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林宗的魂魄
十八根雕龍柱如被剝皮的龍骨斜插進地，每條裂縫都滲出裹着慘白指骨的幽冥煞氣，與血河池倒灌的業火在二人靴底撕咬出青煙。
鬼火一出，驚動了角落的幾十只惡鬼，同時探出頭來，各個面色可怖。
這露面的兇魂惡鬼，光是鬼將修爲的就足有十幾只，那飄在空中幽藍火焰，瞬間就被衝出的惡鬼撕碎。
還有幾隻，已經撲到了森羅殿邊緣，怒目盯着蘇川兩人。
若不是察覺到謝林身上隱隱散出的威壓，這羣惡鬼就要活活衝出來了。
蘇川看着其中的場景，也有幾分緊張。
這地方，莫說是孩子，他也不敢進啊。
“蘇道長，看吧，若是那小孩來到這裏，恐怕早已經喪命了，化作一縷真靈，遊離世間。”
“陰墟居民，本就是魂體，死了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蘇川微微頷首：“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本來也只是答應來看看而已，沒能救到人也不是他的問題。
“只不過……”謝林有些猶豫，又繼繼開口：“陰墟中所謂孩童，本就是被陰墟內被撕碎的魂魄，或者被洗去理智的魂魄重新化作幼童，開始修行成長。”
蘇川不由愣神：“你們是在嘗試重鑄輪迴？”
黃泉老母、青丘娘娘、酆都鬼王在地府消失之後，都在嘗試重鑄輪迴。
沒想到，謝必安在這小小的陰墟，竟然也在嘗試。
謝林嗤笑一聲：“只是爲了陰墟有一些生機而已，否則，這裏早就是一片死域了。”
“所以，蘇道長也不用太在意，那孩子今日雖然死了，可說不定，有些時日之後，又能夠重入輪迴，脫胎在這陰墟。”
縱然是謝必安如何重鑄魂魄，可陰墟只有一界，最多隻能分爲內外兩城，又能如何輪迴呢。
蘇川苦笑一聲：“謝兄也不用安慰我，入了這森羅殿殘骸，恐怕神魂都會被撕成碎片，就算是七爺恐怕也不能重新找出來吧。”
見到自己安慰的話被戳穿，謝林也只能尬笑兩聲。
蘇川低頭，看到了半截被埋入土中的撥浪鼓。
鼓柄以人骨磨成，上面的鼓面則是一層牛皮。
看着手藝有些拙劣，還有幾分可怖，但在這陰墟中，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孩童玩物。
“不過，我本來也只是答應過來看一看而已，找不到也只能就算了吧。”
本來也只是順口答應，蘇川也沒答應一定就能找到。
將撥浪鼓撿起，蘇川正要轉頭，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孩童哭嚎。
蘇川猛地回頭，謝林也不由的回頭看向森羅殿內。
“那孩子走進了森羅殿內？而且還活着？”
這下意識涌出的想法，幾乎瞬間就被蘇川掐滅。
就這些快要衝出來的兇魂厲鬼，怎麼可能讓一個六歲的孩子進去，到現在還活着。
旁邊的謝林稍稍定了定神，也開口說道：“可能是森羅殿中的厲鬼又長了靈智，想用這哭聲吸引我們進去，趁機吞吞掉我們的魂魄。”
越想謝林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
那六歲的孩童又沒有什麼修爲，站到他們這個地方來，怕是早已被惡鬼拖進森羅殿撕成碎片了。
更別說走入其中，還怎麼可能還有性命在。
蘇川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但並未開口，只是擡手從造化爐中取出才修復好的陰陽鏡。
擡手自陰墟上面的一輪大日取下一抹灰光投入鏡中，光華閃動，鏡內立刻展現出方圓百丈內的場景。
蘇川將鏡面轉向森羅殿內，場景幾次變幻後，果然見到一個扎着雙髻的男孩。
正蹲坐在殿內一角，胸前隱隱散出白光。
屋外全是身穿殘破官袍的厲鬼，不斷搜尋着。
有的吐出長舌，發出尖細的聲音：“小孩，你出來啊，我這有好東西！”
“出來啊，叔叔這有糖啊。”
那孩童蹲在院中一角輕聲啜泣，聲音壓的極低，甚至外邊的惡鬼都沒有聽到。
但剛剛那一聲哀嚎，卻真切的出現的蘇川和謝林的耳邊。
