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厭煩啊
上了車，兩人的情緒仍未平復下來,尤其周以白還心有餘悸，不安地看着窗外。
兩人雖是上了車,但眼前是紅燈，還得等上一分鐘才能離開。
今天來開會的不只是周以白和李九，好幾個畫家都來了，其中不乏在微博上活躍的那些人。
周以白看有人拿着手機在拍孟宇的車，緊張道：“哥……他們在拍照……”
“拍就拍吧。”孟宇斜眼看了外頭一眼，“車剛打過蠟,拍起來正好看。”
“回去可能得被髮微博了。”周以白嘆了口氣,“我就算了,反正我本來就不受待見，但是哥……”
孟宇的火氣還沒全消下去,聽周以白這麼說又是腦子一熱,張口便道：“誰敢不待見你？他們算老幾？憑什麼不待見我愛人？”
“……謝謝哥。”周以白還是第一次看到孟宇這樣氣沖沖的樣子,一想到剛纔孟宇那英勇的樣子，心裏由衷感謝。然而他聽孟宇還叫他“愛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你剛纔幫我，還說你是我男朋友，他們一定會說你是同性戀,害你被誤會了，對不起。”
孟宇沒說話，只是看着前方。
周以白還以爲他不開心了，心底升起一股愧疚。他知道孟宇一直自詡是個宇宙第一直男，被別人說是同性戀總要跳腳。這一次孟宇爲了他得被誤會，孟宇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對不起，我回去一定會幫你解釋清楚，告訴他們你是……”
“不用解釋了，我就是同性戀。”
綠燈了，孟宇長出一口氣，同時踩下油門。
周以白呆了兩秒，接着搖搖頭，不敢置信地問：“啊？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個同性戀。”孟宇已經熬不到去餐廳的時候了，索性直接說了，“周以白，我喜歡你。”
話已經起了頭，孟宇便繼續道：“以前是我不好，沒弄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所以對你做出一些超出友誼的事情。”
“超出友誼？你不是說……”
“那是我自己沒搞明白，還誤導了你。”孟宇冷靜道，“牽手、接吻，都是交往中的情侶才能做的。”
周以白張着嘴，眼神中全是迷茫。
孟宇知道周以白此刻一定十分混亂，但前兩天他才經歷過相同的事，知道得快刀斬亂麻。因此他毫不猶豫，接着說下去。
“我發現從相親那會我就喜歡上你了。”
“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的笑容，喜歡你說話時放輕聲音的語調，也喜歡你不說話時文靜的樣子……你所有的地方我都喜歡得不得了。”
“我說的喜歡不是那種朋友的喜歡，而是想和你牽手、親吻，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又是一個紅燈，車子緩緩停下。
孟宇轉頭看着周以白，認真道：“我會竭盡所能地對你好，努力讓你快樂……周以白，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周以白睜大着眼，不知所措地搖頭。
看周以白猶豫，孟宇馬上接着道：“你放心，我真的會對你好，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能把財產都過戶到你名下……”
“不要！”周以白搖頭，“我不要！”
周以白低着頭，但語氣堅決，甚至聲音比平常都還要大聲了些：“我不想要和你談戀愛！”
孟宇：“……”
原先孟宇以爲自己告白後，周以白會害羞地點點頭，然後等着他的親吻。他沒想到周以白會拒絕，而且還拒絕得這麼幹脆。
綠燈了，後頭的車按了喇叭。孟宇大夢初醒，連忙踩下油門。
“怎麼會……”孟宇還是不敢相信，“爲什麼……小白……”
孟宇想要問出答案，但周以白低頭喘着氣，情緒十分激動。孟宇不敢刺激他，想伸手拍拍他的背，但說開來後又不敢貿然碰觸周以白的身體，處境尷尬。
“小白，你別怕。”孟宇自己一臉懵逼，但安撫周以白更重要，“不喜歡就不要沒關係，我不會強迫你。”
“哥……我們……”周以白的聲音幾乎有點哽咽，“不能當朋友了嗎……”
“能啊！你想當朋友就當朋友沒關係！”看周以白似乎要哭了，孟宇心都揪了起來，“你不要哭呀，你說哪個好就哪個好，哥都聽你的話，不哭了好不好？”
孟宇不敢在這種情況下繼續開車，連忙在路邊把車停下來。
周以白是真哭了，但沒哭出聲音來，孟宇只是看見他低着頭時，有淚珠滴了下來，褲子上一點一滴的淚痕。
孟宇第一次對親人以外的人產生心疼的感受，他伸出手想抱抱周以白，但又怕周以白牴觸。想了片刻，他最終還是摸了摸周以白的頭，柔聲道：“對不起，是哥不好，嚇到你了。”
