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絕境逢生後銘記深恩,萬念俱灰時洞見光明
依地勢而建的甕城之中,兵士們神sE匆匆地搬運着鐵匠剛剛鍛造好的兵器,沿着馬道往下,左右各設了七個藏兵洞,裏頭空曠幽暗,頗有些Y森。
穿着冰冷盔甲的男人,蜷縮在最深處的洞裏,眉頭深鎖,雙目緊閉,高大的身軀不住打着冷戰,陷入熟悉的噩夢裏。
“嘩啦”一聲,滾燙的水潑在他身上,皮膚泛起火辣辣的疼痛,他一個趔趄,跪倒在泥地裏。
“哎呦,少爺你沒事吧?對不住,小的眼拙,沒有瞧見你。”惡僕咧着嘴,露出嘲弄的笑容,有意羞辱他似的,眼睛直gg地盯着他醜陋的臉。
溫朔下意識擋住右臉,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抓了把Sh軟的泥土。
他雖然不及這僕人高大,卻有一把子好力氣,若是以有心算無心,未必不能給對方點兒顏sE看看。
可是……他不敢反抗。
他空擔了個“少爺”的名頭,連溫府養的一條狗、一隻貓都b不上,若是在大節下的日子裏鬧出什麼動靜,家主和母親肯定覺得晦氣。
到時候,輕則捱上一頓毒打,重則鎖進籠子裏餓上三五天,就算生病發燒,也沒人請郎中來瞧他。
隆冬天氣,身上的熱水很快變冷,到最後結成一塊一塊的寒冰,他爬起來的時候,撲簌簌直往下掉。
“少爺,聽說今兒晚上府裏要舉辦家宴,大老爺請了城裏有名的戲班子,二夫人還叫了個雜耍班子進來哄大少爺開心,要不我給你換件T面衣裳,你過去湊湊熱鬧?”惡僕說着YyAn怪氣的話,眼底閃爍着惡意的光芒。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溫朔抿緊薄脣,一言不發。
他去了之後,衆人是看戲子,還是看他?
不過,到底是孩子心X,待到夜深,溫朔趁衆人不備,換了身黑sE的衣裳,沿着牆根悄悄溜到前院,打算看一看他從沒見過的雜耍,聽一聽下人常常小聲哼唱的戲曲。
路過亭子的時候,他聽見兩名婦人壓得極低的交談聲。
“生過阿昭,我這肚子再也沒有動靜,該不是教那孽障傷了根本?”一襲紫衣的美婦人微蹙娥眉,儀態高貴,說着令人心驚r0U跳的話,“阿昭雖然聰慧過人,身子骨卻太不爭氣,還不知能不能活到弱冠之年……那個藥方,我是萬萬不敢再用的了,你替我問問高人,還有沒有別的助孕法子?”
另一名nV子年歲大些,爲難地道:“我看阿昭就很好,大老爺不是十分喜Ai他麼?再生一個,未必有他聰明。再說,高人早說那藥方頗爲兇險,要不是當時急等着用銀子,絕不肯賣給咱們,如今哪裏去尋更好的法子?”
紫衣婦人正待發怒,聽見不遠處的草葉窸窣作響,低聲喝道:“誰在那兒?”
偶然間聽到不堪真相的溫朔看着親生母親的臉,只覺說不出的陌生,恐懼地倒退兩步,拔腿就往回跑。
身後響起僕役們的喊打喊殺之聲,他心裏又是慌張又是難過,跑到垂花門時,“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一雙繡着鶴鹿同春花樣的鞋履出現在面前。
他怔怔地仰起頭,看見一張和自己容貌酷似,卻高潔出塵的臉。
身形羸弱的少年穿着淺青sE的衣裳,披着雪白的狐裘,眉眼間透着濃濃的病氣,前後跟着七八名奴僕,直如被衆多星辰拱捧着的明月。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溫朔猜到他的身份,生出自慚形Hui之感。
很快,這種自卑又變作嫉恨。
“你……”溫昭並不知道家裏還藏着個同胞雙生的親弟弟,臉sE微微變了變,伸出白皙的手掌,過來扶他,“你沒事吧?快起來。”
他將他藏在身後,神態自若地應付着母親派來的奴僕:“哪裏有賊?想必是你們看錯了。”
第二日一早,溫昭便親自求伯父出面,懲治了那一羣惡僕,又命人將弟弟的常用之物搬進自己房間,和溫朔同吃同住。
他教溫朔識字,請來武藝JiNg湛的教習師傅,傳授弟弟防身之術,見溫朔總是不敢擡頭看人,親自繪製圖樣,請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個駭人又威風的面具。
爲了應付母親的阻撓,也爲了給弟弟換一個名正言順留在他身邊的身份,他狠下心,將溫朔送到伯父身邊歷練。溫朔成爲Si士,受盡千錘百煉,這個過程雖然痛苦,卻也脫胎換骨,因此打心眼裏感念溫昭的恩情。
過去的二十多年,溫昭是溫朔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如今,他卻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變成了他的夢魘。
溫朔從夢中醒來,感覺到臉龐Sh漉漉的,想起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赴Si之路上無謂的掙扎,頗覺灰心。
這幾天,他沒日沒夜地練兵,拼命發泄內心的怨恨與痛苦,想不起喫飯,想不起睡覺。
一想到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把如花似玉的絮孃親手推到溫昭懷裏,給對方白白睡了一夜,卻沒能如願留住她,溫朔就覺得心裏慪得快要吐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得不到絮孃的心,知道她不喜歡他,害怕他,討厭他,因此破罐破摔,什麼都不顧忌,由着X子拼命地欺負她。
直到現在,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她,溫朔才生出強烈的愧悔,恨自己沒能對她好一些,沒能溫柔一些,給她留點兒美好的回憶。
等他Si後,她會爲他掉眼淚嗎?還是如釋重負,拍手稱快呢?
溫朔越想越難受,cH0U了cH0U鼻子,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無依無靠的少年時代。
這時,有人提着燈籠走進藏兵洞,昏h的燭光透過薄紗照在坑坑窪窪的地上,變幻出萬道光影。
“誰?”溫朔心裏一驚,一邊抹臉,一邊m0索麪具,厲聲喝止對方接近,“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嗎?活得不耐煩了?”
“……是我。”穿着月白sE衣衫的美人依言停住腳步,舉高了燈籠,往溫朔臉上照去,眉眼哀柔,神情溫婉,“阿朔,我來同你告別。”
“咔噠”一聲,剛撈到手裏的面具墜落在地。
溫朔頂着滿臉的淚水,呆呆地望着她,喉嚨哽咽,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生命中第二道光亮,柔和又溫暖的光亮,終於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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