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玫瑰之城27
他有一點累了,腦子此時昏昏沉沉，也懶得去想更多。
盛阮拿着那張照片，靠在簡熠身邊，將腦袋枕在簡熠肩頭，睜着眼睛看頭頂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算不上十分美好,連星子都只三兩顆，發出慘淡的微光。
簡熠的呼吸輕而平緩,在夜色中落入盛阮耳朵裏,十分均勻平緩的頻率,盛阮險些靠在他肩頭睡着了。
直到救護車的鳴笛聲在小巷裏響起。
幾位醫護人員風風火火趕過來,盛阮垂着頭緊張地跟在簡熠身邊,被簡熠抓住的手都止不住顫抖,有些尷尬,這樣大庭廣衆之下，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穿這樣的小裙子,微微的夜風竄進裙底，流連在他腿間,盛阮止不住緊緊合攏雙腿。
他微微垂着臉縮在簡熠身邊,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腰細腿長,身材高挑,露出的肌膚雪白得彷彿要在暗夜裏發光，哪裏能藏得住？
更不用說“女孩”此時巴掌大的小臉半遮在如墨一般的長髮裏，她脣上原本色澤明媚的口紅，已經隨着咬脣抿脣的動作洇開了些，顏色也不如剛上嘴時那般的濃郁，像是銜着兩片桃花瓣兒，爛漫動人。
一雙忽閃的杏眼彷彿會說話似的，流淌着溼潤的光澤，躲閃的模樣又帶着濃濃的不安。
怪叫人心疼的。
醫生原本責怪訓誡的話到了脣邊，又打了個轉吞了回去。
於是聲音裏帶着柔軟的安慰：“以後可不要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逗留，現在壞人多的很。”他視線落到盛阮被攥住的手腕，皺眉道，“小小年紀不學好，打架鬥毆傷成這樣。”
盛阮又尷尬又害怕，根本不敢吱聲，只能垂着頭胡亂點頭應了。
懵懂又無辜，像是隻被嚇壞了地小兔子。
簡熠實在是抓他太緊，上了救護車之後，盛阮被迫坐在簡熠身邊，他儘可能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最好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纔好。
旁邊的護士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這小姑娘看着彷彿是被壞男孩誘拐着哄騙到手的單純少女，說不定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欺負。
診斷過後，還好簡熠傷得並不算重，那傷口也不致命，還好送醫及時，就是頭上流了血，看起來有些駭人。醫生給簡熠縫了幾針，盛阮終於趁機掙脫了出來。
處理好傷口之後，簡熠躺在病牀上掛水，還在昏睡中，等他睡醒過來就可以出院。
盛阮一顆心終於放下來，他自然是不能穿着這身水手服等待簡熠醒來的。
簡熠在這時候受傷了，那盛阮撮合簡熠和謝栩一起學習然後一起遊樂場的事情肯定是要延後了。
任務時限迫在眉睫。
盛阮腦袋靈光一閃，自以爲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好在他有一張惹人憐愛的臉。
無需更多的示弱賣慘演技加持，盛阮只低垂着眼睫怯怯地站在那裏，雙手合在胸前請求接診的醫生和護士爲他隱瞞今晚的情況，他的神態看起來彷彿是初嘗禁果偷偷犯了錯誤，害怕被家長責難的無辜少女一般，便自然而然很輕易地達成了目的。
盛阮將盛嘉衡的手機號碼告知了護士，說他是病人的哥哥。又拜託了接診的醫生和護士，若是和簡熠或者盛嘉衡問起今晚的事情，只需說是一位路過的男孩子送他來的醫院就好。
迷途知返的少女主要要擺脫泥沼。
醫生和護士幾乎沒有過多的猶豫，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盛阮將他那張皺巴巴的照片撫平了，放回到簡熠手掌
雖然照片的來歷存疑，但簡熠看起來似乎是很珍視它的模樣，盛阮怕他醒了要找，便還是放在他立刻就能感知到的地方。以後總是有機會可以弄清楚的。
盛阮又找護士要了紙筆，留了一張紙條給簡熠。
他留了個心眼，紙條上的話很簡潔。
（好好休息。）
落款是謝栩。
