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噩耗 作者:鐘山隱士 長恨閣中的試驗已經進行了大半,很多沒有成功的賓客都被引入水榭飲宴。謝釅漸漸坐不住了,低聲問旁邊的江朝歡道:“他會不會早有防範,根本不打算來試。”“不。他有在別院對上百餘高手的實力和氣魄,這次區區試劍,就算明知有詐,他也會不懼涉足的。”江朝歡回答。轉眼快到正午,閣中只剩下幾十個還沒試過的和不肯走的賓客,其中高矮胖瘦各異,年紀兵刃多種,叫人眼花繚亂。這時,一個面色蠟黃,佝僂着背的漢子走上前去,將手指一劃,放在劍鞘凹痕之上。看着那人的背影和姿態,江朝歡心下一動,打疊起全部精神凝視着他。謝釅也感受到了氣氛的非比尋常,緊張地握住朴刀。只見那人的血亦是順着字跡蜿蜒而下,最終盡數流出,由檢視的家僕用小杯子收集處理掉。然而,家僕卻飛快地給謝釅使了個眼色,接着遞給了那人一塊手帕止血。和此前給每個人的一樣,這手帕也是純白沒有圖案。那人隨意地接過來,擦了擦傷口,轉身坐回座位。就是他了,謝釅與江朝歡相視一眼,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氣,卻又更用力地抓住了刀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謝釅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人,手心已被汗浸溼。突然,他見那人咳嗽了一聲,弓起的背更彎了,心下驚喜難抑,騰地站起。振臂一揮,就在他要發號施令,擒拿此人之時,一個婢女卻飛快地衝了進來,跌跌撞撞地撲到他身前,哭叫道:“少…少夫人…”“少夫人怎麼了?”看那婢女的神情,謝釅不由慌了,疾聲喝問。“她…她…出事了…”“出什麼事了?”謝釅一把抓起那婢女,眼裏噴出火來。“刀…血…她…”謝釅心裏一沉,一把推開那婢女,邁步奔去,家僕忙攔住他請示:“這邊怎麼辦?”“江兄,這裏請你看着辦吧。”謝釅回頭對江朝歡說了一句,縱身躍出大廳。江朝歡看着謝釅轉眼不見,皺起了眉頭,在這個時候慕容褒因卻出了事,難道是嶽織羅或者顧襄按耐不住,早早動手了?“江公子,還要不要拿人?”家僕爲難地詢問江朝歡。江朝歡瞥見適才試劍之人連連咳嗽,沉吟半晌,終於還是說道:“不必。”當日花滎帶回的消息中,神祕人以一肖似謝夫人的女子相贈,而作爲回報,則要他給沈雁回下番木汁之毒。番木汁與當日十鬥米鋪米中所塗的毒理相似,但更爲猛烈,尋常人觸上一點頃刻斃命。縱然沈雁回內功高強,亦難逃重傷。江朝歡知道,沈雁回自疑心他後,必不會將婚禮這日的行蹤計劃透露與他。到時賓客濟濟一堂,難覓沈雁回蹤跡,更別提下毒。因而他與謝釅設局以玄隱劍相誘,引出沈雁回。首先要謝府在三日前封府,不再放客人進門。而這三日給衆賓的食物中,皆下了九益散。九益散無色無味五毒,反而是珍貴的補藥,能夠短時間內提高血液的活性。是而羣雄的血流經凹痕落入杯中,還是鮮紅。而未曾服過九益散的,婚禮當日偷偷潛入的人,血液流出稍久,就會變紫變黑。家僕看到血液有異的人,便會遞給他塗了番木汁的手帕。毒液滲入血中,行毒更速。但江朝歡自不會全然依照神祕人的指示行事,帕上毒液他只放了三成。短時間內症狀相差無多,卻不會傷及性命。本來的計劃是令沈雁回中毒後,謝釅攜家丁圍剿。沈雁回有嶽織羅等人相護,不會有危險。再引幾人出府相鬥,自己在府中更可便宜行事。但這終歸只算中策,引走沈雁回等人可保得謝夫人,相救謝醞謝醇卻還要再想辦法。現在謝釅離開,正可名正言順地延遲捉人,或許還能有別種收穫。江朝歡心下計較已定,低聲囑咐了家僕幾句話,重新歸座。卻說那邊,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謝釅衝到了新房中。只見屋門大開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叫人心慌。謝釅勉強穩住心神,邁步跨入房間,卻首先見到一個人影從牀邊晃過,隨即極快地破窗而出。那人輕功太好,頃刻間便消失在屋後,只依稀可見是個女子,背影還有些眼熟。謝釅追了兩步,知道多半追不上,又掛念慕容褒因,便折返回來。帷幔,喜帕,被衾,吉服…入目皆是大紅的喜色,然而,這些正紅裏,卻混雜着一抹刺眼的紫紅,是鮮血乾涸的顏色。謝釅拼命搖頭,想把這幅景象從眼前驅走。然而,無論怎麼定睛再看,不變的依舊那可怖的血色,自牀前流到他的腳邊。他大喊一聲,撲到牀邊。牀上靜靜躺着的,正是他新婚的妻子慕容褒因。此刻,慕容褒因如往日一樣,閉眸沉睡,面容柔美。然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她的胸口,卻在宣告着她的死亡。“不…不…”謝釅喃喃自語,試圖去拔那深沒至柄的匕首,手剛觸到,卻不敢再動。因爲他看清了,那晉陽城中自己送給慕容褒因的禮物,正精準地插在慕容褒因心臟的位置,沒有一絲偏差。他將手掌按到慕容褒因心脈,努力驅動內力,要輸送到慕容褒因體內。然而,懷中的人體溫散盡,脈搏停動,無法再接受他的溫養。“歷歷前歡,多多遺致。絲竹聲悄,綺羅香杳…哈哈…哈哈…”窗外竟傳來淒厲的女聲吟唱。衆人都勃然變色,追了出去,唯有謝釅沉浸在痛苦中,恍若未聞。“這一定不是真的,褒因,快醒來,你快醒來看看我啊…”謝釅拼命地搖動着慕容褒因,瞠目欲裂。沒有拿到人,陸續趕回來的家僕婢女都瑟縮在一旁,不敢出聲。謝釅猛地回頭,指着他們,聲嘶力竭地大喊:“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做的?”沒人應聲。“大夫…大夫…”謝釅急促地喘息,猛地想到:“快去請大夫,把臨安所有的大夫都給我請來!快去啊!”“少爺,少夫人她已經…”一個家僕大着膽子開口。謝釅一腳踢翻了那人,抱起慕容褒因衝出房門,不顧衆人的阻攔,柔聲對懷中的慕容褒因說着:“我帶你去找大夫,褒因,你千萬要撐住。我一定會治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