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五 如此姐弟
「總之,當時我那紫色彩繒既留香氣,又阻風,若不劃破棄之,我與季姜皆會被東獫狁所擄,伯顏將軍也是爲了救我們。當然,若不是無終王妃相救,我二人亦命休矣。」
「那麼,伯顏將軍何在?如何沒能繼續護衛二位公主入鎬金?」召伯虎追問道。
「孤竹城解圍之後,伯顏將軍派部將護送我們入朝歌,他自己去隗多友那裏投軍去了。我明白,他是丟了邢嬴這個媵女,怕罪責難逃,所以纔想投軍立功,將來好以功折罪。唉——,也是難爲他了。」
「那……伯顏將軍也隨邊軍一起投敵了麼?」召伯虎不知不覺揪緊了案角。
「沒有。我離開朝歌之時,正逢他被隗將軍派回朝歌求援軍,應當沒有與大軍在一起。之後的事,我便不知了。」
召伯虎思忖得一陣,起身告辭:「金令箭給公主留下,可隨時往成周大營調取千騎護衛。不過,公主既已定爲媵妃,便當從速入京,遷延下去,於國於己不利呀!」
「多謝召相!」
出得庭院,召伯虎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歌……姬伯顏……這是個解開謎團的關鍵人物啊!
「鏜——鏜——」
清晨,朝歌城剛剛開市,衛宮方向便傳來陣陣避讓的鑼聲。庶民們紛紛避讓出一條丈許寬的大道來,只聞陣陣香風襲來,人們私下裏議論紛紛。
「雖說還沒下雪,但時已入冬了,這孤竹妃怎麼還要出城打獵?癮也太大了些。」
「誰說不是呢?戎族女子麼,自是跟咱中原女人不一樣。這回也不知君上會不會陪着?」
「君上哪有那閒功夫?只不過縱着她自己行樂罷了。」
「噓——來了,快閉嘴吧!」
香風漸入鼻端,人們再不敢言語,只低着頭耳聽得馬蹄踏踏,幾百騎簇擁着一輛豪華的青銅輜車從市集上招搖而過……
淇水從西面的密林而來,在朝歌西面流過,東向直入大河。在淇水流經朝歌城西北的百餘里處,是一片蒼莽山地,只有淇水河谷是通過這片山地的唯一路徑。若西面來敵,這裏是必經之途。
殷商時代,這裏建了一座駐軍要塞,因爲淇水在這裏匯聚成一片大澤,岸邊的商民大都以漁獵爲生。此處有山有水又有草場密林,自然是狩獵的好去處,衛國定都朝歌以後,自然這裏便成爲衛國公室的狩獵行宮。
烏日娜的馬隊進入淇水河谷的山口,拐進一個山彎,便沿着山根大步刷刷地進了山谷。已近正午,山谷漸行漸寬,腳下也變成了勁軟的草地,白色的河流也變寬了,谷口的濤聲變成了均勻細碎的嘩嘩流淌。
可以想見,這片谷地該是多少一片寶地,外險內平而水草豐腴。若是孤竹能有這麼一片寶地,該有多好啊!走着走着,烏日娜油然而生出一番感慨。
遠遠地,行宮巨石砌就的莊門與高大的石牆已歷歷在目。沒來由的,烏日娜忽生出一種忐忑之情,也不知自己打算行就之事,他會贊同麼?
入得行宮大門,烏日娜吩咐關閉宮門,自己只帶兩名貼身的陪嫁侍女,匆匆向後園走來。
這座行宮後園非同尋常,四面竹林草地圍着四五畝地大的一片水面,水中沒有山石島嶼,只覆蓋着無邊的芙蕖綠葉與各色花草,茫茫的綠葉紅花擁着中央一座古樸的茅亭,彷彿一隻碩大無比的花船鑲嵌着一座艙亭。
春夏時節,微風掠過,竹林沙沙,水鳥啁啾,綠葉婆娑,花兒搖曳,遙望綠葉紅花中的茅亭,令人
心旌搖盪。
然此時正值萬物蕭瑟的初冬,水面中只剩殘枝敗葉,烏日娜也顧不上看景,手指搭上嘴邊,一個長長的呼哨順着池水蕩了開去。
片刻之間,湖中一條孤木小舟穿花破葉飄了過來,一個蓑衣斗笠者站在小舟上蕩着一支細長的竹篙,如江湖漁人一般無二。
小舟將及岸邊五六丈處,蓑衣斗笠者竹篙一定,小舟穩穩釘在了枯葉叢中。幾乎同時,烏日娜輕盈地躍身飛起,一隻幼燕般掠過殘荷葉叢,輕盈地落在了寬不過兩尺的孤木小舟上。
「尚可將就。」蓑衣斗笠者淡淡一笑,點下竹篙,一葉小舟如離弦之箭湮沒在枯葉叢中。不消眨眼功夫,孤木舟到了茅亭之下,在亭下石柱上一靠,微微一頓一退間,舟上兩人同時借力躍起,穩穩落在了茅亭之中。
烏日娜在茅亭石案前落座,徑自拿起案上一隻大陶壺啜了一口,用袖口抹了抹嘴:「中原的茶沒勁,這要是孤竹的葡萄美酒該有多好?」
「孤竹有何可留戀者?」蓑衣斗笠者已經脫去蓑衣摘下斗笠,轉過身來,一個白絲長袍烏髮垂肩,眉目纖秀,不辨男女的奇怪少年赫然站在了烏日娜面前。一開口,聲音清亮而細弱,亦是不辨雌雄:「姐姐冬日前來,莫非有緊急事體?」
「小弟推測無差。」烏日娜話語緊促:「那召伯虎果然懷疑隗多友之事。如今已請得王命,親赴土長城徹查。一旦讓他探得端倪,只怕事情便兜不住了。」
「那姐姐之意如何?」
烏日娜美目中突然閃現出凜厲之光:「自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唉——」少年的眼睛與姐姐相似,此時卻滿是無奈與頹然:「隗多友之事牽連甚廣,別的不說,萬餘降卒,那便是一萬多張嘴,豈是捂得住的?何況召伯虎身份貴重,若貿然行刺,此事太過於冒險矣。」
「捂不住也得捂。」烏日娜面色一沉,啪地拍案道:「那一萬降卒既已成爲草原各部之奴隸,自然一生都不得回中原,有何懼哉?只要將召伯虎除了,我就不信,周王一旦定其罪行,中原還有何人會爲他隗多友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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