盛阮和謝栩十多年的感情，從啓蒙開始就玩在一起，他對謝栩的字跡，不說有十分了解，也能模仿得有八分相似。
【666，老婆這招妙啊~】
【太刺激了，我感覺簡熠起來看到這紙條要像吃了屎一樣難受……】
【老婆太蠱了……沒有誰能對着漂亮老婆說出來半個不字吧……】
系統由衷讚歎道：“厲害。”
盛阮也緊張得很，簡熠受傷了，那明天肯定是沒辦法約上他和謝栩一起學習了，說不定整個週末他們都見不上面。那任務豈不是要泡湯了。
“幸虧我急中生智。”盛阮撫着心口，平復了一下氣息，他輕輕提起簡熠的手，將紙條與照片放在一處，才又將他的手小心壓上去。
“只是要辛苦哥哥了。”盛阮內心有些歉疚，盛嘉衡工作很忙，還要深夜被叫來醫院陪護簡熠。
但他們原本就是血緣至親的兄弟，弟弟有難，盛阮找哥哥過來接班也是理所當然的。
“下次給哥哥帶好喫的送到公司。”盛阮在心裏想着。
做完這一切，盛阮才離開醫院。
原本就是系統臨時派發任務，將盛阮瞬移到那樣荒僻的樓區之中，他此時完成了任務，人也累得很，系統難得發了善心，便又將他重新傳送回到了房間裏。
盛阮趕緊將衣服換下來，又將脣上的口紅擦掉。
他打開手機，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微信上，謝栩的消息新增了一條，是在盛阮掛掉他電話之後。
很簡短的一句，只讓他注意安全，到家記得報平安，就結束了。
謝栩一定是生氣了……
盛阮心情低落下來。
按照他平常的樣子，應該是一長串的消息伴隨着各種貓咪表情包的轟炸。
盛阮想到他下午才說了那樣刺耳的話，緊接着又放了謝栩的鴿子，還害得人家跑擔驚受怕地到處找了他一晚上。
確實是太過分了。
盛阮打開輸入面板，又不知到要怎麼去哄謝栩，只好順着謝栩的消息，打了兩行字。
[你睡了嗎？
[我到家了。
盛阮發過去這兩條，自己又覺得太蒼白了，便點開表情，找了一張謝栩平時很愛給他發的表情包發了過去。
[貓貓貼貼
他緊張地等着謝栩的迴應。盛阮對謝栩的瞭解是很深刻的。他今晚如果沒有得到盛阮安全回來的消息，是絕對睡不着的。
果然，盛阮的表情包纔剛發送出去，便收到了謝栩的回信。
[到家就好，早點休息。
依舊沒有表情包……
謝栩果然是在生氣，盛阮怏怏地趴在牀上，盯着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他在牀上心煩意亂地滾了一會兒。突然爬起來，從書包裏將給謝栩準備的那捲畫拿了出來。
揣上手機穿上鞋子便出門去了。
盛阮住的這片別墅區平日裏比較僻靜，湖景連着小山坡，安保情況也很好，因此幾乎見不到外人進來。
此時已經接近凌晨兩點，夜色濃重，夏夜的天空鋪在天幕上，白天的熱氣正在逐漸散去，空氣裏開始有一絲涼意，因爲綠化很好的緣故，蟲鳴聲伴着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過於幽靜的環境讓盛阮不自覺萌生出緊張的感覺，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某些恐怖片裏血腥可怖的畫面來，盛阮掌心身後忍不住冒出了汗，他加快腳步，一路小跑到謝栩家門口。
謝栩家前院的大門緊閉着，透過鏤空的花紋，裏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別墅的輪廓。盛阮費力分辨出謝栩房間的窗戶，並沒有開燈。
夜色幽暗，盛阮跑得有點累了，便攥着畫靠在鐵院門上，給謝栩打電話。
謝栩果然立刻就接通了，卻沒有開口說話。
盛阮嗓音裏帶了一點喘，氣息不穩，聲音也小小的，讓人聽着有幾分可憐的味道，他說：“謝栩，我在你家門口。”
謝栩那邊頓了一下。
通話裏安安靜靜地，謝栩並沒有說話，盛阮甚至聽到耳畔的微風和他自己呼吸喘氣的聲音。
他心裏有些緊張，又覺得難過。
雲層飄來將月亮遮住，夜幕一下子更黑了，天上的幾點星光無法驅散漫漫的長夜。
被籠罩在這樣濃重的夜色裏，更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不知道是因爲環境還是什麼其他原因，盛阮只覺得心裏壓抑極了。
謝栩爲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他便難以自制地產生內心裏有些慌張難過。
