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理

作者:頑固的倉頡
“黎總管。”

  一名家丁對着黎叔躬身行禮道:“世子醒了,大發雷霆,宋公子被他打傷了。”

  黎叔聞言,遞至脣邊的茶杯微微一頓,又被他放下:“我去看看。”

  說罷,他便在這名家丁的帶領下離了桌,往着客棧樓上而去。

  是的,他們剛剛在一間客棧中下塌。

  西朔王府距離漁茶小鎮足有七八日的行程,他們當然不可能一路不喫不喝不睡地趕路回去。

  因此,他們乃是直接包下了這間客棧……最好最大的天字房當然便是用來安置趙皓的房間,而其他隨行的家丁人手、加上被軟禁押來的那幾名千方百曉樓樓衆,也足夠將客棧住滿。

  黎叔跟着家丁來到客棧頂樓,還未穿過走廊,便聽見了走廊盡頭中趙皓的怒罵之聲。

  “宋愈你他媽個沒骨頭的軟腳蝦!你自己答應的事,人隨隨便便就給你反悔了!你沒那本事就他媽別答應!答應了就拿出點骨氣來!你在王府中地位又不比他黎正風低多少!”

  黎叔面無表情,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向前走去。

  待推開門後,映入眼簾的,便是被牢牢縛在椅子上、由幾個家丁死死按住的趙皓。

  他面目兇狠、雙腿亂踢着,椅角邊散落着些許繩索碎片,應是暴力強行用自己的腿功掙開了那特製的繩索……因此,房內還有幾個被他踢倒的家丁。

  而房間另一側,則是被踢到吐血的宋愈。

  他表情痛苦、捂着胸口,衣上分明一個碩大的鞋印。

  見到黎叔到來,趙皓反而不罵了,而是冷笑一聲:“黎正風,你來了啊,你不是自詡第一君子麼?做這種事,你不覺得害臊?”

  看得出來他很生氣了,往日裏尊敬恭稱的“黎叔”,此時都變成了黎正風。

  黎叔——黎正風卻不生氣,他只是微微一笑:“世子,您知道,我本可讓您一路昏睡至歸府,但許您醒來,便是想要與您好好談談。”

  “哈,那小爺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趙皓獰笑道:“你知不知道耍我有什麼後果?黎正風,你搞清楚,你再受父王信任,那也是他的一條狗!小爺我纔是世子!我要弄死伱,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我明白。”

  黎正風平靜道:“世子,你看,到了你沒辦法的時候,你不還是要借王爺之勢來壓人麼?你既然離不了王爺,又爲何總要逆反王爺的意思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慢走到房中,淡淡道:“便如你此番獲取沈楚客之情報——你我都明白,以你自己掌握的資源,根本無法與沈楚客達成交易,你想必是拿出了王府的某種資源,才換來此番成果。”

  說罷,他笑笑:“這……真是你的本領、你的實力麼?”

  “……”

  這一番話後,趙皓沉默了下來,也不再掙扎。

  半晌後,他緩緩道:“你們都出去,我與黎叔說幾句話……宋愈,你也留下,放心,我不掙扎了,而且黎叔在這,我也逃不了。”

  那些按着他、或滾倒在地的家丁全都擡起頭、望向了黎正風。

  黎正風微微頷首。

  很快,所有家丁都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說吧。”

  黎正風平靜道:“世子有什麼話,想與我們這些下人說?”

  “我有幾個問題。”趙皓深吸一口氣,望向宋愈:“宋愈,你我兄弟打小相識,你救過我命、幫過我無數次,但我也從未對不起你,無論是做兄弟、還是做少爺,我對你都無半點可稱愧之處,是也不是?”

  “是。”

  宋愈擦去了嘴邊鮮血,慢慢站直:“慎之待我如手如足,挑不出半點理。”

  “很好,你知道這點就夠。”

  趙皓不再與他說話,轉頭看向了黎正風:“黎叔,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無論做什麼,在父王看來都是沒有意義的?”

  “當然不是。”黎正風認真道:“你只是年少不知事,總想着闖出自己一片天地……但王爺是何等人物?這天下有多少路、路上有多少坑多少泥,王爺又怎會不知?他不過是爲你好,要你少走彎路、多走正道罷了。”

  往日裏,趙皓聽見這樣的話,一定會氣血上頭。

  但這次,他卻意外地平靜。

  “正道,彎路。”

  他忽然有些自嘲地一笑:“所以,只要不是照着他給定的路去走,便都是彎路?”

  “王爺遵循古禮,每日三省己身、行事先問衆門客……”黎正風說着,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崇敬與嚮往:“每做一件大事前,王爺必祭告先祖、查閱禮典,以此確認行得端、坐得正,又以史爲鏡鑑,凡前人所犯之錯,王爺必不會犯。”

  “世子,您說,王爺走的,是不是正道?”

