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古穿今] 第7節
只是看着牀上鼓起的那個被子包,開口:“好,我們小老百姓說話沒分量,你不信歸不信。但巫澄是我們養大的孩子,你不能帶他走。”
在對方家門口把少年帶出來時,少年已經昏倒了。自己急着帶人去看醫生,問他們要了少年的身份證。
當時可能是太多人圍觀他們不好意思和自己吵,就把身份證給自己了。
現在少年的身份證和自己的一起,放在口袋的錢包裏。
巫守財看他這冷漠的樣子,梗着脖子不說話了。
李翠枝輕輕拍他一下算是提醒,嘆了口氣,好像自己做了多大讓步似的:“媽媽給你道歉好不好?我們就是好不容易見到你,心情激動。”
看到病牀前的外賣,又絮絮叨叨:“晚上只吃了外賣嗎?都是垃圾食品對身體不好。”
說着就要來拉宋泊簡的手,“跟媽媽回家,媽媽帶你下館子喫好的。”
手還隔着一層被子放在巫澄背上,現在看李翠枝要來拉,宋泊簡收回手,冷漠看着李翠枝:“到底是不是親生的還得看檢查報告呢,現在先別說這些吧。”
自己完全可以給少年買票,帶少年走。
但他願意嗎?
看宋泊簡陷入沉默,巫守財好像打了勝仗的將軍:“你們,一個是我生出來的種,一個是我養大的崽。在我面前耍什麼威風?現在聽話,跟我回家,不就是養父母死了嗎?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給他們辦葬禮,風風光光給他們大葬,就當是感謝他們給我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行了吧?”
宋泊簡只當沒聽見。
手心還握在少年手臂上,過了這麼一會兒,溫度侵染。他感覺着少年手臂的溫度,手掌往上,握住少年手肘,輕輕把被子掀開一角。
巫守財再也忍不了宋泊簡的頂撞,怒氣衝衝:“你什麼意思?在城裏長大,嫌我們窮,不願意認我們?”
宋泊簡嘴角勾起嘲諷笑意。
從自己見到這兩個人起,就從來沒提過錢這個字。但他們好像只在意這個,現在甚至以爲自己的排斥也是因爲他們沒錢。
他不知道第幾次強調:“身世的事情,我要看檢查結果。至於現在……”
“我要帶他走,先給我爸媽處理身後事。”她沒能完全掀開,發覺她動作的宋泊簡馬上拉住被子,蹙眉冷冷看過來。
拉着被子的手驟然一鬆。
宋泊簡就把被子拉過來,重新把巫澄裹起來。
被子被粗暴拉開的一瞬間,病房裏的燈光盡數散下來。盔甲被卸下,同樣的女人怒斥聲,同樣伸過來的手。
那一刻巫澄險些以爲自己又要被抓住胳膊拉走,重複昨天晚上的悲劇。
巫澄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只聽見三個聲音在不停的說話。
前天罵自己的女人和打自己的男人是一個語言,而今天帶自己來這裏,給自己餵飯的男人是另一種語言。他們雖然聲音不大,但語氣算不上好,應該在爭執。
被子突然被掀開,巫澄以爲自己就要成爲他們爭執的犧牲品,被拉出去接受懲罰了。
瑟瑟擡起臉,又是那雙狹長鳳眸。
其實不應該叫他男人的。
但也就是那一秒,被子被奪過來重新蓋在自己身上,光線被隔離開來,自己依舊安全。
巫澄嗓子一干,呼吸後知後覺的緩過來。
宋泊簡知道少年現在失去語言理解能力,聽不懂自己說話,但還是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他鬆開拉住少年手肘的手,轉而攤開放在被子外面,好像引誘鳥雀的陷阱。
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未曾及冠不算成年,通身氣派又和自己醒來後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更有別於殘忍對待自己的那些人。
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剛身上縈繞着的寂寥蕭瑟一掃而空,轉而相代的是凜冽冷意。
不過看向自己的眼神還和一開始一樣,不帶惡意。
隔着被子掀開的小小縫隙,兩人無聲對視。
李翠枝不知道這兩個人在幹嘛,早就受不了巫澄躲在被子裏裝不認識自己的樣子,現在更是心煩意亂,乾脆一把掀開被子,氣勢洶洶:“小兔崽子!裝什麼神神鬼鬼的!快跟我回家!”第7章
沒想到少年會真的把手伸過來。
宋泊簡反手握住手心裏那團棉花,看向巫守財。
巫守財也沒想到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居然真的願意跟剛見到的人離開。但他沒辦法對宋泊簡做什麼,還不瞭解巫澄嗎?他知道這個兒子,從小被媽媽和幾個姐姐慣壞了,但只要自己一瞪眼,馬上就乖乖聽話。
橫眉豎眼看向巫澄,巫守財警告:“你不能走!”
