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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作者:朝燦
到了周五开?班会的时候,那帮学生真带了黄瓜茄子過来,臊着脸讲怎么科学使用套套,合理保护自己。

  台底下知道情况的一帮孩子哄笑的直不起腰来,陆凛全程沒什么表情。

  下午中英文两份检讨被送了過来,据說英文那份還?是找学委专门改了几遍,用词语法写得一丝不苟。

  送检讨的英语课代表摸着头直笑:“裴帅哥,我写的那段角色判词……”

  “多读点书。”裴灼拿试卷敲她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大伙儿正乐着,陆凛接了电话,沒听几秒就快步往外走。

  裴灼感觉他情绪不对,示意学生回去上体育课,跟上陆凛往外走。

  “好,我知道了,现在我去找他。”

  陆凛挂断电话站定好几秒,皱着眉叫住学生道:“余旭在哪?”

  “在操场打球呢?”课代表往东南角指:“您往那看!”

  陆凛点点头,一言不发快步往那边赶。

  几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在那抢球灌篮,看见陆凛裴灼来了還?笑着打招呼:“老师玩把么?”

  “余旭,你過来。”陆凛简短道:“把?球放下。”

  裴灼這会儿感觉不对,带着学生往角落走,示意其他人继续玩。

  余旭左右瞅了一眼,紧张道:“老师我最近也沒犯错啊?”

  “你妈妈出车祸了,现在在抢救。”陆凛在說這句话的时候,觉得全身力?量都绷着:“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余旭脸色一瞬变得苍白无比,握着拳道;“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妈妈她……”

  “我送他去,”裴灼已经把钥匙握在了手裡:“你先去忙班裡的事,等会再說。”

  陆凛快速应了声:“我把?具体地址发你微信。”

  裴灼带着余旭往停车场走:“我們快点,别的事暂时先放一下。”

  路上沒堵车,但连着碰到两個红绿灯。

  学生刚才還?笑的特开心,這会儿已经跟被抽走灵魂一样,坐在副驾驶嘴唇都在哆嗦。

  陆凛打电话過来:“裴老师出发了嗎?”

  裴灼戴上蓝牙耳机:“你說,我戴耳机了。”

  陆凛把?医院诊室位置和他再次確認了一遍,半晌道:“余旭他爸爸……两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

  裴灼下意识地想扭头看眼那孩子,硬生生把?目光停住,深呼吸道:“我尽快把?他送過去,医药费能垫就垫一下。”

  陆凛艰涩道:“可能不用垫,医生說已经快进入弥留之际了。”

  裴灼车都沒停正,带着這孩子就往楼上跑,根本沒時間等电梯。

  “快点,四楼手术室,你快跑過去!”

  前一秒他们還在办公室裡說笑聊天,现在场景骤然换到手术房外。

  “你是病人家属?”护士把?余旭拦下来:“叫什么?”

  “余旭,我是她儿子,”高中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

  护士把?他带過去,脚步急促。

  陆凛安排完放学的事情很快也赶了過来。

  他刚见到坐在长椅上的裴灼,远处病人断了气?,传来小孩绝望到极点的悲哭。

  “妈——”

  裴灼這会儿也在发抖,推了陆凛一把?:“你和他熟,你快去安慰他。”

  男孩根本承受不了這样的事实,哭到整個楼层都散开濒临崩溃的嘶吼声。

  肇事司机已经被警察带走,其他亲戚陆续赶了過来,听见哭声时也满脸恻然。

  “這孩子好苦啊,好不容易熬了過来,现在他妈妈也……”

  “哎,得亏他们家留够了上大学的钱,不然高三都沒得读了。”

  越来越多的亲属過来帮忙办理手续,尸首被推去太平间整理仪容,絮絮的谈论声像蚊群般聚拢,久久徘徊不去。

  也有?人過去劝慰余旭,男孩跪坐在太平间外长哭不停,对着空空荡荡的长廊磕头。

  裴灼和陆凛守在他的身边,這时候不敢走也不放心走。

  他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现在有直系血缘的只剩下外公外婆,来的亲戚朋友都是远房,不算熟悉。

  陆凛推了周六的应酬,陪在余旭旁边沒有?吭声,知道這时候再多說什么都沒有?意义。

  裴灼给男孩递了杯水,把?他扶了起来:“晚上要守灵。”

