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雲天
十二年前傳遍江湖的口訣今日重現,沉寂許久的武林難道又要地動天翻?
衆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地盯着門口,心跳快地幾近窒息。
…
漫天塵土歸於平靜,震地呼嘯愈加清晰。
兩列戴着玄鐵面具的紫衣人倏然出現,當先兩人執着紫緞大旗,迎風招展,上面一個血紅大字,如燒紅烙鐵般燙在衆人心裏——顧!
“顧雲天...”慕容義臉上肌肉顫動,咬着牙吐出這三個字。
那兩列紫衣人齊整地在場中對立,盡端,終於出現了那令所有人怎麼也想不到,卻也確實來了的——顧門門主,顧雲天。
自十二年前,顧門與淮水派,謝桓的最後一戰,顧雲天的右手被廢,且身受重傷,便退隱兗州幽雲谷,從此再未踏出一步。
十二年彈指一揮間,顧雲天的聲名漸漸歸於塵土,甚至有人說他已經武功盡失,纔不敢出山。
然而,所有前去兗州刺探挑釁,或意欲尋仇之人,都有去無回。而他培養出的雙姝四主十六殺則蠹居棋處,名動江湖。
從來,都沒有人敢忘記這個十二年前血洗武林,未逢敵手的嗜血魔頭,這個座下無數武功極高的鷹犬效力的顧門門主。
威嚴的國字臉,寬額濃眉,金紫裘衣,單看上去與一般中年男子無異。
然而,他的眼仁極黑,沒有一絲雜質,裏面好像有深深的漩渦,目光平平掃去,與他對視上的人便膽寒地低下頭去。
在場諸人中,也只有淨虛,慕容義這些有了年紀的人,才或許見過顧雲天真容,而那些後生晚輩都只聞其名,此刻終於得見,皆感大禍臨頭,呆立在那裏,大氣不敢出。
“日出幽雲,唯我是主,
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
已經十二年沒聽過的頌詞一朝又出,如滔天巨浪撲向衆人耳中。
只見顧雲天左手一擡,那稱頌之聲霎時止住。
他淡然一笑:“不請自來,諸位莫怪。”
說着,他端然向前踏出,徑直走到高臺之上。那先前飛棋擊劍的儒雅男子恭敬地轉向他,俯身致意。
顧襄和江朝歡也要上前,卻見顧雲天餘光一瞥,顯是制止,便壓下了無數疑問,仍舊立在原處。
眼見他走近,場下之人幾乎都瑟縮戰慄,試圖隱藏身形。巽主出手,連無關之人都不留活口,門主親臨,自己這些人又會有什麼下場?
所有人都看向慕容義和淨虛方丈,這裏的領頭之人。淨虛終於上前一步,緩緩開口:“顧施主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顧雲天深不見底的眼光掠過淨虛,落在他旁邊不知作何表情的慕容義身上。
“久聞天下第一莊大名,也來聚義會看個熱鬧,慕容莊主可還歡迎?”
慕容義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透,本應該絕頂驚喜的他,卻在顧雲天的注視之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今日聚義會,也全爲除掉你這個禍端。你說是歡不歡迎?”
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慕容義還沒回答,謝釅竟搶先開口。
見顧雲天眼光轉來,謝釅抓起了手中長刀,眼裏的怒火噴薄欲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已經抑制不住要衝過去,手刃仇人。雖然他知道,自己絕不是他對手,若在以前,他還可能忍住衝動,努力練功,以圖來日。
然而,揹負殺人兇手的罪名,他不知道聚義會後,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找他報仇。
仇人就在眼前,就算有一分希望,他也要一試。即便今日結果是死,也是死得其所,好過被當做兇手償命。
他的手死死握住刀柄,向顧雲天走去,然而,一個身影橫在自己面前,拖住他的右手,正是剛纔撲上來,要爲他擋劍的慕容褒因。
“不要!這是去送死!”她哀求地看着謝釅。
慕容義也適時地勸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謝公子不要逞一時之快。”
謝釅冷笑着掃視場下衆人,這裏的人多數都有親眷師友死在顧門手裏,平日嚷着除魔衛道,然而今日顧門就在面前,他們卻連氣也不敢出,更別提報仇證道。難道瑟縮在後,顧門就會放過他們了嗎?
不再躊躇,他扯下慕容褒因的手,挺身一躍,刀鋒直指顧雲天。
然而,平地一聲驚雷震起,讓衆人撫着心口四顧。江朝歡的眸中一暗,向北方望去。
謝釅毫不理會,刀勢不減,卻還未近顧雲天身前,就被那儒雅男子摺扇一攔,兩人交起手來。
他從未將水龍吟灌入這麼強的殺意,刀光如虹,遊走於場上,招招奪命的打法。而那男子卻如閒庭信步,摺扇輕搖,便將他的猛烈攻勢化去,甚至帶着他的腳步,戲謔地引他出招。
與顧襄和江朝歡過招時都不同,這不是武功相差無幾的人之間的全力相較。他和那男子之間,彷彿隔了一道鴻溝,他用盡全力,也比不上那人的隨意指點。
然而,他絕無退意,本就抱着必死之志,此刻更是搏命相鬥。
只見他長刀壓下,指向那男子腰腹,那人摺扇輕輕一劃,就將他刀鋒擊偏,手腕翻動,又逼退他兩步,接着突然一擡,那摺扇便要落在謝釅頭頂。
“雁回。”顧雲天出聲制止,那人摺扇的去勢立時凝住,收手退下。
沈雁回,顧門四主之首的乾主。
謝釅的雙眼睜得通紅,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武功,不僅不是顧雲天的對手,就連他手下的走狗,也是雲泥之別。自己在他眼裏,大概就是個蚍蜉撼樹的小丑,又何談報仇?
他身形一軟,竟嘔出一口鮮血。
連日來遭受潑來污名,樁樁嫁禍,又有慕容褒因的背叛欺騙,他的心中淤滯鬱結,如今又覺報仇無望,終於承受不住,氣血逆行,吐出積血。
慕容褒因連忙搶上前扶住他,連聲呼喚。
衆人見他這般,也有些懷疑先前他殺害少林僧人的傳言。又想到一個年輕後生都能捨命出手,自己這等成名前輩卻苟且偷生,遠避人後,不免有些羞愧。然而真叫他們上前,卻誰也不敢。
唯有淨虛方丈說道:“既然顧施主不爲人命,那麼顧施主到底爲何而來,還請明示。”
顧雲天輕蔑地一笑,越過他,睥睨場下衆生:“各位不如問問慕容莊主,爲何邀大家前來。”
衆人不解其意,紛紛看向慕容義。
然而這時,又一聲驚雷乍起,似從主院傳來,大家終於反應過來,這並非白日打雷,竟似是火藥爆炸,又見那邊似有濃煙飄來,人們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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