要孤把尚父送往應國爲王監,原來爲的就是這個!”

  這層窗戶紙一捅開,召伯虎亦是霍然開朗,應和道:“大王是說,太后先將二王子派往江漢,處於鄂侯保護之下。自己則在宮中設鼠蠱,傳疫病,目標是大王您?”

  “難道不是嗎?”姬胡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氣,提高了嗓門道:“若孤不幸染疫而死,鄂侯馭方便可以護着尚父回鎬京即位。屆時,別說是銅綠山,便是他要做江漢盟主,都是予取予求,不是嗎?”

  召伯虎聞言倒吸一口冷氣:“此計之毒,亙古未聞也。”

  姬胡回身走到王案邊,拿起那塊竹籤放在掌中掂了掂,似乎在掂試它的份量。召伯虎自然知他心中所想,試探着問道:“大王且息怒,如今此事該當如何?屠格王子該不該放?”

  “唉——”姬胡悠悠長嘆了一聲:“少父,獫狁與我宗周乃世仇,恨不能滅我而後快。縱然放了屠格,他們會踐諾嗎?可若是不放,孤又怕這疫病外蔓而成不可收拾之局面。說到底,孤真的不想讓那個女人如願------”他甩甩頭:“說到底,孤尚未到親政之年,只有部分監國之權。此等大事,還需少父最後定奪。少父以爲這屠格該不該放歸呢?”

  召伯虎正要啓脣,忽然殿外傳來姬多友的長呼:“臣請大王體恤萱寧宮人,放歸屠格,以換疫方,解救垂死性命,我王慈悲——”

  姬胡一皺眉:“怎麼?王城司馬還沒回宮當值嗎?”

  直呼官名,而不是“多友大哥”或是“子良將軍”,證明周王的內心已十分不悅。召伯虎趕緊爲好友打掩護:“大王容稟,實在是子良身邊最得力的一句佐將染疫,已臥牀不起。守衛萱寧宮的侍衛已有多人病倒,疫病已有外蔓之勢,子良中心煎熬,纔會如此失儀,還望大王海涵!”

  “哦?原來是袍澤情深,孤還以爲是爲了別的什麼不值得的人呢!”姬胡話中帶刺,擺擺手道:“罷了,少父決斷吧!”

  “依臣看,不如依了此籤所請,放歸屠格。反正留此人爲質,正是爲了緊要關頭之用處,若獫狁不守信諾,其曲也是在彼不在我。目下,此疫病已有了外蔓之勢,再不設法臣怕就真的來不及了!”召伯虎憂心忡忡。

  姬胡正待說出“就依少父------”,便被一名慌慌張張的小內侍打斷了:“不好了,大王,不好了。王城令大人傳入消息,說------說少己姐姐和仲姬公主都病了!”

  “啊?”召伯虎和姬胡都是大喫一驚,同聲問道:“什麼病?”

  小內侍一愣怔,跪下泣道:“奴婢聽他們說,就是和萱寧宮鬧的那病一樣的症狀。”

  “什麼?”姬胡中心如刺,只覺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轉。

  “大王,大王------”召伯虎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姬胡,不住聲地勸慰道:“大王切莫着急,臣這便進宮去查看,調醫署診脈開方------”

  姬胡搖了搖頭,目光突然不再猶疑,斷然道:“少父,馬上派人前往懷子臺,釋放屠格,要快------”

  “大王放心,臣這便去安排。”召伯虎起身欲走,卻又被姬胡叫住:“少父已想好派何人前去了嗎?”

  召伯虎略略一頓,遂慨然應答道:“臣想,既然是子良去橋陵聯絡的,那麼對方一定會追索他的行蹤。不如就派他去懷子臺,如此也省了咱們聯絡獫狁的麻煩與時日。大王以爲如何?”

  “也只好如此了。”姬胡話語中滿是無奈之意。

  雷聲震震,雲霧瀰漫天空,從北方南下的勁風一舉盪滌了空氣中的溽勢燻蒸,令人頓覺心曠神怡。

  姬多友押着一輛黑篷輜車出發了,暴雨將至,勁風將他的黑披風鼓盪成一個圓圓的風桶,在黃驃馬背上盪來盪去。他卻顯然顧不上這些,只一味地催促着馭手趕路

  召伯虎在廊下目送着好友的車隊離去,這才轉身入殿去覆命。卻見姬胡已裝束整齊,早已等在廳內了。周尚火德,一身豔若丹霞的紅色袍服,頭戴一頂珊瑚珠無冕玉冠,足蹬玄色鹿皮朝靴,襯得少年天子面如冠玉,目粲流星。

  “大王,疾風勁雨,這是要出去嗎?”召伯虎十分不解。

  “嗯。”姬胡鄭重地點點頭:“孤要回王城。”

  “啊,大王,萬萬不可呀。”召伯虎急得直襬手:“疫病剛剛開始蔓延,大王此時回宮,豈不陷自身於險地?臣知大王牽掛少己與王妹,臣這便回宮處置,定會竭盡全力相救。大王切不可回宮啊!”