盛阮是和謝栩一起長大的，謝栩從小個子高身體好，遊戲運動都是最厲害的，腦子也靈光，走到哪裏都是孩子裏的老大。而盛阮因爲從小身體就瘦弱，長得也漂亮得像個小女娃，水靈靈的，小朋友之間玩耍，他總是格外惹人注意，而小孩子玩耍起來總是不太懂得分寸，那些小男生喜歡盛阮，便總是愛去招惹欺負他，藉此來吸引注意。
盛阮小時候比現在可嬌氣多了，受了欺負便委委屈屈地找盛嘉衡和謝栩撒嬌。
盛嘉衡年紀大些，不和小孩子正面多計較，總會哄好盛阮之後再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在宴會中透露給那些孩子的家長。而謝栩則不一樣，小時候的謝栩還沒有現在貴公子的姿態，而是擅長用拳頭解決問題，他每回擦乾盛阮的眼淚，就第一時間拉着盛阮的小手，去將那些招惹盛阮的小孩兒揍哭。
那時的嬌嬌阮寶人還小小的，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一開始還會被謝栩的暴力嚇到，後面再見多幾次，便覺得謝栩實在是了不起，心裏對他崇拜得不得了。
後來盛嘉衡升學之後，沒那麼多時間在家，盛阮可以撒嬌的人除了長輩便只剩下謝栩，於是小小的阮寶整日裏跟在謝栩後面追着叫他謝栩哥哥，黏糊得不得了。許梔和謝栩媽媽總是打趣，說叫謝栩好好保護阮阮寵愛阮阮，以後長大了這可就是你老婆了。
小小的謝栩緊緊拉着小阮阮的手，他那時還不明白什麼是“老婆”，卻大聲地對許梔和媽媽承諾，一定會好好寵愛阮阮。
直到升了初中，起鬨的人變多，盛阮懵懵懂懂地羞澀起來，不肯再這樣稱呼謝栩哥哥，而是直接叫大名。謝栩爲此還遺憾難過了好久。
而在他們倆之間，謝栩護着他寵着他，像是已經成了他們倆固定的相處模式。
這還是第一次，盛阮和謝栩有了這樣的矛盾。
謝栩之前從來不會對着盛阮用白天這樣的含着質問的語氣說話。因此盛阮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謝栩，他現在回想，也是一下子叫謝栩說懵了，話趕話之間，才衝動說了傷人的話。
只是話已經說出去了，他晚上還做了這樣過分的事，叫謝栩白擔心一場。
盛阮屏着呼吸等待電話裏傳來人聲。
謝栩那邊依舊沒有說話的聲音。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長久的安靜讓盛阮心裏越發沒底，他聲音已經帶了一點迷濛的哭音，聽着軟軟的，像小貓咪低弱的顫音。
盛阮試圖想以小時候的稱呼來挽回他，於是小小聲又叫了一句：“謝栩哥哥……”
謝栩那邊傳來一點響動，盛阮聽到他呼吸加重了一瞬。
“沒有。”
謝栩終於開口說話，他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帶了一點風聲的嘈雜。
“那你……”盛阮有些奇怪又覺得惴惴不安，他一句話還沒開口說完，身後靠着的鐵門突然向後傾開。
一下子失去支撐，盛阮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整個身子向後傾倒。
“啊！”
他驚慌着伸手越過肩頭向後，想要抓住鐵門穩住身體，掌心卻觸及到一片溫熱，他指尖划過去，最終只抓住一層薄薄的衣料。
盛阮整個人跌入一個帶着暖意的懷抱，是很熟悉的觸覺和氣息。
盛阮眼裏蓄着的淚珠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他仰着頭看上去，模糊的視線里正是謝栩的臉，他剛纔揪住的正是謝栩胸前的襯衫。
謝栩正着頭看他，神色堪稱是柔和的，像是纔剛鬆了一口氣。
“我是來給你開門。”他聲音果然是沙啞的，眉眼間還殘餘着一絲未褪去的擔憂，“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跑過來……”
“嗚嗚嗚……”
盛阮不等他說完，便扶着他的胸膛轉過身來，撲到謝栩懷裏，摟住他的腰。
盛阮突然撞過來，謝栩身體僵住一瞬，腳下被他撞得退了半步。
盛阮腦袋埋在他懷裏，謝栩聽到低低地哭，帶着黏膩的尾音，又像是傷心，又像是委屈，很快他胸口上一片布料都被濡溼。
因爲剛纔跑得太急，他後背有些汗意，薄薄的夏日短袖貼在腰腹上，緊挨着謝栩，
謝栩沒有說話，他擡手擁住盛阮，這是讓盛阮很安心的姿勢。
他一手輕輕撫弄盛阮後腦的頭髮，另一手環着盛阮的背輕輕拍着，就像小時候的每一次那樣去安撫他的阮阮。
