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詢問
五年前的科舉，他更是奪得鄉試前三，年紀輕輕就已經參與孫家的生意往來，聽說打理的同樣井井有條，與自家弟弟的浪蕩不羈相比，他最難得的還是齊身極正，從不尋花問柳，狂飲爛醉，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溫和而疏離的模樣，讓人有種自慚形穢之感。
聯想到昨晚孫正名的那等瘋狂模樣，羅強便有些明白，攤上這樣一個處處完美的哥哥做對比，從小到大取得的任何成就，都在哥哥耀眼的光芒之下，什麼都算不上，不算怎麼努力，都難以達到那樣高度的巨大壓力，若是持續二十多年，的確是讓人絕望。
更何況，這還是自己的嫡親哥哥，更是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用那樣的浪蕩狂生的狀態，才能發泄一絲，可那種對於自身的否定，卻不是這麼容易消解的，久而久之，整個人便向着變態的方向轉變了。有了這樣的念頭之後，再看那副嚴肅模樣，便彷彿能從其中看出一絲寒意。
雖然對方年齡同樣不大，可彼此的地位卻已經有不小差距，羅強主動上前拱手行禮：“孫公子，不知道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孫正奇上下打量一下羅強，站起身來，竟是回了一禮，才說道：“不知你聽說沒有，昨天晚上，我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師兄孫正名，一晚都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他的情況，所以特來詢問一下，之前你是否見過他。”
這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羅強身上，顯然之前他們已經說過什麼，纔會如此，羅強心中一沉，卻並沒有慌亂，故作回想了一下，才誠懇說道：“昨天白天我並沒有見到他，說起來，這些時日我都在努力修煉，和五師兄平時的交流很少，除了在門中，在外並沒有遇到過他的。”
孫正奇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沉聲道：“你確定昨天沒有見過他？”
羅強雖然在笑，語氣卻同樣極爲堅決的回道：“的確是沒看到。”
點點頭，孫正奇說道：“羅兄弟不要見怪，我這弟弟，平時最是放蕩不羈，行事也是粗魯無禮，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先替他向你告個罪。”
羅強面帶茫然的眨了眨眼，疑惑問道：“這是爲何？我和五師兄除了最開始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切磋，之後連話都很少說，根本說不上什麼得罪之處，孫公子這是何意啊？”
看着羅強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神情，孫正奇神情鄭重的說道：“來之前，我託人向一位高人求教，他告訴我，我弟弟已經橫死，而且就在昨晚，與他一起失蹤的，還有家中護衛八名，不知道你可曾見過他們？”
羅強茫然神情一收，臉色微變，低聲問道：“難道公子懷疑是我做的？是不是哪裏出了誤會？”到最後時，聲音已經變大，顯得情緒頗爲激動。
孫正奇並沒有爭吵的意思，可說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誅心：“我剛纔可能沒說清，我找的高人是名術數高人，可以直接算出我弟弟的遇害時間和地點，還有兇手的諸多內容，不知道現在，羅兄弟可曾記起些什麼？”
面對這樣的質問，羅強神色一變，本來在心中設想好的種種應對，在此刻都有種土崩瓦解的態勢，他實在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高人存在，那自己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成了笑話，臉上再難保持住平和，瞬間大變。
這樣的變化一下引起了衆人的注意，作爲江湖經驗極爲豐富的衆人，很多時候並不需要證據，只要能夠得到肯定，事情便可以判定下來了，這其中的臨場反應，便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可不是官府，必須要有證據纔可以。
還不等衆人做出反應，羅強臉上滿是被冤枉的激憤神情，凜然道：“既然有這樣的高人，如果他真的算出是我，那你們儘管動手將我抓起來就是了，還在這裏說這些幹什麼？儘管來抓，我絕對不反抗。”神情之中的委屈和悲憤溢於言表。
對於他的氣急敗壞，孫正奇還是那副沉穩平和模樣，絲毫沒有因爲他的反應，而有絲毫動容，就連稱呼都沒有變化，點頭道:“羅兄弟，不用這麼激動，誰也沒說，一定就是你做的，我只想問你，你昨晚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身上可曾帶着傷？”
羅強的心一下鬆了下來，對方並沒有順着剛纔的話繼續問下去，那就說明，對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剛纔的話不過是在詐自己而已，對方身後的那位術數之人，神通到底到了怎樣的程度，實在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現在看來，結果還不算太壞。