“不是……不是你……”周以白沒有躲開他，只是緊緊抓着自己的衣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怎麼會是你的錯？是我太魯莽了，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孟宇又摸了摸，覺得還是不夠，索性解開安全帶，直接爬到副駕駛座去，也解開周以白的安全帶，抱着周以白。
緊緊抱着周以白，孟宇這才感覺到踏實一點。他輕拍着周以白的背，小聲地哄着：“不哭了哦，哥哥帶你去喫好喫的好不好？把剛纔的事情忘了。”
周以白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把頭靠在孟宇的背上。孟宇心疼慘了，看他的臉上都是眼淚，趕緊掏出手帕幫他擦眼淚。“哥……”
“嗯？”
“爲什麼一定要談戀愛？當朋友不好嗎？”
“當朋友的話很多事就不能做了，不能親，也不能抱，連牽手都不太行。”
周以白沉默，一會又小聲道：“一定不能嗎？我們以前也都做了。”
這麼一說，似乎也沒什麼不對。那不過就是一個名份的問題而已，只要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們什麼事都能做。但話雖這麼說，弄清楚以前的誤會之後，孟宇還是希望兩人能確定下關係。
正思考着要如何說，周以白又說話了。
“哥……”
“嗯？寶貝怎麼了？”
“如果……如果你想上我……”周以白聲音雖小，但語氣十分認真，“也沒關係，你可以上我，想怎麼弄我都沒關係，只要你開心就好。”
“你在說什麼？”孟宇一聽快嚇傻了，連忙摸摸他的頭，“我不是爲了和你發生關係纔要和你談戀愛的，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疼你，想對你好。”
周以白沒說話。
孟宇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疲憊。他嘆了口氣，說道：“肚子餓了嗎？我帶你去喫飯？還是想回家？”
“……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
餐廳已經取消過一次，孟宇不好意思再取消。他自己沒了胃口，只好打電話叫高成那二愣子土豪去喫。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再沒說話。一直到周以白家，孟宇纔開口道：“待會記得喫飯，晚上我打電話給你，想接的話就接，不想接的話不要理我，好不好？”
周以白點點頭，開門準備下車前，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回到自己家裏，周以白東西一扔，無力地癱在沙發上。
想起剛纔發生的事情，他只想用兩個詞來形容自己－－不知好歹，而且不知羞恥。
孟宇那麼好的人和他告白，他竟然拒絕了，不知好歹。
而且用的還是那麼令人反感的方式，不知羞恥。
孟宇都沒生氣，他反而哭成那樣，明明都二十六歲的大人了……
像自己這樣一個廢物是絕對配不上孟宇的，孟宇遲早會發現他只不過是個下等人，會後悔、甚至是噁心和他在一起過。
但他是真心想要和孟宇一起，他不想要孟宇有一天感到不舒服。
當朋友的話還能漸漸地淡了，別人問起那個朋友呢，可以隨便搪塞過去。
然而一談上感情、一交往，很多事情便不一樣了。分手雖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外人總會投以異樣的眼光，自己心裏也會有個疙瘩。
周以白是不會有疙瘩的，能和孟宇這麼好的人在一起他心懷感恩。
但他怕孟宇會。孟宇雖總是以打趣的方式談論前女友，但他明白孟宇不喜歡對方。
他不想要現在的甜蜜對未來的孟宇來說只是作嘔而不願回想起的惡夢。
周以白失神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地躺了許久。
三小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接嗎？還是不接？
接，他怕自己又說一堆奇怪的話讓孟宇不開心。
不接，他覺得自己和孟宇真的要完了。
不想和孟宇結束這段情誼，但又不想給孟宇不好的印象……
手機鈴聲停了，周以白本來高高吊起的心稍稍放鬆。
然而又是一個震動，孟宇發了一條微信來。
“開門，收外送。”除了這句話，還發了一個抱抱，是周以白常傳給孟宇的表情。
周以白走到門邊，用門鏡看着外頭。
外頭沒人，周以白遲疑片刻，把門開了一個小縫。
