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自己這個向來沒有主見的爹，先前也用過這種鄙夷的語氣來指責過自己。
秦依玉垂下眼瞼，冷冷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幕。
雖然先前她都聽容寧的話，謀劃好了這一切，可是，看着自己親愛的姐姐受這樣的罪，過往的疼愛全都雲消霧散，被人毫不留情棄之如敝履，她心裏不知爲何，倒也沒有痛快多少。
難道，因爲是同病相憐？
是啊，她與秦紅玉多麼想象，她們這些塵世中浮沉的沙礫是多麼的相向，永遠爲了自己的利益，爲了自己的未來，爲了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情，永遠在明爭暗鬥中要麼得到心中所思所想，要麼失去自我。
只不過，這場角逐中，她是聖者，而紅玉，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只是，未來如何，還不能做定奪，眼前失敗的紅玉，不一定就是一輩子的失敗，而掛在自己嘴角的笑容，也不可能一輩子高揚着。
秦依玉心中這麼想着，卻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她拉過老祖宗的手，這一回，老祖宗卻沒有將她甩開。
“祖母，爹爹，就饒了姐姐這一回吧，想來姐姐也是爲了我好，怕我闖了大禍，纔會如此着急的找你和爹爹來，姐姐應該是好心的吧，是吧，姐姐？”
她轉身對着紅玉，眼底卻沒有一絲的同情，反倒是裝也不想假裝下去，而老祖宗和秦大老爺則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紅玉心中的怨恨不比任何一刻少。
她謀劃了多年，伏低做小了這麼多年，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去討好這個死老太婆，然而她卻因爲這一盤的輸棋，而否認了自己這麼久以來的努力；自己那個父親也是，明明口裏說着他以自己爲榮，明明她是他們秦家醫術的最佳傳人，二妹只是一個扶不上牆的爛泥罷了，他此時卻狠狠的落了自己面子，把自己批的裏裏外外都不是人，所謂的親情，哼哼，也不過如此罷了。
她從小就知道，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屬於自己，所以，她唯一能用的方式就是爭。
不是嫡女，在秦府裏受人白眼，說只是一個外室所養的女兒，沒事，她握緊拳頭，從小學會了察言觀色，從小懂得如何討人歡心，這樣還不夠，她紅玉是不願意一輩子受人的庇護才能生存，所以她便苦修醫術，在她挑燈夜讀的時候，那時候的嫡女秦依玉還在牀上酣然大睡。
蕭淮錦不愛自己，沒事，她可以等，她想着，只要他的身邊沒有其他人存在，只要她有耐心，終有一天，就算是他這塊冰塊，她也能給捂融化了。可是，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抵不過那個女子的一句話，這也是紅玉人生中所嘗過的挫敗感最強的一次。
她扭頭看了眼一直在旁邊不曾說過話的容寧，心臟被狠狠一擊。
秦依玉那個蠢貨有幾斤幾兩她會不知道嗎？她們兩個交手這麼多年來，哪裏會有一次她得勝的？偏偏就是今天，她紅玉的兩個最大的仇人，聯合起手來將她打的節節敗退。
她現在已經心力交瘁，分不出任何心神來僞裝自己了，連擡起嘴角都難。
只是，心中的不甘心越來越大。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危險，老祖宗和秦大老爺還在一邊看着呢，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對着一臉無辜看熱鬧的容寧怒目。
就是她！屢次壞了她的好事，要不是她屢次從中作梗的話，她現在都已經能夠……
紅玉握緊拳頭，爲什麼自己都讓步了這麼多次，她還是這麼的得寸進尺？！
蕭淮錦她已經不奢想了，想着等這兩個人兩日之後雙雙離開邊城，那她還是邊城那個受人敬仰的紅玉姑娘，想着眼不見爲淨，從此不再相見，自己過自己的生活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這個容寧，卻屢次三番（？）的挑釁自己，現在居然還和秦依玉兩個人聯手在一起對付自己。
