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师 第14节 作者:未知 外围记者们就搬着一個個小马扎,列在两边使劲地拍着庄园的大门;只有受到邀請的记者可以进去拍照,這也是在所难免的。而在门口,另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就是漂亮女孩们,她们多是以交谊为生,本身地位够不上接到邀請函,出现在這裡是寄希望于被某個人物看中带进去,或者是半夜趁着人们离场的时候勾搭上一個。 毕竟能受官方的邀請来义捐的,每一個都是有财有势的角色。 ——嗯,现在暂时還不能算上容幽。 這天的容幽穿着一件定制小礼服,還去做了一下发型,不求多出众,只求不要太引人瞩目。但他就沒想到,自己是一干人物当中最年轻的一個,从外表和气质上都可以說帅得出类拔萃,像嫩生生一束绿竹扎在青黄色草地裡,想不出众都不行。 等他在庄园门口站了一下,接车上的师姐出来的时候,就沒看见在他背后,交谊女孩们一個個露出了饿狼般的绿眼睛,将他当成了世家出生的大少爷。 师姐挽着长裙从车上下来,一手挽着容幽的胳膊,小声地发憷道:“小小小小幽啊,怎怎怎么這么多记记者啊!” 容幽一下子给听成了“鸡鸡者”,憋着笑說:“你看错了,师姐,都是白菜,白菜,别怕啊。” 师姐的手臂有些发颤,容幽便略微扶着她往前走,给她鼓劲。两人于是挨得很近,還很“甜蜜”地互相耳语了一番,周围的长枪短炮就都不由地在這对俊男美女身上多闪烁了几下。 等到进了庄园,時間還有那么一点,有迎宾的小哥就迎了上来,询问他们要不要先用雅间休息。 容幽就让他带他们到了一個单独的休息间,在這裡算是缓解了一下师姐紧绷的神经。 容幽道:“师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個人好嗎?” “沒事沒事,我不打扰你办事。”师姐說,“你你你记得回来揣上我就行。” 容幽进到走廊裡,這次的目标是最大的茶水室。他知道這种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到处都是记者,所以人们多数都是场面性的话;但在开始前的休息室裡,则是他们互相联络感情、促进关系,甚至开始一桩生意的黄金時間——少校庞文是宴会的中心之一,所以一定会出现在那裡。 這时的走廊上人影重重,侍者们正在成队准备和布置场馆,也有领客人去往休息室的。 容幽忽然觉得前方有個背影颇有些眼熟,但再去看的时候却见不到踪影了。 他也沒有多想,先进到了茶水室裡面,一眼扫去,果然看见众星拱月地被包围着的庞文少校——今天是军方的主场,他作为负责人看起来春风满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气色却沒有上個月看起来好了,人也瘦了许多。 容幽从口袋中夹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條,悄然走到他们身边,然后轻轻塞进了庞文的手裡。 這一瞬间,庞文回過头看了一眼,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秒。 庞文的眼神从困惑,变成惊诧,最后转变成了恍然和憎恨。但這些情绪都转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條塞进了袖口当中,同周围的人们告退。 第19章 事端 庞文最近的日子非常不好過。 把柄捏在政敌手裡的滋味,想必任何人都不想体会。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清廉公正的人物,拿到材料之后首先想的不是弄倒庞文,而是从庞文手裡咬一块肉下来。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的是:谁有這么大能耐,把他的底子查得一清二楚? 现在,他恍然大悟,但也十分震惊,怎么也沒想到居然会是容幽。 這感觉真是十分复杂。就好像当年看见了一块肥肉,忍不住咬了一口,以为偷了腥就跑,万万沒想到這块肥肉的主人摇身一变,突然间从一個小可怜肉包,变成了巨无霸鳄鱼,這回被反咬得自己遍体鳞伤。 他们隔着一個座位低声說话,防止被记者拍到。 庞文自嘲道:“真沒想到,我居然看走了眼。早知道今天会是這样,当初我是怎么也不会抢到你头上来。” 容幽淡淡地說:“当初你就不该抢到任何人头上来。” 庞文沉默了一会儿,說:“现在你想怎样?曝光我?举报我?” 容幽回想起谛明对他的评价,便說:“不,你养兵的本事不错,起码比尸位素餐的人好。与其让你现在下台,然后换上来一個不知兵不知将的人,還不如留你在這裡,毕竟你看起来也沒有什么吃拿卡要的资源了。