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 王宮密道

作者:湛兮若存
可召己自己卻是餘怒未消,將服侍孟己的幾個婆子叫來好一通罵:「我那妹子不懂事,你們都是伺候老了的,這道理還不知嗎?別給我裝傻充愣,糊弄主子多多進補,你們好從中間過些油水。現下仔細聽了,倘若孟己和孩子有個什麼不好,你們誰也別想躲過去,通通發賣邊地!」

  下頭婆子們嚇得不住嗑頭求饒。

  隨召己陪嫁來的嬤嬤十分擔心主子的身子,府醫卻不以爲意,說夫人偶爾發發火,叫罵一場,出些積鬱的悶氣,也不是壞事,總比堵着相思離愁要好得多。嬤嬤默然

  秋八月,暑熱漸散,早晚的空氣中已帶有些許初秋的涼意。

  召己發了一通火,感覺有點累了,趁着晚膳前的一點閒暇,在榻上眯了一小會。不想,這一覺就睡沉過去了。待醒來後,發現天色已昏黃,夾着半邊依依不捨的濛濛灰藍,遠處添上幾抹暗淡的橘紅,映得庭院中的樹葉都帶了些許的頹廢。池邊幾株殘荷叫風吹得微微搖晃,很是動人。

  傍晚涼爽的空氣叫召己精神大振。待她走出寢室,卻見密伯在廊下等着她,一臉焦急,難道有大事發生?需知這一個多月以來,密伯密叔兄弟還從未踏入過後院。

  還未坐定,召己趕緊問外頭情形如何。

  密伯一拱手,神色緊張:「夫人,這幾日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咱們相府四周轉悠,老奴覺得情形不太對。」

  「怎麼個不對法?」

  「自從相爺斬了那些縱火者之後,我那兄弟便多了個心眼,常放出些人手到市井當中去打探消息。這些日子以來,總有人傳言說鎬京封閉乃是相爺主導,說大家困於城中,只會一個個染疫死去。若想活命,只有拿下相府與相爺,才能脅持出城,給自己和家人謀一條生路。」

  「豈有此理?」召己聽得驚出一身冷汗:「相爺知道了嗎?」

  「夫人,相爺忙着王城的事與撫慰城中百姓,根本無暇顧及自家。老奴擔憂的是,有人趁機煽動暴民作亂,攻打相府啊!」

  「啊------」召己驚起,她猛然明白了丈夫爲什麼要單單將四王子皇父祕密送出鎬京,可是她和孩子們該怎麼辦?略一思忖,她臉色一沉:「密伯,調集府中所有門客與府兵,即日起關閉府門,進出皆憑相府令牌。護衛分三班,日夜輪換巡視,不是有誤。」

  「諾!」

  初秋的鎬京颳起了朔風,它在樹丫間飛快走動,如潛伏暗處的毒蛇在噝噝吐着芯子。召己擡頭望天,夜黑如墨,月暗星稀,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着天際。周圍滿是僕婦嬤嬤,卻靜得落針可聞。寂靜和黑暗一樣可怕,召己這樣想着。

  正值掌燈時分,召己端坐於書桌旁,大門敞開,靜靜讀着簡書,試圖讓自己的心強自鎮定下來。忽聽身旁一個小丫頭驚呼道:「瞧呀,那邊走水了!」

  衆人忙回頭,順着那小丫頭的手臂看去,只見遠處冒起高高的濃煙,滾滾的火光傳至老遠。甫入夜的天空如沾了煤灰的淺色布匹,墨黑色且濃且淡,襯着金烏西垂僅餘的光暈,遠處的火焰耀眼得驚心動魄。

  「夫人-------,那方向是不是?」老嬤嬤驚疑不定。

  召己沉默地點點頭:「那麼高的火光,不是城中民居,定是極高處的屋宇起了火-------應該是王宮大殿。」

  ——大幕終於拉開了。

  自從少年天子姬胡自困於王宮之後,這鎬京城內城外便是暗流涌動。人人皆知,姬胡未大婚,無後無子,若不幸染疫死於宮中,那麼這王位應當輪到幾位王弟身上。三位王子,四王子皇父雖年幼,卻佔着一個嫡出的名份,又有輔政召公的支持;二王子雖庶出,遠在江漢爲王監,卻得到了鄂侯的大力支持。

  如果周厲王姬胡與四王子皇父皆死於非命,那麼二王子尚父毫無疑問便是王位的第一順序繼承人。可是怎樣才能同時除去這兩個障礙呢?