難道她就要看見自己到達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纔會肯放過自己嗎？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靠自己的努力去奪得自己心中想要的東西不對嗎？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從來都沒有一天鬆懈過，一向都是這麼小心翼翼，步步爲營的，但是總有人，總有人不想給她好日子過，總有人要從她身邊多久她渴望已久，唾手可得的東西……
紅玉不知道的是，她此時的眼神是多麼的可怕，她心中的嫉妒在這一瞬間，幾乎都要控制不住了，腦子中的那根弦，一直以來都是緊緊繃着的，卻不知在什麼時候，不受控制的斷裂了……
“姐姐，姐姐？”
耳邊傳來幾聲帶着些許恐懼與焦急的叫喊聲，紅玉卻充耳不聞，她的目光，像是捕捉到獵物的豹子一般，緊緊鎖住容寧的身影，眼眶紅的幾乎要眥裂，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下一個瞬間，她就要狠狠衝上前去抓住容寧一般。
秦依玉心中也是一震。
交手這麼多年，沒人比她更加了解紅玉的性格，她最是驕傲，就是不甘心，但是她卻有着常人難以擁有的隱忍之心，在越惡劣的情況下，她往往會愈發的小心，愈發努力的找到能夠讓她翻身之處，但是，她這個時候怎麼卻是這樣……
秦依玉心中的驚訝難免，雖然不能理解紅玉此時的狀態是怎麼回事，但是卻是已經明白，這正是她的大好時機。
要是能夠趁着這個機會壓制住她……
她一面向旁邊的大丫鬟使眼神讓她注意保護住容寧，一面嘗試着靠近紅玉，稍稍拔高了音量：“姐姐，你怎麼了？”
她這句話，將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紅玉身上。
大家也都注意到他們這個秦府大小姐，此時有些不對勁。
眼色赤紅，面上的恨意和嫉妒幾乎扭曲了她一整張面孔。
老祖宗也是嚇了一跳，無論怎樣，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她平常認識的那個乖孫女，她的乖孫女是不會露出這樣一張猙獰的面孔的。
難道，是惡鬼上身？
老一輩特別相信鬼神，特別是像老祖宗這樣整日裏不需要操心什麼事情的人，她平日裏無事之時就是抄寫佛經，對鬼神這麼一套也是頗爲了解，如果，眼前的這個猙獰的人不是紅玉的真面孔的話，那，那這不是惡鬼上身嗎？！
她嚇得脣色都發白，連連後退了兩步，在嚴嬤嬤的攙扶之下，纔算是站穩了。
正在此時，紅玉卻像是再也隱忍不住似的，猛地往容寧身上一撲，嘴裏冷喝：“我要讓你付出代價，我要讓你付出代價，付出代價……”
她黏膩膩的猶如毒蛇一般的眼神，定格在容寧身上的時候，容寧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妙，在她撲身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有所預感的閃開了。只是，紅玉卻狼狽多了。
她的秀髮已經凌亂，與平日高高在上的樣子全然不同，因爲用力過猛，一整個人撲在地上，狠狠的跌了一跤，而那些丫鬟，早就在秦依玉的指令下牢牢抓住紅玉的雙臂，扣在背後。
紅玉雙眼赤紅，素來沒有幹什麼重活的丫鬟，也以爲她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沒有使勁離力氣去羈押住她，沒想到，她卻在趁着她們鬆懈的時候，猛然掙脫開，又繼續朝着容寧撲去。
容寧不知道紅玉是發着什麼瘋，要是私底下也就算了，現在她秦家的老祖宗和大老爺還在看着，她居然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要和她幹上了？
她皺起眉頭，卻是利落的閃到一個丫鬟的身後，那個丫鬟雙臂被面露兇色的大小姐牢牢抓住，忍不住害怕的尖叫出聲。
而原先去抓紅玉的那些丫鬟，也趁着這個機會，一個抱住她的腰，一個擰着她的胳膊，卻不能撼動她分毫。
秦依玉連忙把容寧拉到自己身後，而在她的身邊，還有老祖宗和秦大老爺。
一時間，一屋子裏亂成一鍋粥。
