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一 虢仲鎮邊
月亮升上中天，星光稀稀落落地閃爍着。萬綠叢中的哭泣彷彿細亮滯塞的琴聲，又像曲折迴環的鶯鳴，灑落在綠濛濛的芙蕖園中，飄散在碧藍的夜空裏。
召伯虎一路前行，第一站來到了衛都朝歌。正趕上衛侯與齊國公主的大婚之期，朝野上下忙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有精力過多應付召伯虎的調查。
不需過多的問詢與走訪，召伯虎便得到了實證：朝歌糧荒爲真，城內外兩座糧倉被焚亦是事實。正因爲糧食危機的原因，衛國無法出兵策應隗多友的邊軍，致使邊軍被草原諸部合圍殲滅殆盡。可依照當時衛國的實際情況，的確是危如累卵，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出兵。便是在現在，這場糧荒的影響依舊還在。
不說百姓家中的米糧尚缺，多數朝歌庶民一天只得一頓飽飯，勉強活着。就是高高在上的衛侯和，若不是因爲借了齊國的大量粟米，如何要順着齊國的節氣婚俗，在這始酉之日迎娶這衛姜公主？
可這糧倉是怎麼着火的呢？是否真的是獫狁探子所爲，如果是的話，城中必有內應，否則不會城內外兩座糧倉同時着火。可這畢竟是衛國的內政事務，自己雖爲周相，亦不便干預過深。
在衛國盤桓數日勞而無功，召伯虎只能繼續北行。從朝歌往北就該入燕境了，召伯虎越走越不是滋味，想起這些年兄弟間的不愉快，又想起若特意往燕城還需耽延時日，遂叫過伯顏：「速派一偏將持我令箭，叫燕侯來亢城見我！」
亢城乃是燕衛邊境上一座小城，且正處於前往孤竹的必經之道上，召伯虎如此安排，可是費了一番思量的。
姬胡之所以將居府待罪的虢仲擢升爲西六師主將，不是沒有原因的。
身爲虢公長父之次子，虢仲弱冠之年便跟着父親從戎，膽氣豪壯，每戰必鼓勇衝鋒。雖爲貴胄，但憑良心講，他的確是憑着血戰之功一步步做到的前軍主將。
虢國地處豐鎬西北，正是大周王朝與獫狁交戰的屏障護衛，虢仲自少年始便在草原與獫狁騎兵周旋，打仗勇猛頑強。至今，他「巧戰護馬」的故事在西北邊界廣有流傳。
有一次，虢仲帶領兩千騎兵護送從林胡部購得的馬羣南下，不想卻被草原深處倏忽殺來搶掠馬羣的獫狁近萬騎兵包圍。部將皆有懼色，紛紛建言棄馬南逃。
年輕的虢仲厲聲高呼：「這馬爲大周國本！棄馬逃命，何異叛國？誰敢言走，立斬軍前！」
將士聞聲肅然，同聲齊吼：「願隨將軍死戰報國！」
虢仲下令將馬羣趕到最近的山頭後面，而後派出飛騎南下搬取救兵，接着以這座月牙形的山包作爲依託，將兩千精騎分作四隊：一隊正面在山口迎敵，兩隊從左右兩翼出擊，一隊在山坡高處相機策應薄弱處。
當獫狁騎兵烏雲沉雷般隆隆捲來的時候，虢仲振臂高呼：「猛士報國——殺——」散發袒臂身先士卒，親自率領五百騎士從正面殺出。
獫狁戰法簡單，剛剛衝進山坳，見三面紅色騎兵如漫天紅雲般掩殺而來，當即驚慌後撤。虢仲則立即回軍。
片刻之後，獫狁大將見周軍沉寂，又派出兩千騎兵試探進攻，又被虢仲的三面包抄加壓頂一擊斬殺大半。
獫狁大將雖然驚駭，卻也看清了周軍的兵力虛實，休整片刻，立即派出五千騎做第二波猛攻。虢仲如法炮製，又斬殺獫狁騎士千餘人。
此時天色已晚，雙方遙遙對峙紮營。虢仲親自站在山頭，一直瞭望到夜半，聽得隨風飄來的獫狁大營的狂呼痛飲聲，虢仲斷然下令三百騎士圈趕馬羣悄悄遠撤，其餘騎士夜襲獫狁。
虢仲一馬當先，千餘騎士分作三面殺出，猛烈攻入敵營。獫狁不明
真相，大是驚慌，丟下兩千多具屍體逃遁而去。
經此一戰，年輕的虢仲勇氣聞名天下，被呼爲「勇少將軍」。
正因爲此，當虢仲重新執掌西六師的消息傳開之時，因邊軍成立而許久未曾與獫狁交戰的歧山大營將兵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人人希望在虢少將軍的帶領下建功立業。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經歷過大青澤之敗的虢仲此番復出，卻變得驚人的持重謹慎，再也不會貿然作戰。是的，西獫狁部開春在首領屠格的帶領下又重回故地，周王朝的西北邊疆重新變得風聲鶴唳；歧山大營已拔營向西北方向前移百餘里，以作抵禦……可他們的主將卻再不像從前那般主動出擊，甚至不會像隗多友那般仿戎狄戰術放出誘餌，引敵進攻，待機殲之都沒有。
儘管大營內天天都有軍陣攻殺操演，將士們也是終日汗水淋漓，然只要不是真刀真槍上戰場，依然覺得一身力氣憋得難受。於是，各種大使蠻力而平日無以消受的遊戲處處生髮了。
跌跤，較射，角力，劈殺，劍術，騎術，舉石，擊壤，投石等等不一而足。甚至喫飯的速度，飯量的大小，腳步的快慢，步幅的長短，爬樹的高低，腕力的強弱，也都成了較量的遊戲。但是，最普遍的軍營遊戲還是兩種：投石與擊壤。
所以如此，有兩個原因。一則，這兩種遊戲是虢仲將令所定——兵士拋石，遠距必須至少達到拋石機的六七成之遠；拋石擊打之準確，必須至少達到擊壤高手的八成命中！二則，這兩種遊戲可參與人數不限，能集體較量而聲勢最大，最爲將士們熱衷。分而論之，投石爲典型的軍中游戲，而擊壤則是古老的民間遊戲。
所謂投石，便是石頭擲遠比賽。放在軍中，除了士兵的個人較量，還需以投石機爲尺度衡量，則更見難度。拋石機能將六斤重的石塊彈射出四百米左右。若軍中猛士的投石距離能直追拋石機，則更爲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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