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张月月探头望了一圈,见裴老师在裡头,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月月?”裴灼停下活儿,抬头瞧见她神情不太对:“怎么,心情不好?”
半個月前他跟陆老师還暗中看着這对小情侣黏黏糊糊,這才過了多久。
“老师,姜况小考作弊,他偷偷抄前桌閱讀题。”张月月撑着表情告状,就差在脸上写着‘我要干掉前任’几個大字。
裴灼倒是沒发现這個,心裡把事记下,抬头看着她:“你還好嗎?”
他不问,张月月還能憋一会。
這话還沒落地,小姑娘眼睛鼻头一块红起来,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老师,老师我偷偷告诉您一事儿,您千万别跟别人說。”
裴灼把纸盒递给她,示意她坐下来先稳定下情绪:“慢点,不急,裴老师在呢。”
“姜况他就一王八蛋,”张月月声音扬高几分,猛地抽噎一下又恼火道:“我才跟他好一個月,他就偷偷带着隔壁班那文艺委员出去看电影,他不是個东西!”
她一哭就容易呛着,边吸气边說话還得顾着鼻涕,坐在裴灼面前手足无措:“您說,哪有這样的人啊,他怎么能对我這样呢?”
“他怎么可以這样对我呢?”
裴灼又给张月月抽了张纸,轻轻拍着她的背,怕她哭着哭着咳起来。
现在的小孩都喜歡說谈恋爱不影响学习,還能互相督促鼓励进步。
话裡有几分真他不清楚,但失恋肯定打击大,這個沒得跑。
“我去找他问,您知道他說什么嗎,他居然說我上回考试比他高,家裡條件比他好,他面子過不去。”张月月拿着纸巾猛擤一下,說话时气的直打颤:“我真心喜歡他啊,我還想和他一起考同一個学校,他就一垃圾,王八蛋,不要脸。”
裴灼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慢慢喝,自己尽职尽责的坐在旁边继续听。
這时候說多的都沒用,教导她要好好学习别谈恋爱,只会把学生推得更远,以后遇到事都未必会来找自己。
就安心做只树洞吧。
“结果到最后,還是他跟我提分手,觉得這恋爱谈得沒意思。”
张月月边掉眼泪边往下說,說到意难平的地方,连肩头都在抖。
“我每天晚自习都等着他一起走,那段沒灯的路上才敢偷偷牵一下他的手,他說沒意思……”
有些事沒法跟闺蜜讲,人家一开始就劝過她,可她一直不听,满心想着這就是她初恋,她要从一而终。
现在才過一個月就打脸,疼的心裡发苦。
裴灼坐在旁边,垂着眸子听她一点点的讲。
小孩谈恋爱還有個好处,恨得快,忘得也快。
失恋也沒成年以后那么难熬。
学校有社团活动,考试和作业也会越来越多,還有很多事情帮忙分担一下。
過两天就缓過来了。
他正听着她倒苦水,窗外陆凛拿着保温杯走回来,看见他们两时脚步顿了一下,沒有马上开门进来。
裴灼一眼就望见他,悄悄打個手势,示意他回避一下。
陆老师气场太足,真要是走进来,学生怕是哭一半都能把眼泪吓得收回去。
陆凛点了头,拿着保温杯站远一点,特听话的在外头吹风。
“裴老师,您千万别跟我爸妈說,他们会打我的,”张月月发泄完感觉好多了,心裡有些后怕:“也千万别跟陆长官讲,求您了。”
她把一整杯水喝完,一肚子坏情绪倒干净,突然又觉得這沒多大事,沒什么放不下。
“不会跟他们讲。還有八分钟上课,你先去洗個脸,”裴灼往她掌心塞了一包纸巾,温声道:“整理好再进教室,安心听课吧。”
张月月有些局促的站起来,有些不敢面对班上的那個人。
“裴老师,我有点怕。”她小声道:“我能抱抱你嗎。”
裴灼张开手,轻轻抱了一下。
“有事随时来找我,都会過去的。”
“谢谢老师。”张月月感觉自己眼睛又要泛红,冲着他鞠了個躬,快步跑了出去。
如今已是十月底,外头风大。
裴灼確認张月月回去了,扭头在拐角找到陆凛,冲着他招招手:“陆老师,快回来暖和一下。”
陆凛跟着他走回去,给茶杯续了些热水。
裴灼瞧见他耳朵都冻红了,看着有点不舍。
他想伸手帮他捂一捂,依偎着他說一会儿话,但暂时還沒熟到這個程度,得耐心等。
陆凛刚才看清楚办公室裡的是张月月,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確認道:“他们两分了?”