可又不能小看對方，對方直接詢問自己是否帶傷，定然是掌握了某種信息，很可能已經發現了當時的戰鬥之處，並根據蛛絲馬跡判斷出的這些內容，還在自己腰間傷口已經好了大半，根本不像是最近受過傷的樣子。
他表面順勢鬆了口氣，平復着心情說道：“我昨晚吃了個飯，酉時三刻就回來了，是走的西門，當時的守城兵丁應該見過我，回到院子中，我又繼續練習了大半個時辰的刀法之後，纔回屋裏洗漱休息，今天早上，我也是一大早便起來練刀，身上也沒有任何新傷，你們可以檢查一下。”
這都是他昨天晚上便做好的準備，此刻說出來便顯得格外自然流暢，看着他的神情，任宏達和門主谷志奇對視一眼，都是微微搖頭，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之前因爲孫正奇說的頗爲肯定，而且舉出了多個證據，也讓他們潛意識認定了羅強就是兇手，可現在看來，還不能確定啊。
孫正奇突然問道：“那爲什麼你的那位跟班白石，會死在城外？”
羅強沒有詢問，而是將疑惑目光看向了自家師傅，任宏達點點頭：“剛纔他們在城外，靠近南門的地方，發現了白石的屍體，是被他自己身上的刀刺中身亡的，刀上還有麻藥，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兇手。”
看着羅強臉上並沒有太多悲傷顯現，孫正奇開口問道：“看起來羅兄弟對他的死並不驚奇啊，難道事先已經知道了什麼？”
看了眼對方，羅強幽幽的嘆了口氣，神情一下低沉下來，嘆息道：“的確，昨天我突然收到有人遞來紙條，說是白石吃裏扒外，被七師兄用一處宅子和五十兩銀子收買了，本來我還不相信，可昨天下午臨走之時，我叫白石過來對峙的時候，證實了這個猜測。”
“當時的我非常憤怒，差點想要拔刀砍了他，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纔將他最終放走，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我不知道該說，他是罪有應得，還是說，他沒有了利用價值，便被人殺人滅口，就不是我能判斷的了。”
門主谷志奇突然開口問道：“那你昨天見過英傑嗎？”
羅強還沉浸在傷感之中，這種情緒是最爲真實的，想到白石對自己的出賣，他的心中便極爲複雜，只是簡單的搖了搖頭。
看着眼前的情況，任宏達開口道：“孫大少，看來事情並不是我們一開始想象的那般，你從護衛家屬那裏打聽到的消息，應該有些問題，現在聽來，應該和小羅沒什麼關係，你看……”
羅強這才明白，事情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原來那八名武者中，曾經有人和自己家人，透露過這一次的目標，並不是自己的應對問題。
從昨天得手開始，他便開始全力開動腦筋，收拾戰鬥的痕跡，更換衣衫，將屍體捆上大石，扔入清河之中，更是特意前往西門進城，然後通過練刀製造聲響，果然今天全都用上了。
孫正奇知道，之前自己的說辭，因爲沒有羅強的證明，並沒有得到對方的採信，若是對方沒有黑虎門保護，自己自然還有更多手段，來撬開對方的嘴巴，可現在，那些強硬手段都不能隨便使用，一般的言辭又沒有辦法動搖對方，再問下去意義也不大了。
搖了搖頭，孫正奇略帶失望的說道：“也有這個可能，羅兄弟，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就在羅強鬆了口氣，準備行禮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那你覺得，這件事會是什麼情況？”
羅強剛準備開口，心中突然一動，想到之前自己一直在梳理的過程中，對於不知道全部事情的自己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事，而是好幾件事的拼湊，只有兇手纔會知道，這些人最後會聚集到一起，若是貿然猜測，定然會引來對方的質疑。
這個關節，他昨晚也曾想到過，只是沒想到對方會用這麼隨意的語氣，趁着自己以爲已經過關，心情放鬆的時候問出。心中忍不住一陣後怕。平復了一下心情，他擡頭道：“這應該是兩件事吧，線索太少，實在不知該如何猜測，還請公子見諒。”
看着不露任何破綻的羅強，孫正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再開口詢問，和谷志奇等人見禮之後，便悄然告辭，登上馬車的時候，他悄然對隨從說道：“在前面把我放下，你們先回府吧。”
此刻的會客廳中，羅強被門主和師傅詢問了幾句之後，便退了下來，直到走出大門，他才真正的鬆了口氣，經過了一晚的思考，無數次的模擬和想象，最終才確定了一個版本，一個自己只知道一點內容，其他盡數不知的應對方法，這樣便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露馬腳的情況。
只要自己咬定，昨晚沒有遇到任何人，而且早早回城，剩下的便都和自己沒關係了，他相信，以黑虎門和孫家這樣的地頭蛇能力，想要發現什麼都是輕而易舉的，那自己就只撿真的說，唯一改變的，就是知道白石背叛的時間，只要沒有目擊人，那剩下的一切都好辦，現在看來算是成功了。
昨晚的經歷，給他的衝擊實際上到現在都沒有消散，他心底並不輕鬆，所以轉過彎，走到巷子中段的時候，才注意到前方一人擋住了自己的去路，正是剛剛離開的孫正奇，面對他的注視，緩緩抽出了自己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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