  “可王城之內,都是孤的親人,孤的姐妹,當此危難之際,孤不能讓她們無所依憑!”姬胡忽然暴怒起來,一拳砸在殿柱之上,柱上張牙舞爪的金龍生生被打掉一顆牙去。

  “大王,”召伯虎跪地苦諫道:“臣知大王心繫王城,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大王身系社稷,豈能以身犯險?再說,如此做,豈不是讓鄂人的陰謀得逞?於我大周何益?大王切不能逞匹夫之血勇啊!”

  “少父以爲孤這是逞匹夫之血勇麼?”姬胡反而平靜了一些,負手背身而立,語意堅定:“非也!少父請思忖,若孤不回王城,宮內所居之人會怎樣想?既然疫病已蔓出萱寧宮,那麼接下來,整座宮城,乃至王城都要封閉。所有人等許進不許出,屆時,數千人衆困於孤城,坐看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他們會怎麼想?難道他們不會譁變嗎?若是他們拼死要衝出宮門,少父你可有把握掌控局勢?”

  “這------”召伯虎躊躇了,他確實沒這個把握。

  “可是,大王回宮亦於事無補哇!”

  “不是的,少父。”姬胡手指着宮城的方向:“王都王城王宮,都是以一個‘王’字爲核心的,有孤在,大家纔有主心骨,纔會覺得自己沒被王朝所拋棄,纔會安心居於孤城。若孤不在王城,人心必亂,無所依憑。”

  “可是,這太危險了!”召伯虎反駁道:“雖說大王洪福齊天,可這疫病兇險,大王若果要返宮,也需等子良拿回疫方,再從長計議呀!”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道“之”形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少年皎潔的臉龐,烏黑的雙眼目光銳利。他搖了搖頭:“來不及的,孤必須現在返宮。少父您從小便教導孤,身爲王者便要有君主的擔當,要有海一般的胸襟能包容這天下萬民。孤之所以這麼做,不是爲了逞血氣之勇,不是爲了兒女情長,只是爲了履行一個君王該盡的責任。何況,”他笑了笑:“世人皆傳說,孤出生時攜風帶雨,山河異動,乃是‘天命之子’。若上天佑我,自會保我平安無恙;若天不佑我,少父如何護持,都是無用的。”

  召伯虎聽他言如砥石,知道再勸亦是無用,遂轉了語氣道:“既然大王心意已決,臣便誓死相隨。臣願隨大王一同返宮,生死一處。”

  “不可!”姬胡雖心中大爲感動,但卻斷然拒絕道:“少父身負國之重任,隨孤入宮有何意義?君臣二人皆困於孤宮,那大周天下將託於何人?少父應坐鎮相府,處理八方要務,方能穩定國本,安撫人心,助我周室渡過此劫。若孤------”他頓了頓:“孤已派人將三弟送往豐邑行宮,以備不測。若果然天不佑孤,四弟皇父乃嫡出之子,少父可扶立他嗣位。我周王朝素來‘立嫡以長’,皇父乃嫡出,當是不二人選,任誰都沒有資格相爭。”

  “大王------”召伯虎已是泣不成聲,拉着姬胡的袖子哽咽道:“難道真的必須如此嗎?”

  “狹路相逢勇者勝!”兩顆淚珠從姬胡黑白分明的眼眶內滾落,砸在平整的金磚地面上,發出“啪嗒”的聲響。他狠狠心,掙脫了召伯虎緊攥的指尖,昂然向外走去。

  召伯虎突然迸出一聲大喊:“胡兒------”

  “少父------”姬胡喃喃,自從冊封太子後,召伯虎對自己的稱呼從“太子殿下”到“大王”“君上”,已有十年未曾這般喚過自己。大雨“嘩嘩”而落,冰涼的雨氣四面八方向自己襲來,視線已模糊,不知是因爲淚水還是因爲雨水。姬胡狠狠心,沒有回頭,只是高喊道:“大周天下,就拜託少父了!”

  太廟與宮城不過只隔一個街區,遠遠看見王駕前來,宮門衛士們紛紛下拜:“參見大王!”聲震屋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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