丫鬟的驚叫聲，嬌呼聲，勸阻聲，全部交雜在一起。
秦大老爺氣的一拍大腿：“反了！真是反了！這個丫頭髮什麼瘋，這樣樣子算什麼！把我們秦家當成什麼了，還有沒有嫡女的樣子！真應該讓外頭的那些人看看，到底紅玉神醫是一副什麼模樣！真是不成器！”
被嚴嬤嬤緊緊攙扶着的老祖宗也是心有餘悸，不過，在她面前還有那麼多丫鬟擋着，她心中的底氣又足了些，高聲刻薄的道：“什麼嫡女！我說啊，阿遠你當年可真的是豬油幹蒙心了！什麼破爛貨色都往我們府裏擡，當我們秦府是收留阿貓阿狗的地方嗎？！”
“母親您說的是，都是兒子不好，兒子今晚回去就好好反思，不管怎麼說，這嫡女的頭銜，是定然不能再給她了。”
秦大老爺一點都沒有推拒，很快的低頭認錯。
老祖宗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但心中卻是舒坦了許多，對待這個兒子，再是不滿也少了許多。但當她眼神一轉，轉到了還與衆多丫鬟廝打的紅玉身上，頓時氣血上來，整個人又要站不穩了。
他們秦府是造了多大的孽啊，這麼久以來都把所有的心血花在了這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嫡女”身上，進而忽略了對許多小輩的培養，現在倒好了，所有的資源都要在紅玉身上浪費了，纔會發現她的真面目……
或者，她根本就是一個妖孽，是要來她們秦府索債的妖孽……
老祖宗饒是心中先前就有這般的猜測，這個時候再這麼一想，也是倒吸了口涼氣，指尖不停的發顫。
嚴嬤嬤時刻注意着她的狀況，一面給她順氣，一面驚恐的叫道：“老祖宗，你怎麼了？怎麼了？說句話啊！”
一直默默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容寧，冷眸中閃過一絲冷笑。
這秦府裏的人，可真是沒多少是好東西的。
無論是黑是白的，只要能夠順着他們的意，就值得他們誇讚，要是不順着，呵呵，剛剛他們不也是把訓斥秦依玉的話改了一個主人公，原原本本的套在紅玉身上嗎？
這樣一想，她對紅玉，反倒是因此生出幾分憐惜來。
幸虧她也只是身穿，要是魂穿到深宅大院裏，不同樣要過着明爭暗鬥的日子？
仔細想來，紅玉也沒有做過多麼嚴重的錯事，看到她如今的下場，容寧倒是有幾分扼腕嘆息。
她原先只是想了這個法子，要是紅玉能夠不上鉤的話，她的法子也只是個空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怪就怪在紅玉太過於貪心，真正有了害人之心，就不能保證自己有一天也會被別人害到。
這一切，都是註定的。自己選擇了什麼路，就要承受什麼樣的命運，這也是旁人不能插手的。在這一點上面，秦依玉與紅玉兩人在她心中絲毫沒有任何區別，只是，秦依玉能夠大膽的說出她所想要的東西，紅玉卻是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式來掩飾自己。這一點上面，她自然是更加欣賞秦依玉，只是，依着她的觀察，這秦依玉也是粗中有細的性子，恐怕外面所傳言的秦家二小姐是個刁蠻的額，不許無數的千金大小姐，也是個謠傳罷了。所有的思慮不過是一瞬間，等老祖宗逐漸的緩過氣來，手指着紅玉那個方向，指尖微顫，“快來人啊！把這個妖孽給我抓起來，給我抓起來！外面秦家怎麼會造這等的孽啊！這個妖孽明明就就是來討債的！”
秦大老爺自然也是聽到了老祖宗的話，他不解的接道：“老祖宗，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啊，哪有什麼妖孽，你可真的是氣糊塗了！”
他旁的話不敢說，但是意思卻是表達明白了。
秦大老爺與老祖宗不同，在他眼裏，再怎麼樣，紅玉再是犯了什麼錯事，都是它的女兒，這一點自然是不會改變的。
老祖宗臉上閃過一絲不虞：“我說什麼你聽不懂嗎？！她就是個妖孽，是要來禍害我們秦家的，今天我非得要將她處理了纔是，你可別當我老眼昏花，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我心如明鏡，明白的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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