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相求 作者:鐘山隱士 貴重華美的禮物接連不斷送上,令人目不暇接。即便幾人都是世家大族,高門大派出身,遠非沒見過世面的村野之人,也着實眼花繚亂,目眩神搖。江朝歡目光掠過面前禮物僕從,看向端坐正中的無慮派掌門。這掌門雖蒼老枯槁,甚至遠不及黃長老丰神俊朗,一雙眼睛卻如點漆般晶亮,迴轉之間極盡機巧。無慮派仰仗無慮山天險,多年橫行營州地界,無人敢惹。此番先以幾道奇險阻撓磋磨,待幾人闖過四關,他們則恭而有禮地來延請上山。上山之後又將幾人冷落一夜,掌門不當即相見。這一倨一恭,恩威並施,手段令人佩服。今日卻又以厚禮相贈,種種行爲不但難以揣測其意,更是擺足了架勢派頭,彰顯了財勢人力。籠絡與驅策間行,威懾與施恩並舉,心機着實深沉。座中喧喧嚷嚷,一派熱鬧,禮物閱畢,無慮派弟子復歸兩側侍立,井然有序。謝釅辭謝道:“晚輩幾人無功不受祿,這些貴重禮物實不敢納。還望貴派體宥不請自來之過,容晚輩過山,不再叨擾。”“謝少俠何必如此相急?”黃長老笑道:“這些禮物,一則是爲衝撞了各位上山賠罪,二則其實是敝派有一事相求。”“唉”,只聽座首掌門嘆了一聲,擺手道:“鑑賜,何必強求?我們守不住無慮山,最後大不了一死,莫要再連累了無關之人的性命。讓他們回去罷。”黃長老聳然動容,拍案道:“師兄,這幾位少俠連過三險,必定武功不俗。我派危在旦夕,若有幾位相助,定能化險爲夷。”座下有人憤然道:“黃長老,連掌門都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幾個毛頭小子又能頂什麼用了?”“就是,他們無端闖上山來搗亂,說不定與那些人是一夥的,還是立刻將他們驅逐下山爲好。”一時堂中議論如沸,羣情激憤,掌門只是連連擺手,咳嗽不止,黃長老這邊一夥人則奮力辯駁,各個面紅耳赤。江朝歡冷眼瞧着掌門和黃長老你一句我一句,無慮派的這一通亂像,心下已經明白,他們是在激自己應承相助。當下給謝釅使了眼色,便噙了一點笑默默看着。半晌,見幾人都毫無反應,事不關己的樣子,無慮派衆人停下了爭執,黃長老則期待地望向謝釅。因他早已看出,這幾人中數謝釅最爲端方俠義,古道熱腸。熟料謝釅也道:“在下的確力有不逮,無能爲力,還請貴派另尋高明。”實在是距離三月之期只剩十日,他人之事不願沾染糾纏,何況無慮派行徑也並非良善之輩。一人叫道:“這裏是你們想來則來,想走就走的嗎?”說着,座中諸人騰地站起,將幾人圍在中間,掌門也不做聲,顯是若不答應便不放人了。正吵嚷地不可開交,只聽樓外一聲嘶鳴,嘹亮刺耳。無慮派諸人彷彿是聽到了催命鬼叫般,個個捂耳四散,縮在牆角。那掌門亦是全神戒備,一雙鷹眼定定凝視窗外。倏然一團黑影掠過,一隻巨大的禿鷲猛然撲進堂中,窗櫺碎了一地。“啊呀…”衆人驚慌大叫,那禿鷲已在窗戶最近的兩人頭上啄了幾口,又向掌門飛去。黃長老挺劍上前,那禿鷲躍起一避,從嘴裏吐出什麼東西,便振翅飛走。一名弟子大着膽子撿起一看,竟是一隻血淋淋的耳朵。“是鞏長老!”那弟子驚呼道。“鞏師弟…”黃長老上前一看,不由一個踉蹌,將長劍狠狠往地上一摜,怒道:“他們欺人太甚,鑑禎他…恐怕凶多吉少。”割耳是上古刑法,殘酷血腥,早已廢止,又常用於戰爭時軍功計數。鞏長老被派出談和,卻慘遭殺害,甚至受到割耳之刑,實在是對無慮派的一大羞辱。不僅無慮派衆人勃然變色,就連謝釅等旁觀之人也覺對方做的太過。這時,一個弟子看到那灘血中還有一張紙條,拾起道:“掌門,這裏還有留字。”“念出來。”掌門沉聲道。那弟子滿手鞏長老的鮮血,強忍住不適,念道:“告梁…梁…”剛到開頭,因是掌門名諱,便遲遲不敢念下去。“念!”掌門一聲喝道。“告梁…梁鑑一吾兒…限你自廢武功,自縛手腳,解散門派,於紅玉階前跪迎乃父。餘者一日之內下山,否則,明日午時,血洗無慮山…”“啪”,木屑紛飛,那梁掌門瞠目欲裂,一掌擊碎了座椅。堂中一片譁然,對方自稱梁掌門之父,更令其自縛跪迎,還揚言要血洗無慮派。這般羞辱,便是最沒骨氣的門人,也大感憤懣,恨不得生啖其肉。江,謝等人也不由驚詫,問他們對方到底何人。梁掌門一字一字地咬牙道:“長…白…教。”長白教享譽武林,被稱爲東北第一派,是道教門派的翹楚。本是全真教的分支,由全真教門人北來長白山所創,近來聲望日隆,甚至超過全真教。只是地處偏遠,從不履中土,與中原武林素無來往,是以中原門派只聞其名,不曉其事。本是玄門正宗,道教聖地,江朝歡幾人都想不到長白教會做出這等事,不免相顧失色。又想到前往玄天嶺必然要經過長白山,無論如何,無慮派與長白教的這一戰是難以置身事外了。謝釅心裏不由煩悶,本來惟願少惹事端,速去求醫,誰知路上一波三折,麻煩不斷,看向江朝歡,希望他能想辦法趕快抽身而去。江朝歡卻問梁掌門道:“不知貴派與長白教如何結下樑子?在下不才,若是可解,願意從中調和。”顧襄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好大面子嗎,人家會聽你的?誰知梁掌門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見江朝歡相詢,忙講述道:“這事還從一年前說起。那日一名長白教的弟子要過山去營州,不巧落入敝派的陷阱,被…被當做歹人處死了。”說到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餘人卻都明白,無慮派橫行無忌,根本不是什麼當做歹人,就是蓄意不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