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三 尷尬出使

作者:湛兮若存
「這……」姬胡本能地想反駁,可榮夷講得入情入理,自己想的要反駁,但不自覺說出的句子卻是這樣的:「純臣乃效忠篤實之臣,不問有無回報,不求君王同樣信重。」

  榮夷一怔,不知姬胡此言何意,本能地回了句:「大王明斷,純臣的確需做到如此。」

  這本是召伯虎當初教導自己如何做一個純臣太子的話,可今日看來,他自己卻做不到。他把隗多友看得太重了,重於王事,重於國家大局,可他姬胡卻不能如此縱情任性……

  主意打定,姬胡輕輕一拍案:「那麼就如虢仲將軍所請,明定隗多友叛國之罪,詔告朝野。但……」他思忖了一番:「其罪不及妻兒,隗子夫人依然可居於府中,不得騷擾。藏於太史署的昔日戰功之刻鼎,不必銷燬。不管怎麼說,對少父還是要有所交代纔是。」

  「我王明斷。」榮夷明白周王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了最大的平衡了。

  遠在亢城的召伯虎等了旬月之久,才見召仲豹跟着使臣晃悠悠前來。

  兄弟見面,不見骨肉相親,倒是說不出的冰冷與疏遠。召仲豹倒是畢恭畢敬地行禮,一個稱「相國」,一個稱「燕侯」,倒像似根本沒有血脈關係一般。

  既然公事公辦,召伯虎倒是沒有客氣,當頭便詢問戰敗之責:「天子詔命汝承當邊軍糧餉輸運之責,你爲何自始至終只輸運一萬石糧米到孤竹?」

  「此事臣已上請罪書於大王案前。」召仲豹顯是早有應對之辭:「之前孤竹被圍,我燕國若輸運糧草,必會資敵。因此一聽說孤竹解圍,便立刻親自押運一萬石粟米來了。天下皆知,我燕國地處苦寒之地,一年只產一季糧,一萬石已是竭盡全力了。至於之後,隗多友貪功冒進,率軍疾馳以致陷入重圍,以至於之後我燕國之糧餉無可送之處。此事臣已盡力,若要論罪,悉聽尊便。」

  「貪功冒進?你聽誰說的?大王未曾明定其罪,爾等豈可恣意揣測?」聽到這話,召伯虎從內心深處漾起一陣慍意。

  「天下人皆如此言說,相國大人可堵我一人之口,卻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又如之奈何?」

  「你……」被弟弟不軟不硬一個釘子塞口,召伯虎強自按捺下一團怒氣,想再在此事上糾纏已毫無意義,轉而問道:「那邢嬴之事又作何說?你可是上表鎬京,言講邢嬴在被擄當日爲保貞節而自刎了。可我在北地轉了一圈,人人皆言那東獫狁王載着邢嬴草原縱馬,城外炫耀。分明未死做了戎婦了,你還有何話講?」

  召仲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旋即強自鎮定道:「戎人狡詐,許是找一相似之人假充,以辱天子臉面,亦未可知也。」

  「改扮?」召伯虎冷哼一聲:「那你附和衛侯上表言講,隗子良已降戎,於北地諸城外炫耀,就看得真切了?」

  「我……」召仲豹一時語塞。

  「哼……」召伯虎憤然一拂袖:「身爲一國之封君,大周之藩臣,遇此軍國大事,不調查不覈實,只憑着人云亦云,憑着一己之私任意揣度,便上書天子言事。你可知,欺君之罪爲何?」

  一席話說得召仲豹額上冷汗直冒,可依舊咬着嘴脣寸步不讓:「我知相國之意,邢嬴之事臣的確有失察之責,臣這便上書請天子治罪。但隗多友一事,北地議論紛紛,非因我而起,不管怎麼說,他敗軍降敵乃是天下言之鑿鑿之事。相國一意偏袒,恐失信於天下矣!」

  「此事不勞燕侯費心,本相自知該如何行事矣!」話不投機半句多,召伯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話:「我會向天子請命,自今往後,你終生不得入鎬京。」

  「好!臣……領命。」召仲豹咬牙答應道。

  此番不歡而散,召伯虎明白,自己與召仲豹的兄弟情義怕是到此了斷

  了。可正因爲此,亦想到他那句「天下悠悠衆口皆言隗子良爲叛國降將」,這大大刺激了他爲友***的決心。召仲豹一走,他便催促伯顏整軍出發,向孤竹而去。召伯虎堅信,只有在孤竹,他才能找到最終的答案。

  曉行夜宿,五日後,終於來到孤竹城下。孤竹乃半戎半耕之國,亦與百餘年前的獫狁一樣,乃是荒服於周的藩國,並非周王室的域中封國,沒有上下級直接的隸屬關係。因此,召伯虎雖爲周相,來到這還是要遵守對等邦交的禮節。

  依邦交禮儀,周使只能帶十名護衛進入孤竹,其餘三千鐵騎不能入城。召伯虎下令鐵騎在城外三十里紮營,自己帶着密叔與姬伯顏並十名王城銳士以及全副儀仗,換乘青銅軺車,轔轔進了孤竹城。

  「相爺,這事頗有些不對呀!」一入城,看着前頭引路的那個迎客吏,密叔對召伯虎一陣耳語。

  「哦,你也覺得不對麼?」召伯虎饒有興致地回道。

  「依相爺之地位,便是孤竹國君不能親自出迎,也該派遣太子或者國相出迎才合禮儀。竟然派這麼一個小小吏員引咱們去驛館,這……也太過分了。」密叔十分憤憤。

  「咱們離開鎬京時日已久,或許有許多未知之事。」召伯虎心頭隱隱掠過一陣不安。

  還好迎客吏在驛館中爲召伯虎安置的的確是最爲華貴的特使庭院。一陣寒暄之後,目光炯炯而又略略乾瘦黝黑的迎客吏起身告辭。

  「大人且慢!」召伯虎微笑着叫住他,同時對密叔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回身捧出一口一尺多長的短劍。

  「吾觀大人目光似隼,當是武人出身,閣下且看看這把胡人獵刀如何?」召伯虎依舊滿面春風。

  迎客吏一看那醬色牛皮鞘陳舊暗淡,嘴角不由自主一撇,但又不好明說,含糊道:「看上去頗舊,內裏未可知也。」

  召伯虎也不說話,只向伯顏眼色示意。伯顏上前一指迎客吏腰間長劍:「請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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