謝林看着蘇川手中陰陽鏡的場景，不由擡頭：“蘇道長，鏡中的是？”
“就是剛剛發出哭嚎聲音的來源，而且就是本相。”
陰陽鏡的鑄造基礎，就是破妄鏡，可以破除虛妄。
所以鏡中看到的孩童，就是其原本的模樣，不會是其他鬼物幻化。
蘇川看向謝林：“這算是森羅殿中的惡鬼，還是陰墟中的居民？”
實際上，蘇川也基本能確定，這根本不是惡鬼，而且大概率就是他們要找的孩子。
不僅沒死，好像還有一番奇遇。他胸前閃爍的白光，恐怕就是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只不過，現在那白光好像也頂不住了，隨着越來越多的惡鬼被吸引過來，恐怕這孩子終究是逃不了被分食的結局。
“這是外城百姓。”謝林眼中震驚：“竟然真的還活着，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從沒有想過一個孩子可以在森羅殿殘骸中活這麼久，而且看起來根本沒有什麼修爲。
到底是什麼神佛庇佑，他才能一步步走進森羅殿來，到現在才被衆鬼物發現。
“那怎麼才能救人？”蘇川開口問道
要是找不到就算了，可既然答應了，現在又見到了，肯定得先將人救出來再說。
只不過，雖然這孩子看着跟他們只有數丈之隔，似乎走進森羅殿就能將人帶出來。
但剛剛陰陽鏡幾次變幻才鎖定孩童的位置，森羅殿內部，明顯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更別說，其中各種煞氣，恐怕也沒有那麼簡單。
旁邊的謝林立刻開口說道：“不簡單，雖然鏡中看着那孩子就跟我一牆之隔，但實際上森羅殿內的空間早已錯亂。”
“踏過一道門後，可能就會出現在任意一層，遇到各種惡鬼。”
“這森羅殿內惡鬼，不少死前就修爲不俗，現在得了加持，要是一下次碰見幾只，恐怕沒那麼容易對付。”
“那孩子看着在眼前，卻根本不知道在哪一層，就算找到他，他身上有吸引那些鬼物的東西，想帶出來也不簡單。”
果真跟自己想的一樣，這森羅殿看着破破爛爛，實則不怎麼好進。
但蘇川也不是毫無辦法，雙指一擡，一個墨黑袋子張開：“謝兄，麻煩你幫我護法。”
千隻蜈蜂飛出，環繞在蘇川身側，十幾只朝着森羅殿直飛而出。
那邊謝林不由勸說：“這其中煞氣可不是一般蟲子能承受的，你這些蟲子恐怕根本進不去森羅殿……”
話音未落，數只四變蜈蜂穿過一段陰火，背後雙翅震動，附着身體的幾抹鬼火頃刻消散，身上的背甲反而更加光亮。
翅膀發力，劃出一道黑線，衝進森羅殿大門。
謝林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珠，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能無視這冥火的蟲子，不由讚歎了一句：“好異蟲！”
他就算反應再遲鈍，也看出來蘇川放出來的，不是一般馴化的蟲子，而是世間少見的寶蟲。
而此時，三隻蜈蜂一進門，立刻感覺天旋地轉。
透過陰陽鏡，蘇川也看到場景一變。
蜈蜂進到的，是另一片廢墟。
其中根本沒什麼孩子，只有三四隻厲鬼在其中互相撕咬糾纏。
蘇川並未在意，只是驅使蜈蜂，震動翅膀從他們的身側飛過，飛向下一道門。
可蜈蜂飛過時，幾個纏在一起的厲鬼，突然同時轉身，一把抓住蜈蜂。
任由蜈蜂在其手中瘋狂叮咬掙扎，獰笑的塞入口中嚼出了滿口血精！
與此同時，黑暗中無數燈籠大小的紅光亮起，這小小的一層坍塌的空間，竟然藏了足有上百隻惡鬼。
蜈蜂雖小，可都是蘇川用妖物精血餵養，對這些鬼物有着致命的誘惑。
只怕是一飛進去，這些鬼物就聞到味了，現在才顯露蹤跡。
“好奸詐的鬼物。”這狀況，的確有些超乎蘇川意料。
旁邊的謝林，見到這麼多鬼物，也是不由一顫：“蘇道長，吾還是找主公來吧，此中鬼物，恐怕我等對付不了啊。”
一緊張，謝林又跟戲臺上一樣，說話文縐縐的。
“不用，鬼物多，反倒是好事。”
只是損失了三隻四變蜈蜂，蘇川沒什麼多餘的感覺，只是一擡手，一個青銅陣盤落入手中。