  現在王宮已經起火,少年天子命數堪憂,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雖然召己知道皇父早已不在召公府,可是別人不知道啊!這裏定會成爲那些謀位者的目標,這是一定的。

  那就讓他們來吧!召己心中,明亮如皎月當空。像每一次生命開始,像每一個芽苞感動於綻放之時,我心在時,不生不滅。

  起火的正是王宮,確切說來是中宮所在的殿宇。

  城頭五更刁斗打起的時候,一場猛烈的大火吞滅了中宮前中後三大殿。高大雄壯的殿宇燃起熊熊大火,這座歷代王后所居的寢宮片刻間化爲灰燼。

  宮人們惶惶觀火卻無一人救火,人們都說,他們親眼看見了一片片大火從天而降,那是天火,是上天毀滅這些染疫之人,是惡報。

  只有守衛中宮的侍衛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五更刁斗打起之時,中宮周邊樹林驟然齊射千弩,包裹布頭又滲透猛火油的火箭驟然升空,從天撲向三殿,隨即便是一片烈焰飛騰的火海。

  與此同時,一支神祕的馬隊向周王所居大殿的方向一路飛馳,逢人便殺。無數來不及閃避的內侍,宮女紛紛死於彎刀之下

  當然,也不是沒有幸存者。火起之時,叔妘被喧囂聲驚起,迅速地找到排屋西側宮牆下的狗洞,悄沒聲息地鑽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王,大王,不好了!快醒醒------」剛剛進入夢鄉的周厲王姬胡被兩隻枯乾的胳膊大力搖醒,悠悠睜開朦朧的睡眼,看到的是內侍賈一臉焦灼而溝壑縱橫的臉。身後跟着他的徒弟祁仲,手裏拿着一件葛布袍。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姬胡已聽到外頭的喧囂與叮噹兵器之聲,心裏猛地一個激靈,急問道。

  「來不及了!」內侍賈一把抓過葛布袍,手忙腳亂地替姬胡更衣,一面解釋道:「宮門護衛叛變了,竟然引着一隊獫狁人殺將進來了!他們先是埋伏在中宮周圍,放火燒了中宮,散佈謠言說中宮所有染疫之人跑了不少,正在內宮中四處流竄。他們好藉機大舉殺人,如今------已朝着大殿來了!大王,再不走來不及了!」

  「獫狁人?」姬胡覺得不可思議:「鎬京四門已閉,哪裏來的獫狁人?」

  「哎呀,大王,關閉城門不過是不到半個月的事,那些獫狁人怕是早就躲在城裏了。」內侍賈胡亂替姬胡束着腰帶,嘴裏嘟噥着:「大王,他們定是衝着您來的!鄂侯------怕是已與獫狁約好了,扶立二王子,共分大周天下!」

  「他們休想!」姬胡暴怒下反而冷靜了些,問道:「既然賊人已經殺來,那孤現在出去,不也是逃不出去的?」

  「大王勿憂!」內侍賈移步繞到牀帳之後,不知鼓搗了些什麼,只聽一聲悶響,接着是重物挪動之聲。須臾,只聽他低語一聲:「好了,大王,快來!」

  姬胡到帳後一看,立時大喫一驚。只見牆上赫然出現一個黑幽幽的洞口,陣陣陰風乍起,吹得他亂髮四散。

  「這-------這怎麼有個密道?孤在這住了幾年了,竟然全然不知也?」姬胡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來不及細說了,大王,快進去吧!」內侍賈拿過牆上的一盞風燈,遞給徒弟祁仲,轉身面對姬胡說:「大王,我這徒兒自小學過些功夫,定能護衛您周全。至少事情的首尾,由他跟您細細分說吧!」

  「怎麼?」姬胡一驚:「你------你不跟孤一起走嗎?」

  內侍賈溝壑縱橫的臉上忽地現出一絲笑意:「大王,您難得如此關心老奴

  。這洞口只能從外頭關攏,老奴不得不留下來。大王放心,先王把您託付於老奴,老奴得盡忠職守啊!」

  姬胡心中一暖,眼中含淚道:「阿賈------先王那份遺詔孤已焚去,可是阿賈,孤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啊!」

  「不說了,不說了。」內侍賈擦了擦眼角,感慨道:「老奴都曉得的,大王快走吧,再晚便來不及了!」

  「阿賈------」姬胡拉住內侍賈的衣袖:「派人去區廬召姬多友,傳孤口諭,只要他能平息叛亂,一切事由既往不咎。阿賈,若此番順利脫險,孤與阿賈共富貴耳!」

  「謝大王!」內侍賈轉頭叮囑徒弟:「小心護衛好大王,不得有誤!」

  「諾!」

  二人躬身進入密道,依依不捨轉頭望時,夾壁正緩緩閉合,內侍賈滄桑的臉已不見。

  兩人在狹長陰潮的密道里彷彿走了一百年那麼久,除了風燈所照的腳下一小片區域,其餘則都是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在那幽深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之中,似乎隱藏着無數的妖魔鬼怪,隨時會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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