边境那條走私渠道,谅你也不敢再要。我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应该把偷来抢来的东西都還给失主。” “還不出。”庞文道,“你以为我一個粗人,要這些东西做什么用?打通关节,交好上司——這种礼物是我想拿回来就能拿得回来的嗎?你如果知道你的那批书去了谁的手上,恐怕你现在已经吓得不轻。” “……我知道你给了谁。”容幽露出一個略带嘲讽的笑容,又說,“有权有势,還能狐假虎威的感觉很不错吧,庞文少校?這些年你吃了多少东西,也该吐出来了。” “去年吃进去的东西,你還吐的出来嗎?”庞文漠然道,“一年四千万,买几十吨营养面糊倒是能糊弄過去养几個人,但是想养大头兵兵?翻個倍還差不多。” 容幽道:“上面发下来的粮饷呢?” 庞文道:“走黑洞,运粮官不管结果,先报上去运耗只有一成,自己先吃掉八分,還拿了a级考评;三個运输节点各刮走一次,赚走一点是一点;到我手裡,還先要养督军的贵族大爷,出生好,什么都不用做,每個月干吃帝国的粮食。层层盘剥到最后還能剩九成,你猜怎么做到的?他们路上全买了淀粉面粉,掺点泥沙,按照边境星的市场估价一算,正好三千六百万……” 容幽又說:“既然這样,你为什么不向上检举?” 庞文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向上检举我?” 容幽想了想,便不說了。 庞文又說:“這個年头养兵的都這样,你以为为什么人人都吃空饷?因为一万個兵的建制,在這种情况下刚刚好能养活八千個壮年不饿死,或者是训练出七千個能上战场的兵。不吃空饷,就等着年年翻死亡名录,饿死、饿死、饿死,不死的也逃完了;不向上打点,到你手裡连個七成都不会剩下,隔壁军区的人也在干巴巴等着从我手裡扣点粮食出来,喂他的兵;不卖掉点旧军火,沒钱做实战训练,摊在每個兵头上的子弹就一天十发——军队是用子弹喂出来的!一天十发!能养出来個什么?真打起仗来,就是這些饭吃不好、子弹沒得练、一腔热血的兵冲上去拿命来填。有些人手裡抠的不是钱,是别人的命!” 庞文的话未必都是真的,他一定也有为自己脱罪,但他的话九真一假,并非全无根据。 這是容幽第一次意识到:银河帝国的制度是如此的不完善,或者說执行规定的道路是如此曲折。 从帝国的最中心看来似乎一切都尽善尽美:黑洞运耗只有一成,一年四千万军费就能养得起一個军区,這可以說是很好的政绩了。 然而在這條军粮的網络上,从头到脚都是吃人的谎言,每一层的每一個人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向上撒谎、向下盘剥……直到最终的节点处,被吃得遍身白骨嶙峋的,都是士兵。 容幽叹了口气,但他也同样无能为力,或许……谛明有這個能力去改变吧。 他想得有些入神,庞文說:“我可以给你六十万的赔偿款,多的沒有了,你的书也不是我能要回来的。” 容幽說:“书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上。你周末到我父亲的墓前来道個歉,我們之间的私人恩怨就這样揭過去了。” 庞文大喜過望,甚至难以置信道:“你不要求别的嗎?” “怎么,你還敢继续走私、继续抢劫?”容幽嘲弄道,“既然不敢,那我還提多余的要求做什么。” 更何况,他捏着庞文的把柄,任何时候再回来威胁他又有什么困难呢。 說完,他也不理会庞文,径直向外走去。 容幽先回休息室,想去找师姐,万万沒想到刚进门,就听到裡面传来了不一般的声音。 有個年纪听起来不大的陌生男人在說:“小姐姐,你认不出我身上的族徽嗎?那你总应该听得懂人话吧,我姓‘傅’,帝国财相‘傅潜’的那個‘傅’哦。怎么样,快巴结我吧!” 而容幽那傻乎乎的师姐說:“我……我不认得你,谢谢,但我不想和你出去玩。我……我朋友马上就回来了,請你出去吧!” 男人道:“就陪我玩玩啊,小姐姐,你胸這么大,人应该也很好心才对。” 容幽听到這裡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推开门,冷冷道:“抱歉,這位先生,她是我的女伴,希望你不要纠缠她了。尊重女士,也是尊重你的教养和家世好嗎?” 這时,室内两個人都回過头看他。 那個调戏师姐的男人居然长着张娃娃脸,個子比师姐還矮一点点,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吊儿郎当道:“你谁呀?小爷来這個宴会四五年了,怎么从来沒见過你這号人物?看你穿的用的,也不是什么惹的起我傅家的人,劝你赶紧走吧,等我堂哥来了,打死你喔。” 容幽嘴角抽搐,连“先生”也叫不出来了,說:“小鬼头,等你毛长齐了再来调戏女孩子吧。快走,找你大堂哥玩去。” 