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你身上的味道，好像聞起來不一樣了？”
“啊？”沈碎貼着手腕處聞了聞，“這麼明顯的麼。”
他並沒有帶洗浴用品過去，所以用的是浴室裏現成的。
“是不是很奇怪？”沈碎平時不是很在意這方面，但畢竟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住，還得和合住對象打好關係，這種涉及第一印象的事情確實得謹慎一點。
宋桃看着沈碎因爲自己的隨口一問坐立不安，只覺稀奇，畢竟她清楚沈碎並不在這些事上費神。
該不會真看上那個天降未婚夫了吧？
他們來得早，離上課還有好一會兒，所以宋桃剛消停沒幾分鐘又開始不安分，手指滑進相冊神神祕祕地壓低聲音：“給你看個好東西。”
宋桃幾乎每次都是這套說辭，無外乎又是什麼風頭正盛的小明星吧，沈碎邊想着邊給了面子，把視線遞過去。
照片拍的角度很特別，不是往常宋桃給他展示的那種精修大頭照，只有一個簡簡單單抓拍的側臉。
骨相優越的人，側臉往往更加驚豔出挑。
光線微黯，霧氣蒸騰，像是黃昏時分的一場雨後。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形挺拔，眉峯冷峻，宛如細雨薄霧中一座巍峨的青山。
讓人心生敬仰。
沈碎看得微微失神，直到宋桃退出相冊，他纔回神，順便對上了宋大小姐詫異的雙眼。
“奇了怪了，平時任憑什麼美色在前您都不爲所動，今天吃錯藥了？”
“哪有。”
“怎麼沒有，你剛纔盯着看了足足有十秒鐘欸！”宋桃驚訝得尾音都剋制不住上揚。
沈碎壓下剛纔那股小情緒，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喜歡這款了？”
往常宋桃喜歡的都是些年輕帥氣的大男孩，這還是頭一次在沈碎跟前展示其他的類型。
難得見沈碎對這類話題有興趣，宋桃頓時來了勁，雙眼發光把剛纔那張照片又翻出來。
“來來來，姐姐給你好好科普一下，要知道咱們沐城的豪門大大小小加起來也不少，但是都抵不上首位凌家，發家早，底蘊厚，而現在當家的那位凌家主更是出了名的業界精英，只是可惜前幾年出了意外，聽說脾氣差了不少。”
“不過即便這樣，也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身邊的人還在斷斷續續地說着凌家主的傳奇事蹟，沈碎偶爾聽上一句，卻很難把對方口中的那個天之驕子和他接觸的凌卻完美重合。
在他人的敘述中，凌卻堅不可摧，拒人千里。
沈碎卻並不覺得。
下了課，宋桃叫住沈碎。
“哦對了，出本和無料的事情咱們應該準備起來了，這次任務有點重得早點開始，不然趕不上冬季展。”
宋桃和沈碎都是微博上小有名氣的產糧太太，只不過宋桃畫圖，沈碎是寫手。
最近兩個人都入了同一個大熱同人圈，出本的想法之前也提過好幾次，不少粉絲都在評論區天天盼着。
沈碎之前都只在微博發文，還沒有出過實物，因此粉絲的熱情十分高漲。
“大概的思路我已經確定了，之後找個時間我們整合一下。”沈碎思索了一會回道。
這次不僅是他第一次出本，也是第一次和宋桃合作，方方面面都得考慮周到一點。
“那這週六？”宋桃邊說邊把桌上的東西都掃進包裏。
“週日吧，週六我有點事情。”沈碎垂着眼睛道。
週六上午，沈碎早早出門，沒讓司機小於送。
凌卻看着對面空蕩蕩的位置，放下筷子問陳叔怎麼回事，知道了之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提筷的頻率明顯有所放緩。
陳叔不動聲色地把一切看在眼裏，心想以後得儘量讓沈小少爺留下來，起碼和先生一起喫過早餐再走。
沈碎趕到療養院的時候，前臺很快就有熟人認出了他。
“小碎來啦，已經幫你預約好了，直接上去找林醫生就行。”說話的是位眉眼溫和的女護士，一邊說一邊還給沈碎遞了顆糖。
沈碎把糖放進口袋，微笑着道過謝。
進了辦公室，沈碎開門見山：“林醫生，我媽媽她最近的情況還好嗎？”
林素是位四十多歲的女醫生，穿着白大褂，嘴角掛着淺淺的弧度。
“最近狀態不錯，情緒一直很平穩，要是你想見她，我可以幫你安排。”
沈碎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看看她就好。”
林素捕捉到沈碎搖擺的視線，放緩了語氣：“那我們現在就去吧，看完你也可以早點回去。”
畢竟療養院在市郊，沈碎來回一趟要花不少時間。
“麻煩您了。”
這所療養院是私人開立，無論環境還是設施都是頂尖水平，因此價格也十分昂貴，能住得起的人非富即貴。
林素帶着沈碎穿過一道長廊，停在拐角。
從他們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那個站在花壇邊的女人。
女人被護工攙扶着，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孱弱的身軀薄如紙片，彷彿風一吹就要散了。
細看的話，會發現沈碎的眉眼和她有八分相似，只是女人的輪廓呈現出病態的尖銳消瘦，而沈碎的看起來就要柔和許多。
他沒有站多久便打算回去了，林素送他到門口時把人叫住：“小碎，你有考慮過做個簡單的心理諮詢嗎？”
沈碎頓時渾身緊繃。
“不用緊張，我只是隨口一問，如果你願意，隨時都可以來。”察覺到沈碎情緒的變化，林素安撫道。
沈碎深吸了一口氣，握緊的手逐漸鬆弛。
“謝謝你，林醫生，我想好了會來的。”