盛阮卻摟着他的腰哭得更傷心了，他並不是放聲大哭，而是有意剋制着聲音，但卻仍然從脣腔裏溢出的帶着一點哽咽的鼻音，委委屈屈的帶着氣音。
“別哭了，阮阮。”
謝栩心疼得不行，手上的力道不敢輕了也不敢重了，懷裏傷心的泣音叫他聽得心裏一顫一顫地疼，他以爲是他白天的態度將人惹哭了，便趕緊柔聲道歉，“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兇你……”
“不是你的錯……”盛阮終於擡起頭來，他臉上沾滿淚水，分明應該是雪白的膚色，此時悶出了一層薄薄的粉，隻眼尾帶了較深的紅，一雙漂亮的杏眼被淚水洗過之後更顯得水漣漣的清澈極了。
謝栩從他透亮的瞳孔裏看到了很清晰的他自己。
當盛阮這樣滿眼都是他的時候，謝栩無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
“我今天不應該那樣跟你說話的……”盛阮一雙眼睛緊張巴巴地盯着謝栩，含着惹人憐愛的希冀，他吸了吸鼻子，聲音迷糊地又低又軟，有些語無倫次，“我還以爲你不想再理我了……”
盛阮這句話剛說出口，心底裏傷心的感覺又涌上來，一顆淚珠子止不住地順着下睫毛掉下去。
“怎麼可能。”
謝栩心疼地將他眼角一滴眼淚抹去，神色帶了一點落寞，“只要你還願意，我怎麼可能不理你。”
“真的嗎？”盛阮仰着頭跟他確認，想了想，又提出來要求，“那你這輩子都不能不理我。”
謝栩看着他開合的漂亮粉脣，眼簾半垂下去。
“好。”他答應道。
“那我們要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盛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下子破涕爲笑，重新撲到謝栩懷裏去，呼吸着謝栩身上熟悉得令人安心的氣息。
謝栩沒有說話，默默地將盛阮在懷中擁緊。
“我給你帶了禮物。”盛阮窩在他懷裏說話，彷彿撒嬌一般，“今晚我要和你睡好不好。”
“……好。”
盛阮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拱着毛茸茸的腦袋在謝栩懷裏蹭了幾下。謝栩任由他動作，輕輕地撫摸他發頂。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你好會啊，寶，開個班吧……】
【“永遠的朋友”，牛逼，這就叫拿捏~】
這個時間已經特別晚了，謝家的爸爸媽媽和傭人都已經睡了，謝栩牽着盛阮的手，兩個人腳步輕巧地往樓上去。
謝栩一個人住在三樓，盛阮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走到房門口，腦子裏突然天馬行空地冒出來一句話，是他最近在系統下載的純愛小說裏讀到的，他不假思索開口小聲說，“我們這樣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偷情一樣。”
【？？？阮寶你不對勁？】
【釣男人？】
【寶！我不允許你說這樣的話qaq！！！】
謝栩身影頓了一下，盛阮聽到他輕笑了一聲，才說：“那你趕緊去把自己洗乾淨了鑽到我被窩去。”
盛阮抓着謝栩襯衣下襬，另一隻手握着要送給他的禮物，晃着腦袋順着他開玩笑：“好啊。”
謝栩的門鎖是和盛阮房間的一樣的，開門時有酷炫的特效，當時是一起定製的兩套。
他擡手將房間的門解鎖推開，頂燈開啓之後，傾泄出一室暖調的光。
謝栩側身將左手背在身後，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微微傾身做出一個紳士的指引禮，他模樣俊美，身形頎長，十七八歲的年紀，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正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這個普通得稍顯油膩的姿勢由他做出來，卻是說不出的清朗好看。
謝栩的聲音卻是好聽的笑音：“請進，我的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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