門外尚有一個防盜門，周以白站在屋內見外頭還是沒人，心裏充滿了疑惑。此時他的手機又是一震，低頭看，孟宇又發了一條微信。
“小傻子一定還沒喫飯，小公貓主播來給你送飯了。”
小公貓？
周以白又把防盜門打開，終於看到門邊放着一個大紙箱，紙箱邊是寵物箱。“毛毛？”周以白看毛毛在那，趕緊把東西拿進來，怕晚了一些毛毛被人抓走。
他把毛毛放出來，毛毛“喵”地一聲，在他腳邊蹭了蹭。他摸了摸毛毛，又去看紙箱，只見紙箱內是三桶KFC的全家桶，還有兩大盒蛋撻，最上層的盒子上還貼了張紙，紙上就一個字“喫”。
周以白看着那一大堆食物，忍不住笑了出來，孟宇這根本是按照他自己的食量準備的食物。
食物還冒着熱氣，足見孟宇是剛放下沒多久，不知人在哪裏。
周以白的手機又響了，這回周以白接了。
“小白？”
“哥……”
周以白席地而坐，毛毛跳到他的腳上，舔了舔他的手。
“你邊喫東西，邊和我聊聊天好嗎？”
“嗯……”
被貓咪輕舔着手，同時耳邊傳來孟宇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周以白放鬆不少。他打開了蛋撻，拿起一個小口咬下。
另外一頭，孟宇坐在車裏，擡頭望着遠處周以白的家。
“聽到我們之前做的那些事不是友誼，你覺得討厭嗎？”
“……不。”
“覺得受騙了？”
“不。”
孟宇不說，周以白都快忘了這件事。
聽到孟宇說自己是同性戀時，周以白只是短暫的錯愕，並不覺得討厭。
“那你喜歡和我做那些事？”
“喜歡。”
“既然喜歡，那你明白這代表着什麼嗎？”
“我……”
“代表你也很喜歡我，不只是朋友那樣的喜歡，而是愛情的喜歡。”
說到這裏，孟宇無奈地笑了，又道：“小白，我先和你說聲對不起……其實，我和高成打聽過你家的事情。”
“啊。”
“我知道了你父母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是我不對，沒有考慮到你對感情的不信任，就這樣唐突地和你告白。”
父母各自出軌而後離婚的事情使得周以白對於感情極度不信任，這是孟宇沒顧慮到，而周以白一直不願意明說的事。
孟宇的家庭太過幸福，周以白怕孟宇看不起他，怕孟宇瞭解了他是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後而排斥他。
“……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孟宇道，“如果你怕我未來出軌，覺得我們會因此分手的話，我可以先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當然，我只打算愛你一輩子，並不打算出軌。”
沉默。
孟宇聽周以白不說話，以爲是自己的市儈讓周以白無法接受，但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承諾了。他正想着要再說些什麼來緩解氣氛，周以白卻開口了。
“哥……你知道我父母爲什麼會離婚嗎？”
孟宇靜靜聽着。
“他們是戀愛結婚的，當初好喜歡、好喜歡對方。”周以白語氣平靜，但平靜中又有着哀傷與恐懼，“但相處越久，露出的本性越多，他們發現真實的對方很討厭，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哥，我怕某一天你清醒了，會發現我就是一個軟弱無能、枯燥乏味的人。”
終於說出口了，他把自己最真實的樣貌暴露在孟宇面前。
周以白輕嘆一口氣，繼續道：“我和你不一樣，你什麼都好，但我什麼都不好。我不會賺錢，不會待人接物，大家都不喜歡和我在一起。我還懶惰，一件事情要拖好久好久才能完成，不像你一樣有效率。我身體也不好，不能照顧你，可能還得你照顧我。”
“你覺得我很善良，其實我很冷漠，我只是因爲喜歡你纔對你好，其他人我根本不管。我甚至很自私，只想着要自己輕鬆，根本不願意承擔責任。”
“……我是最差勁的那種人。”周以白說到後來，已經麻木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而已，從來都是不好的人。
電話的那一頭，孟宇沒有說話。
周以白等着孟宇迴應，等着孟宇細細一想，發現他的確是個不值得喜歡的人。
“這些我都知道啊。”孟宇道，“但我還是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聽到這句話，周以白眼裏的淚水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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