今天是凌卻到康復中心做日常診療的日子，市郊的這片區域都是凌家的私人產業，雖然來往有些麻煩，但勝在私密性好。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坐在副駕駛的唐絕餘光裏飄過一道熟悉的身影，遲疑片刻還是扭頭道：“凌總，似乎是沈碎少爺。”
順着唐絕示意的方向，凌卻看過去。
沈碎今天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外套，腰處做了細微的修身處理，從後面看去尤爲顯著。
凌卻盯着看了一會，沉聲道：“跟上去。”
沈碎正低頭用手機備忘錄碼字，餘光裏猛然發現後頭有輛車跟着。
這片區域安保措施都很到位，所以他倒沒聯想到是什麼綁架勒索事件。
隨着身側的車緩緩剎住，沈碎直接和凌卻略帶審視的神情對上。
他還想臨時編個來這裏的藉口，凌卻已經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怎麼沒讓小於送你來？”
“不趕時間，又是週六，就沒打算麻煩他。”
凌卻並沒有追問自己來這裏的原因，只是讓自己跟上，這讓沈碎有點意外。
不過他轉念一想，應該是因爲沒興趣知道，畢竟以凌卻的身份，想知道他的事情簡直是易如反掌。
唐絕推着凌卻進入診療室後，出來和沈碎一起坐在了外頭的休息區。
沈碎和唐絕沒有過交流，只知道他身兼祕書和保鏢，沉默寡言，很得凌卻信任。
這會只有兩個人在，沈碎大着膽子和對方搭話：“唐絕，凌先生是每週都要來嗎？”
“凌總大概一週過來一次。”唐絕回道。
沈碎摩挲着紙杯的邊緣出神。
凌卻的事他也聽說過一點，車禍是幾年前的事了，聯繫宋桃講述的那些意氣風發的往事，天之驕子一朝墜地，也不能怪外界都傳他脾氣變差不少。
簡短的對話後，兩個人之間又陷入了沉寂。
沈碎原本打算把剛纔冒出來的碼字靈感捋順，但他喜歡沉浸式創作，因此對環境和情緒要求都比較高。
康復中心裏雖然很安靜，可是他始終定不下神，心不在焉的狀態下蹦出來的文字刪了又刪，怎麼都看不順眼。
後來沈碎索性關上了備忘錄，託着下巴安靜地盯着對面的窗臺，上面擺着一盆白色的木芙蓉，花瓣層層疊疊舒展開，生得纖弱嬌美，卻開在寒氣初至的九月。
他看得入神，全然沒有注意到凌卻已經從診療室出來了，等回過神，對方已經不知道在身邊等了多久。
距離太近又毫無防備，沈碎幾乎是下意識地匆忙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
凌卻微微蹙眉，向唐絕拋了個眼神，對方收到指示後自動退出了這片區域，將空間留給二人。
沈碎緊張地看着唐絕離去，又在凌卻的示意下坐回了椅子上。
氣氛緊繃，頗有些大家長要給小輩訓話的架勢。
凌卻再度和沈碎的視線對上，撞進的便是那樣一雙眼瞳，讓他想起剛被接回家的幼貓，膽子小，走路都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哪裏惹惱了主人就要被送回去一樣。
這樣的眼神凌卻並不陌生，訂婚夜那晚也見過，送藥膏的時候也見過。
心軟是一回事，有些事必須問清楚。
凌卻不喜歡進行冗長的鋪墊，單刀直入沉聲道：“你是不是不情願？”
先前他只是單純以爲對方怕他，所以還特地做了安撫，但現在看來好像不能單純用怕他來解釋。
小青年幾乎是明晃晃地在逃避和他近距離接觸。
不像是怕，倒更像是討厭。
他身邊從不缺奉承，也不乏明槍暗箭，但這一次卻難得的生出挫敗感。
頭一次破例對一個人心軟，對方卻不情願和他有任何接觸。
那天晚上特地來關心他，也只是爲了利益而想好的話術吧？
虧他還覺得有點感動，凌卻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怎麼會覺得沈家一個安在自己身邊的棋子會真情實感地關心自己。
算了，強扭的瓜不甜，他也沒有興趣靠強迫來維繫一段關係，如果沈碎不願意待在他身邊，那還不如趁早說開，免得浪費雙方時間。
在等待答案的間隙裏，凌卻一直沒有再看向沈碎。
他給了他足夠充足的考慮時間。
視線中木芙蓉純白的花瓣抖了抖，凌卻聽到小青年終於鼓足勇氣一般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自願的。”
凌卻還是那副冷冷的神情，雙手搭在胸前：“從你對我的反應來看，我很難相信。”
“沈碎，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步步緊逼，沈碎快要退到懸崖邊緣，那個難以啓齒的祕密徘徊在嘴邊，幾乎快要破口而出。
他做好了留下的決心，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堅強到能在凌卻面前撕開那道口子，坦然地將裏頭的污濁示於他人。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凌卻說完便將輪椅轉了個方向，覺得談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下一秒，他臂彎處的衣料被輕輕扯住。
柔軟的指腹距離貼上他的皮膚，僅有一步之遙。
明明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小青年卻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聲音都止不住地軟軟顫抖。
“求您不要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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