  他很少面对這种生与死的场合。

  但是仔细一想,很多学生包括他自己,在读书的时候遇到這种事,多数都是由老师代为通知的。

  某种程度上,老师不仅仅在引导他们摆脱无知,也在陪他们走這段晦暗的路。

  余旭平时是很开?朗的男孩,成绩不上不下但自律听话,偶尔下课也会来办公室找老师们答疑。

  现在的小孩都发育的快,高三沒读完身高就蹿到一米八一米九,有?时候会给人一种他们都上大学了的错觉。可真到了這种时候,少年抱着膝盖哭的满脸憔悴,如同脆弱无措的小孩。

  孩子的外公外婆急急忙忙赶了過来,先是流着泪確認女儿的死亡证明,然后又去抱住孙子拍他后背。

  太平间的职工安排好了火葬场那边的事宜,已经在联系停灵的场地和车了。

  尸首被推进冰棺裡运走,男孩扶着外公外婆下楼,无声无息地哭。

  旁边的亲戚也跟着准备過去,见這两個男人有?些陌生,问道:“你们是他的?”

  “老师,”陆凛解释道:“我們是他的老师。”

  “那太好了,拜托你们陪陪他,”亲戚满面愁容:“我們和這孩子也不熟,過年才偶尔见一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他……孩子爸妈都去世?了,他這会儿肯定不好受。”

  火葬场在郊区外,风刮的如同刀子,刺的人脸颊发疼。

  按他们家的规矩,要在這裡停灵三日然后火化,香火炉得时时刻刻续着纸,到最后一天才能熄。

  裴灼示意陆凛先陪余旭处理那些事情,自己返回学校把文书物件全部归置好,又匆匆开?车過去找他们。

  亲戚们陆陆续续都過来吊唁,给冰棺上香鞠躬,旁边小孩跪在蒲团上跟着磕头。

  陆凛见裴灼来了,低声道:“我晚上在這陪他,你回去休息。”

  “沒事,我家裡有?鹿鹿照顾着。”裴灼摇头:“他现在太孤单了。”

  晚上七八点时灵堂還?有?人陪着,渐渐亲戚们散了,两個老人身体也扛不住,擦干眼泪去楼上房间休息。

  寂静的灵堂裡只有他们三人,外头坐了两個帮忙烧纸钱的男人,說话时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

  等到了九点,几個学生结伴過来了。

  少年坐在旁边有些恍惚,擦了下眼角起身去迎他们。

  “余旭,我們跟家裡說了,這几天我們陪你。”

  “你吃過饭了嗎?我們帮你守会儿,你休息一下吧?”

  裴灼认出来這学生裡有?班干部也有?向来调皮的学生,起身去和他们打招呼。

  “裴老师陆老师也在這啊。”杜仲松了口气:“我們来的路上還?担心他沒人陪着。”

  学生们都严肃了神色,对着冰棺上香鞠躬。

  余旭跪回蒲团旁,在他们鞠躬的时候跟着叩首。

  等仪式走完了,他们才拉着他坐回旁边,轻声安慰。

  裴灼坐在陆凛的身旁,有?些想握一握他的手。

  他看向陆凛又坐了回去,遥遥的望互相拥抱的学生们。

  陆凛把?外套解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在风衣下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一时都沒有?說话。

  “以后……恐怕還?会有?這种情况。”裴灼长长叹了口气:“還?是很难過。”

  “我送别過一個学生,他得了白血病,到最后也沒有治好。”

  陆凛看着夜色裡升腾的烟雾道:“他妈妈哭到昏厥,我帮着烧完下半夜的纸钱。”

  裴灼再度用力去握他的手,半晌怔怔道:“毕竟是做老师。”

  “嗯,迎来送往。”

  陆凛坐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往下讲。

  “那個学生去世以后,班裡就空了一個位置。”

  “我总是觉得他沒有走,還?想叫他回答問題。”

  裴灼垂着眼眸道:“我老师去世的时候,我也去送别過。”

  “以前看她都是站在讲台上,笑起来有酒窝。”

  “后来站在冰棺旁看她,觉得好陌生,像在做梦。”

  他们在灵堂陪了三天,学生们也陪了三天,谁都沒有?走。

  前两夜不用通宵守着,大家就轮流换班,分成两拨回去洗澡休息。

  到了第三夜,又来了几個学生陪他,還?有?隔壁班的陌生小孩。

  余旭被他们包围在内圈,陆凛和裴灼便坐在外圈,静静地陪他度過這個漫漫长夜。

  天亮的时候,就该彻底送别,看着她被推去火化了。

  十一二点的时候,大家還?在小声交谈聊天,午夜一深,便只剩下寂寥的炉火噼啪声。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說道:“我們给阿姨唱首歌吧。”

  学生们拉起余旭的手,牵着他走到了棺木旁,眼睛裡都含着泪。

  他们陪他送母亲最后一程,此刻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唱了几句便开?始哽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裴灼站在学生们的身后,用手背掩着泪痕。

  陆凛握紧了他的右手,此刻也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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