“确实不用拆。”裴灼慢悠悠道:“那男孩尝個鲜而已,沒认真。”
陆凛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心裡记挂着這两個学生,怕那女孩太受伤。
“她這两天估计上课会走神,您适当松点。”裴灼道:“也沒多大事儿。”
“我多鼓励她。”陆凛应了。
十一月一到,高三的学生要提前开始准备自主招生考试,有几個老师叫上裴灼,拜托他一起帮忙给学生们過口语。
裴灼闲着沒事,随手打印几個议题,午休和晚饭時間去楼上坐一坐,听学生们用英语讨论交流,时不时教一些常用会话技巧。
现在的小孩跟他们以前不一样,家裡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从小上着外教辅导班,听說有不少在初三时水平就能過四级。
“我给你们准备了两個话题,”他挑了一個小组坐下,示意他们看自己手中的题目卡:“第一個是围绕是否应该开发海洋能源展开讨论,第二個是我們应如何与自己相处。”
“好难啊裴老师,我這两天嘴都說瘸了。”戴眼镜的小男孩瘫在桌子一旁喃喃道:“我想考对外经贸,是不是英语得說特好才行。”
裴灼笑着把草稿纸发给他们,声音裡带着安抚的力量:“有裴老师教你们,慢慢来。”
“先把思路写一下,五分钟后我們开始预演。”
空教室裡好些学生都在說话,英音美音夹在一起,时不时有人打岔冒出两句京腔。
有個学生思路清晰,就是憋不出词来,說一半闷头猛翻字典,一脸悔不该当初。
裴灼随手把他忘的那两個词写出来,后者如获至宝地捧着纸,恨不得当场亲一口:“对,就這词儿!”
大伙又开始热热闹闹的讨论,個個都很认真,一块奔着光明无限的前程去。
裴灼看着這些高三学生,忽然想起自己高二班上那些孩子。
還在瞎玩,估计得把下半年也玩够了才收心。
等到了明年高三,估计就轮到他和陆老师一块带学生。
一中资源很好,自主招生名额多,也有好多学生直接考国外的大学。
好些家长提前五六年就已经帮孩子们铺好路,就差背着他们往前猛跑。
裴灼有时候感觉自己像草原上的牧羊人。
前头的小羊撒丫子猛跑,后头有些落的远,還在不急不忙的溜达着。
自己不属于羊群,只是站在他们之中,陪着慢慢走一段。陆凛上楼找同事拿文件,刚好经過這個教室,看见裴灼就坐在长桌的一侧。
他一手拿着一根铅笔,边写边给学生们讲着什么。
耐心从容,不急不躁。
陆凛看了一会,觉得裴老师這人真是挺好的。
到了周末,每個班要派两個老师去开会,陆凛叫上裴灼,两個人一起在会议室裡等人。
其他老师都陆陆续续到了,陈主任路上堵车,一直沒有来。
陆凛坐了一会,见裴灼也在等,试探着开了個话头。
“裴老师听說合唱团的那件事了嗎?”
裴灼眨眨眼,发现這是陆凛第一次主动找自己闲聊。
其实他听說過,但還是摇了摇头。
“合唱团?”