  聽見他說的這些話,趙皓嗤笑一聲:“我只覺得累。”

  黎正風沒有生氣,只是反問道:“世子,您只是想說這些麼?”

  “不,我還想再認真地問你一遍。”

  趙皓道:“父王喜歡遵古禮,你也信奉這一套,那我問問你,答應了我的事又反悔,這事怎麼說?”

  “儒學古禮之道……所謂仁義禮智信,若你我間的小信影響了仁禮禮智之大事,便也要讓步。”

  黎正風卻認真平靜地應道:“王爺所做之事,乃是爲了天下蒼生所計,又怎能因與你之小信而打亂?季寧背信之典,你可知曉?”

  季寧背信是幾百年前、大延王朝初立時的一個典故。

  講的是有個叫季寧的人,他答應了自己的好兄弟陳陽,無論陳陽何時需要幫助,只要一紙書信,季寧必會義無反顧前去相助。

  但後來陳陽被奸人所害、狼狽逃命時,給季寧送去了求救之信,季寧卻選擇不理。

  其中的原因,乃是季寧彼時正被朝廷委派鎮守邊疆、抵禦外敵,若他離開邊疆小鎮,重鎮將陷入危機,邊疆百姓的生命安全將無法保障——在信義與更大的仁義之間,季寧做出了艱難的選擇,他決定違背對陳陽的個人承諾,堅守邊疆,保護更多無辜百姓的安全。

  之後消息傳回了陳陽耳中,他亦感慨道:“季寧非背信之士,蓋臨大仁大義之抉擇,而守疆安民爲先。餘雖悵然,然亦敬其大義也。”

  此時黎正風拋出這個典故,說得正氣凜然,分明沒有半點慚愧。

  趙皓微微蹙眉:“那你告訴我,父王究竟在做什麼?他的大仁大義又是什麼?就算小爺我不在乎梵音寺剝人疲、煉人丹,但他們所做之事早已天怒人怨,又如何符合仁義?”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問題,黎正風似乎也早有預料。

  他微微一笑道:“儒家之道,在於因時制宜,權衡利弊。現今天下紛擾,王爺欲以儒禮輔助聖上治理天下,然則世道艱難,需有非常之手段。”

  “梵音寺雖行邪術,卻擁有不可忽視之力量……吾等欲借其力量,非爲私慾,乃是爲了天下蒼生。”

  “此舉雖有悖於常規,然在特殊之時,行特殊之事,亦是儒家‘權變’之思想的體現……你應理解王爺之苦心,而非拘泥於表面的是非。”

  聞聽此言,趙皓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算是明白了。”

  他輕聲道:“無論如何,你們都能自圓其說、都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

  “王爺本就無錯,我也無錯。”黎正風微笑道:“無錯之有,何來認錯?”

  “呵呵……”

  趙皓卻笑了起來:“其實,不過是因爲你們是長輩、你們有權、你們有力量,所以才如此這般吧?我是世子、我不夠強,纔會落到這般田地?”

  “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黎正風淡淡道:“儒家古禮,尊卑之序立,長幼之分明,此家國穩定之磐石也……有力之士、權重位高者,荷更大之責,故亦需相應之話語權以匹配。”

  “此非圖私慾,實爲引領家國趨繁榮穩定之道也。”

  他侃侃而談、有理有據,趙皓卻聽得臉上嘲諷之色愈發濃烈。

  “行了,我算是聽懂了。”

  他冷笑道:“說白了,若今天是我趙皓身旁跟着一衆高手、你黎正風被綁在這兒,那就只能是我來說、你來聽了,是不是?”

  黎正風平靜地看着他:“若是世子真有本領制服在下、甚至與王爺之勢對抗,那便是世子的本領。”

  “好,這可是你說的。”

  趙皓眨了眨眼,又將目光投向了宋愈。

  “宋愈……”他說道:“你全程聽下來,什麼感受?”

  宋愈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但神色依舊淡然:“慎之,你這是何意?”

  “剛纔,我問過你一個問題,你答了。”

  趙皓微眯着眼道:“現在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如果小爺我現在要與父王翻個臉,你站哪邊?”

  “世子。”黎正風沒等宋愈回答,便皺着眉頭插話道:“你莫要胡說。”

  趙皓卻不管他,只是目光熠熠地看着宋愈。

  宋愈沉默片刻後,緩緩開了口,一字一句道:“王爺於我有知遇之厚恩,吾斷不至背之;然慎之吾兄,吾亦不欲與汝爲敵……若汝等真起紛爭,吾將何以自處?或唯有一死以報王爺之恩,全你我兄弟之義。”

  “呵。”

  趙皓笑了笑:“那倒也不至於……行,你這個回答,小爺我勉強滿意,那你只要在邊上看着就行。”

  說罷,他忽然仰起脖子,高喊道:“紫璇姑娘!該動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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