被子裏縮成一團的小雀瑟瑟露出眼睛,掃過站在牀邊虎視眈眈的兩個人,再看向他攤開的手。
巫澄依舊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但大概能理解朝自己伸手這個動作代表什麼意思。
不管他要給自己什麼,還是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都比被那兩個人帶走要好,好很多。
他不會罵自己,不會打自己,還會給自己喫飯。會問自己會不會說話能不能聽到,得到否定的答案,也依然沒有改變態度。
手心裏的細軟手指不自覺蜷縮一下,指腹羽毛似的撓着掌心。
宋泊簡再次確定,少年其實是能聽到說話的,只是分辨不出對方說了什麼。
不過沒關係,現在這種情況分辨不出也好。
宋泊簡看向巫守財,強硬:“我就要帶他走。”
巫守財不可置信看着一動不動的巫澄,低吼:“走!跟我回家。”
他還……
他還幫自己披上小被子。
小雀怯怯從被子裏伸出手。
他依舊害怕會被一把拉住再拽下去狠狠捱打,也害怕這是個陷阱,動作僵硬至極。
可手心是軟的,帶着在被子裏悶出來的熱氣,搭在宋泊簡手上,軟得像一團棉花。巫澄聽到了但是不知道在說什麼。
宋泊簡是聽懂了,卻看也沒看一眼。
擡頭看一眼,少年正在吊的水已經滴晚了,就剩輸液管裏的一點點。
他鬆開拉着少年的手,出去叫護士過來拔針。
這一次護士的動作依舊不算輕柔,但手背沒有流血。護士還給他貼了敷帶,保護輸液針的傷口。
但少年只是垂着臉,好像什麼都沒聽到。手指溫順的蜷在宋泊簡手心,又被安撫似的拉住。
旁邊喫飯的母子二人一邊喫飯一邊用餘光看着這邊,饒有興趣的看熱鬧。
兒子趁機把自己不愛喫的胡蘿蔔吐出來,被媽媽發現,訓斥他不該挑食。
巫守財猛然意識到現在還有人在看,臉色僵硬,把接下來的威脅盡數嚥下去,狠狠瞪着牀上的兩個人。
但巫澄只是低着頭裝不知道,親生兒子倒是看他,不過臉色冰冷,眼裏幾分譏諷。
巫澄低頭,看看左手的棕色布料。他還記得昨天這裏流了多少血,護士和那個女人又是怎麼斥責他的。
可現在,他沒有流血,也沒人罵他。東西被拔走後只剩悶悶的疼,在周身其他傷口的襯托下,幾近於無。
巫澄原本的摔傷就只有腦袋上那個傷口嚴重,但上次在醫院已經包紮過了。這次昏倒主要是中暑、情緒波動過大,再加上輕微低血糖。
醫生給開了藥,看巫澄醒了也沒有強制要求住院,只是叮囑後續好好養着,別再像現在這樣,又不喫飯又在太陽直射的小房間裏蒸着。
巫守財氣得說不出話,指着兩個人呼哧呼哧好一會兒,一甩胳膊:“好!你把人帶走。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有什麼好下場。”
兩個纔剛十幾歲的小孩,能怎麼樣?能撐起來嗎?而且他見多了親生兄弟爲了一點家產打得頭破血流,現在宋家兩口子去世,這兩個一個是宋家親生兒子一個是宋家養了十幾年的人,真能好好相處?肯定要不了幾天就打得你死我活,到時候還不是需要找自己?
再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他拉着李翠枝,轉身離開。
兩個人離開,病房安靜下去。
隔壁牀母親還在教育兒子:“要聽話,以後叛逆期千萬不能這樣,小小年紀就學着離家出走。”宋泊簡放下拉着腳踝的手,想出去買藥。剛轉過身,衣角被拉住,細瘦手指隔着衣服戳到側腰,羽毛一樣划過去。
宋泊簡回頭。
少年馬上鬆開拉住他的衣角,眼神怯怯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好像在問:“我呢?”
沒想到少年會主動拉住自己詢問,宋泊簡動作一怔。但拉住他這件事已經花光少年所有勇氣,他垂下頭,再次把自己縮起來。
金沙縣這兩年雖然因爲那個墓開發得差不多而稍微發展了經濟。但畢竟有個窮底子,基礎建設一般,縣醫院的病房條件比較簡陋。而巫澄在那個鋪滿小麥的房子裏呆了一天,身上沾上了不少泥土和麥芒。他昏倒的時候宋泊簡用溼巾給他擦了擦,但一定不如洗澡舒服。
醫生說可以不住院,宋泊簡也就不非得在醫院呆着,訂了間評價最高的酒店想帶巫澄出去。
巫澄失去語言理解能力,宋泊簡也就不再一直說話,更多的是用動作引導對方。
把在醫院樓下便利店買的拖鞋放在牀前,輕輕拉住少年手腕示意他看拖鞋。少年就懵懵懂懂移到牀邊,把腳放在拖鞋上。
腳背上還沾着在地下室裏踩到的泥土,灰濛濛的一層,但又能從腳趾縫裏窺見原本該有的嫩白。
宋泊簡蹲下,拉住少年的手在自己肩膀上放好,反手環住細瘦大腿。
他沒再多說一句話,揹着巫澄往外走。
這一次,沒有被人拉着踉踉蹌蹌往外走。
巫澄變得很高,他趴在男人肩膀上,看着這個陌生又有幾分熟悉的地方。自己的胸膛緊貼在男人背上,隔着薄薄兩層布料,他感覺到另一個人的體溫,還有屬於自己的心跳。
只是腳掌真的踩進拖鞋的那一刻,右腳動作稍稍凝滯。
注意到這一點,宋泊簡蹲下身,拉過少年右腳仔細看。這才發現腳踝處有一道淤青,現在那一片都腫起來,雪白皮膚鼓起來,像個小饅頭。
巫澄也是剛發現自己腳踝還有點疼。
男人的意思應該是讓他穿上鞋走路,他踩到實地才發現腳踝針扎似的脹痛,不自覺的放緩動作。看男人蹲下來檢查確定傷處,有點惶恐。他害怕男人是要帶自己走,但自己現在腳受傷了走不快,男人就會不管自己,把自己重新扔給那兩個人。
左腳還是好好的,伶伶仃仃的細瘦一節。右腳的小腫饅頭就格外明顯格外引人憐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