小鬼头异常不服,跳起来就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我长齐了!你看!你看!” 师姐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容幽走過去一把拽住這個小鬼的领子,一路连拎带拖的,将他带到了门外。 這小孩于是叫了出来,這时候才能听出变声期的公鸭嗓:“别碰我!别拿你们贫民的脏手碰我!”原来他之前一直压着嗓子說话,听起来倒是老成了好几岁。 容幽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瞬间黑化,露出阴测测的表情說:“還不滚,我就给你把毛全剃干净。” 小孩惊呆了,抖着手指对着容幽,半晌后惊恐地提起自己的裤腰带,跳起来向走廊尽头跑去。 容幽将门一关,连忙回头安慰师姐,又說:“师姐,我人也找完了,我們现在就离开吧。” 师姐說:“小幽,我是不是耽误事啦?你不用管我,其实我也還好……” “沒事,我們走吧。留下来也就是看個大场面,反正也不是来捐东西的。你有喜歡的明星在這不?要不我去给你要個签名?”容幽开玩笑道。 师姐破涕为笑:“沒有沒有,小幽,我們走吧。” 容幽扶着她起来,结果就听到“嘶”的一声。 师姐一下子僵住了,尴尬道:“等,等下,我的礼服好像被撕坏了……你帮忙看一下我背后?” 容幽看了看,见到缝合处有一道巴掌大的裂口,位置就在她的后腰处,气道:“是那個小鬼头做的?早知道先打他一顿再說。” 师姐连忙說:“其实只是拉扯的时候勾到了……别去了小幽,他听起来来头挺大的。” 容幽道:“這样吧,师姐,我等下扶着你的腰,遮住這块地方,我們从后门上车就好了。” 师姐感激地点了点头。 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個侍者在外边道:“先生,女士,您還在裡面嗎?有位客人說休息室内混进了外人,很抱歉,我們需要核实一下您的身份。” 容幽让师姐先坐下遮掩,自己则取了邀請函去开门。 侍者应该是那個姓傅的小鬼叫来的,拿着一张表格让容幽签字。容幽先填上了自己的大名,随后在“捐献金额”的一栏上停顿了一下。 侍者道:“先生?” 容幽正在心想“我也不用全部填完吧……”,這时就见到走廊拐角处又来了那個可恶的小鬼头。 小鬼头:“堂哥堂哥,就是他要剃光我的毛!這個人太可疑了,我从来沒在這一片的派对上见過他!” 他還拉着個风度翩翩的青年男人,就是他堂哥了,两人一道向這边走過来。男人自我介绍道:“你好,這位先生,我叫傅定。” 容幽简洁道:“容幽。” 傅定绵裡藏针地說:“這是官方的义捐晚宴,金额上不方便问,但我想請问你是代表哪一方来义捐的呢?” 容幽刚想用强硬的态度略過這個话题,忽然就听走廊那边又来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他的熟人。 霜楼将军从那边走了過来,冷冷道:“明亲王殿下在此微服,不方便参加公众活动。容幽先生是代表殿下来,义捐三千六百万。傅少爷,你有什么意见嗎?” 第20章 占有 霜楼的话一說完,傅定明显怔了一下,随后笑容显得缓和得多:“抱歉,一场误会。霜楼将军,還請代为向殿下表达我的歉意。” 說完,他又转過来对着容幽說:“也很抱歉,容先生,误会了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宴会上的人,以避免再发生這样的误会。”說着又看向小鬼头道,“小远,道歉。” 小鬼头這时候倒是乖得很,小小年纪就很清楚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马上道歉道:“对不起,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原谅我吧。” 容幽回头看了一眼师姐,见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才說道:“好吧,小孩,以后见到女孩子要多尊重。” 小鬼头說:“好的大哥哥,谢谢你教会我一课。下次你来我家玩,我請你吃布丁。” 傅定赞许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容幽:“……”這小滑头真不愧是千面狐狸老傅家的人,這家人都遗传了什么样可怕的厚脸皮啊。 误会消弭无踪,傅定马上识趣地道别了。 现在容幽已经确定了,当时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霜楼。霜楼肯定是那时就注意到了這裡,所以现在才能這么及时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