先天陣盤，其中銘刻天地三殺陣。
正用勾動殺機，逆用隱藏氣息。
此前蘇川一直用來隱藏氣息，屬實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現在，看到這蜈蜂殿內惡鬼，倒是終於讓這陣盤，有了用武之地。
陣盤咔噠轉動，飛入空中，一縷縷靈氣凝成白線，涌向森羅殿，漸漸將其完全籠罩。
這森羅殿中，煞氣橫行，其中惡鬼更是兇性難忍。
能彼此共存，只是因爲殺掉對方也沒有什麼收穫。
而現在天地三殺陣一現，勾動心中殺機，其中鬼物又有幾個能忍得住。
天地三殺陣一成，蘇川輕喝一聲：“殺！”
自空中垂落的白線，立刻變成紅色。
一隻剛從角落爬出的惡鬼，正要退回去繼續躲藏，忽然看到剛剛將蜈蜂吞下的那青面惡鬼。
咧嘴露出滿口尖牙，沒有絲毫猶豫，前撲而出，和其咬作一團。
不到數息，就有一隻惡鬼被咬斷脖頸，魂體被活生生撕碎。
【貞觀三年，斬殺地府鬼物，斬獲妖魔道行百年。】
“比我想象的還要簡單。”
幾乎瞬間就被挑動殺機，只能說明這些惡鬼，腦內除了殺機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更關鍵的是，竟然還有妖魔道行獎勵。
這麼一來，這陣盤放在外邊，簡直可以專門用來割韭菜啊。
“這……”旁邊的謝林，看着懸在空中的陣盤，也不得不感嘆蘇川手段之多。
剛剛還合作引誘蜈蜂的惡鬼，幾乎瞬間就互相殘殺起來。
蘇川閉目凝神，驅使更多蜈蜂進去。
這次，再沒有什麼兇魂惡鬼在乎空中飛過的幾隻小蟲。
看着蘇川好像真能將裏面的孩子救出來，謝安略微猶豫，終究還是神念傳音，將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謝必安。
煞氣濃郁，蜈蜂穿過第三道門時，門後罡風乍起，十幾只蜈蜂，瞬間被吹歪，眨眼間又化作粉末。
剩下的蜈蜂，立刻落下，貼地爬行，想要繼續前進。
可地板中流火不斷炙烤，只是數息之間，蜈蜂就漸漸雙爪失力，再一次被罡風吹飛。
眼見蜈蜂受阻，蘇川也沒硬抗。
從腦後拔下一根毫毛，落地化作一具身外化身，進入森羅殿中。
足足穿過了七道門，蜈蜂損失了三百多隻，分身消失兩具。
蘇川終於見到了陰陽鏡中的小院。
濃稠如墨的煞氣裏，院內惡鬼全被天地殺機勾動，正在互相殘殺。
顧不得走進來的蘇川，也顧不得再找那孩子。
蘇川目光橫掃，看到了三十丈外半截盤龍柱下蜷縮着一團瑩白光暈。
六歲孩童環抱雙膝，胸前正迸發細雪般的光粒，將所有煞氣逼退在五步之外。
幾隻裹着殘破官袍的鬼物脖頸扭曲如蛇，似乎曾經想要吞掉孩童，但現在，卻已經變成地上的屍體。
“小慈？”
見到這孩子，蘇川纔想起來，他還沒問這孩子全名叫什麼。
抱膝蹲着的孩童，擡頭看向蘇川。
那雙眼中，隱隱有蓮花轉動，蘇川心跳停了一瞬，體內造化鴻爐也不由一震。
“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麼？”
心中駭然，但蘇川還是淡定開口：“你爹和你娘讓我來救你的，就是一個牛頭怪物，一個漂亮婦人。”
孩童輕哼了一聲：“我爹爹纔不是牛頭怪物，我爹爹是大力王。”
“隨便吧，你現在趕緊跟我走。”
男孩略微猶豫之後，看着蘇川點了點頭：“好，但你不能騙我。”
蘇川苦笑兩聲：“我騙你會告訴你嗎，趕緊吧，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兩人剛轉身，邁步走出院子，整座廢墟突然震顫如活物。
地面龜裂處噴涌出暗紅血霧，蘇川眼前一花，方纔還近在咫尺的孩童竟出現在數丈外的殘梁頂端。
森羅殿的投影在煞氣中層層疊現，坍塌的殿宇正以某種詭異規律重組破碎空間。
蘇川瞳孔劇震，這森羅殿中空間竟然會變化。
那他進來時用蜈蜂和分身探出來的路，豈不是完全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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