陆凛见他并沒听說過,說的慢了一些。
“有個外国的记者刚好過来采风,刚好瞧见学生们在唱《野蜂飞舞》。”
裴灼发现陆凛平日当班主任训话的时候,声音沉郁顿挫,跟军官似的自带气场。
私下裡和他聊天的时候,却带着些小拘谨。
有些反差,很可爱。
“他听呆了,還以为這些学生在放录音带,凑近又听了几遍,”陆凛见他听的认真,說话时心裡也舒畅:“据說当天晚上就写了篇报道发上外網,然后這事就红了。”
裴灼笑着听他往下讲,他听得很有兴趣,但对陆老师更感兴趣。
陆凛正讲到事件的转折处,陈主任急冲冲的快步走进来,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大声道:“来了来了,大伙儿久等了吧,来来来开会!”
裴灼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陈主任,压低声音道:“有空再聊。”
陆凛点了点头。
他好像很久都沒和谁聊過這么多话。
陈主任抄着一根粉笔开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老师们打着哈欠在下头做笔记。
开会状态其实跟班裡那些学生们也差不太多。
“這個是重点,一定要记下来!”陈主任說话时肢体语言特夸张,一边讲一边跟做广播体操似的双手举上举下,POLO衫的领子都被汗浸湿:“等到了第二教学阶段,我們還要注意作业方面……”
等這個会开完,已经到放学的時間,老师们饿的前胸贴后背,還得一一在陈主任那签完名再走。
裴灼回家之后才回過神来,心想陆长官今天不光是主动带我开会,還主动找我闲聊,进步确实挺大。
有一就有二,好事儿。
他拌了個牛油果沙拉,吃完以后照例带着阿毛出去跑步,回家洗澡洗衣,等時間熬到九点多,才摸回窗上,第一次主动给陆凛发消息。
“陆老师,那件事儿后来怎么样了?”
对方回消息很快。
“然后那個外国的钢琴家找到我們学校,請那些学生去参加他的演出。”
裴灼和他聊了五分钟,在双方感觉都很不错的时候找了個好理由,把话题中断。
沒有互道晚安,但是都聊得很开心。
他上课时节奏控制的一向很好,引诱陆老师时也是一样。
聊天這件事,只要有一個开始,就可以不断引导出更多的继续。
一开始,陆凛找他一次,他就找他一次。
陆凛再找他一次,他隔一段時間也回找一次。
然后频率渐渐放慢,等陆凛找他两次了,裴灼才主动一次。
留着距离,又显得不生疏。
两人平日裡见面依旧平平淡淡,不知不觉间也成了熟悉的朋友。
隔一两天聊些趣事,下班了也很有意思。
陆凛渐渐觉得自己话变多了。
好像总是有很多新鲜事可以聊,但是每天和裴老师聊天的時間只有那么一段,根本不够。
他心裡下意识地想要更多,但又怕打扰对方,自制的很谨慎。
在周四的一個晚上,陆凛看见阳台上停着一只野生的小黄雀,借着灯光远远地拍下来,想发给裴灼看。
他点开相册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把先前无意存下的猫头表情包发了出去。
小橘猫脸颊红红,笑的特别可爱。
不合适。
這個图片感觉太亲昵,发出去会很奇怪。
陆凛皱了下眉,立刻把這條表情撤回,有些焦躁。
裴老师应该沒有看到這個,如果看到了,也许会有误会。
他不想因为這個错误,跟裴老师又变得生疏。
要不要解释一下?
裴灼刚做完瑜伽,发现有條消息沒有读。
他坐在床边一脸淡定的打开手机,发现那個消息已经被陆凛撤回了。
撤回了?
裴灼怔了一下,头一回有些坐不住。
陆老师說了什么?
是已经暗恋自己很久了,发表白的短信试探一下?
還是不喜歡现在相处的方式,想委婉的拒绝自己?
他心裡有些乱。
裴灼等了半個小时,都沒有再等到第二條短信。
他躺在床上打了個滚,开始上網搜怎么查已撤回的內容。
毫无结果。
他又等了半個小时。
沒有解释,连今日份的聊天都沒有了。
裴灼像鸵鸟似的窝在被子裡,握着手机沒松手。
他蹭了一下枕头,垂着睫毛低低叹息了一声。
陆老师,教教我啊。
你想做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