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劍創
巳時剛過,屋外清晨的涼氣還未散盡。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不由使人精神一振。
在正廳廡殿頂檐下,擺起桌椅香案,慕容義與列位賓客重新落座,武林中爲人期待已久的聚義大會,終於開始。
七人依次抽籤,江朝歡對木連海,顧襄對文光,謝釅對藍絃琴,嵇無風則輪空,直接進入第二輪。
江朝歡與木連海是第一組,在開始前,慕容義只叮囑了一句:“比試點到爲止,雖可動刀兵,但切不能傷及性命。”
兩人步入場中,對行一禮,也不多話,便即開始。
木連海是蓬萊派俗家弟子,江湖人稱“擎雲木”,意爲蓬萊派中流砥柱之人。他使一把短刀,當下左手虛點,刀身便直直刺來。
江朝歡不閃不避,以穿雲破起手式入海雲相迎,長劍連着劍鞘橫在身前,向外平平一推,那木連海便覺似有高山屏障攔在身前,短刀一滯,難以繼續向前。
這時,木連海手腕一翻,順勢向右邊避過,在空中劃了個圈,又斜刺裏倒割下來,在刀鋒中貫入了七八成內力,刀側風聲乍緊,去勢兇狠,旨在逼他退身。
這一招叫做倒插黃楊,是他最爲得意的絕學。只要江朝歡向左退避,他便會瞬間一滑,將短刀換手,以左手擲出,直取他性命。
因常人都只有一手慣用,他卻兩手皆練,左手氣力更大。許多成名好漢便是在這倒插黃楊下被逼退,而想不到他有移手後招,死於這一擲之下。
只是這是陰狠的殺招,用在今日的比試實在危險,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過了第一招,他就覺出江朝歡內力極強,若不劍走偏鋒,又怎能打敗他,得到聚義令?
只見江朝歡果然向左踏出,他心下一喜,左手已經接住短刀,正待拋去,然而,卻見江朝歡一步並未落實,竟縱身掠起,順勢旋身飛過,搶在他身側,同時手腕一擡,劍鞘直指他後頸。
木連海大驚之下,忙持刀相抵,然而終究慢了一步,他只覺那劍帶起的疾風壓向他頸間,雖然劍未出鞘,但他也必受重傷。
不料,劍身在距他半寸之處堪堪停下,江朝歡持劍默立,悠然地看着他。
檐下坐席響起一片喝彩,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三招便制住蓬萊派好手,雖未見識到他的劍法,但僅僅步法就已精妙絕倫,都紛紛慨嘆,覺得今日不虛此行。
按照道理,木連海此時應該主動認輸,然而,他絕不甘心就此止步。
又聽到臺下議論,他怒火中燒,心中暗道:“這人劍不出鞘,說不定是劍法稀鬆平常,不敢露相。剛纔只是仗着運氣好才躲過我這招,我看他可能時時這麼幸運?”
想着,便倏然一動,向江朝歡撲去。
他身量高壯,氣力極大,適合近身搏擊,因而使的兵器也是短刀。這回他不再取巧冒進,選擇倚仗近身優勢,實打實地擊敗江朝歡。
臺下不禁一片議論,適才江朝歡放過他,他卻不顧道義,又偷襲攻去,顯然爲人不齒。但又能見到精彩搏鬥,衆人也不免暗暗期待,皆一瞬不瞬地盯緊了二人。
只有小縉搖頭長嘆,心道這木連海活路不走,偏尋死路。
刀光一閃,木連海已經貼近江朝歡,斜握短刀,指向他心口。
江朝歡不退反進,長劍一挑,便架開他刀鋒,向左踏出,劍身迴轉半圈,朝木連海下盤掃去,木連海向上躍起,同時雙手同握刀柄,俯衝向他面門,這一刀蘊滿了內勁,帶起風聲呼嘯而來。
然而,江朝歡的長劍在迴轉中震開劍鞘,接着踏出詭異的一步,半偏過身,劍芒擦過刀鋒,直劃到劍尖,突然由左下向上一擡,正是以巧力對蠻衝,木連海的短刀瞬間脫手,這一招正是穿雲破第二式挾風。
不等他收手,江朝歡手腕一壓,長劍劃過,一道白光稍縱即逝,只聽木連海一聲慘叫,衆人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見江朝歡左手同時一掌擊出,木連海的身子便向後飛出,重重摔在臺下。
看臺上諸人大驚,都不由起身,很快有弟子去扶起木連海。只見他雙手手腕鮮血淋漓,兩道傷口深可見骨,極爲駭人,而他重傷驚懼之下,已經昏過去了。
簡單檢查,江朝歡那一劍挑斷了他雙手經脈,此後他便如廢人,再也無法執刀習武。相比之下,那掌風所受的內傷倒可以調養醫治,不足爲提了。
江朝歡絕非善與之人,適才放過他,只是懶得惹麻煩,可是他既然不識擡舉,手下自然也就不再留情。
淨虛方丈首先嘆息一聲“罪過”,慕容義也痛心疾首地看向江朝歡,“江少俠下手未免也未免太狠,木少俠的前程就此便毀了。”
蓬萊派的人更是拍案而起,怒目相視,江朝歡卻毫無愧意,面對衆人指責,甚至勾起一邊嘴角,譏誚地笑道:“我只給人一次機會,規矩是不可傷及性命,我已經仁至義盡。”
又環視蓬萊派,朗聲說道:“若有想替他報仇的,在下隨時奉陪。”
他負手而立,劍在身後,上面還有未乾的血跡,雖面帶笑意,卻隱然有肅殺之氣。
蓬萊派有心上去挑戰,卻也見到了他剛纔的身手,僅以劍鞘就破了殺招,而前後不出五招,便重創他門中一等好手,下手更是狠辣無情,無所顧忌。
蓬萊衆人沒人有自信勝過他,都不想平白去送死,因而雖恨意難消,卻也只能悻悻坐下。
這一變故令衆人大驚,卻也都知是木連海罔顧道義在先。又見蓬萊派都不再追究,也都順勢打着圓場,心中卻爲看到好戲而激動。
小縉不免暗暗鄙棄,所謂正派,不過有仇不敢報,有戲便想看,人人只爲自己,敢稱正義?
第一場勝負已分。
第二組也隨之上場。顧襄不待起式,上來便一招破雲穿心刺向文光,來勢洶洶,一劍便穿破了文光的衣袖,逼得他直退到演武臺邊緣。
座中賓客瞬間屏住呼吸,心頭一緊,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狠戾的女子。只有小縉鬆了一口氣,他本以爲慕容義會對她做什麼,可眼下看來她果然毫髮無損,出手一如往日,脾性也略無變化。
只有江朝歡幽深的眼眸凝視着她,有一點不好的預感。餘光瞥嚮慕容義,見他面帶微笑,摩梭着座椅扶手,一派從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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