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古穿今] 第13節
這幾天,三個老人對巫澄態度很微妙,甚至帶着一點怨恨。
看着這張臉,覺得可能確實就是自己親孫子。但每次看到這張臉,又會想到自己的孩子是爲了找他才發生意外的。很難不遷怒,只能努力無視這個人。
現在聽宋泊簡這麼說,嘆氣:“然後呢?跟我們回家住吧,我們一把老骨頭,也還能再照顧你兩年。”
宋泊簡搖頭:“家裏可以住,我總得回去收拾收拾。你們不用擔心我。”
宋泊簡的膝蓋跪麻了,他撐着地往上俯身,拿過一束白菊:“這束花是他送的,你們應該不喜歡。等下次讓他給你們送康乃馨和玫瑰。”
聲音越發低啞。
他想了很久,嘶啞開口:“你們還在的話,一定會把他帶回家好好照顧的吧?現在,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你們放心吧,”
舌尖似乎還殘留着奶糖味道,他保證,“我會好好對他的。”
姥姥姥爺身體康健在大學教書,還不用自己操心。但還有巫澄,以及同樣身體不好又寡居的奶奶,他想帶奶奶巫澄回家裏住。
和姥姥姥爺說了自己的計劃,給他們打了車,看着他們離開後,才又打了車,先把奶奶送到家裏休息,又帶巫澄去醫院。
這麼幾天,巫澄身上被柳條打出來的傷痕已經結痂,腳踝的扭傷也不消了腫。就連腦袋上的磕傷,也沒崩裂沒發炎,慢慢好轉。
但他還是什麼都聽不懂,也不會說話。
前幾天分身乏術沒有時間,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他趕在醫院下班前,帶巫澄醫院掛號看醫生。
第13章
第二天。
火化、帶着骨灰回燕城、下葬。
短短三天,老人卻像是老了十歲。人都變成灰躺在地底下了,再怎麼痛苦也只能接受。偏偏這種事情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接受的,所以只是強迫自己不得不接受的麻木。
姥姥姥爺問宋泊簡:“你們現在怎麼辦?”巫澄從這點接觸裏得到一絲勇氣,握緊手裏的手指,想掙扎逃出來。但眼前一白,耳邊響起奇怪聲音。
巫澄抖了一下,呼吸都停滯了。
牀上的少年又僵硬又害怕,好像稻草人被大風吹得站不住,身上的稻草都快被吹散開了。
好不容易拍完,宋泊簡馬上扶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抱起來:“好了好了,拍好了。”
少年不復僵硬,軟得像沒了骨頭的稻草人,軟趴趴的倒在他肩膀上。
巫澄依舊聽不懂說話,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也沒辦法表達自己的症狀。
自然還是宋泊簡說話,把自己這段時間的觀察和猜測告訴醫生。
醫生檢查過巫澄後腦的傷口,讓他們去拍個X光。
宋泊簡帶着巫澄去拍X光。
巫澄一如既往很聽話,跟着宋泊簡跑上跑下。直到宋泊簡帶他到了放射科,看着那個窄小的牀、上面吊着的巨大的冰冷潔白的金屬儀器,還有從頭到尾嚴嚴實實一身白色的人。
宋泊簡沒想到少年比自己想象中的反應還要大,整個人也愣住。掐着腰把人抱出去,放在外面的座椅上,這才輕輕晃他的肩膀,想讓他醒過來。
少年依舊軟得要命,眼睛緊緊閉着,睫毛沾上潮溼。
這點潮溼好像一簇火苗,燒得宋泊簡坐不住。
他伸手用指節擦過睫毛,感受到指節傳來的溼意,沙啞開口:“抱歉。”
巫澄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以爲這是什麼刑具。自己躺上去,就會被那些人肆意折磨,他想回頭告訴男人自己不想在這裏。但醫護人員接待太多患者了,現在確定過身份,就動作利落把巫澄按在小牀上,讓他躺好,啓動儀器。
小牀突然開始移動,把人往那個巨大方塊底下推。
巫澄沒有安全感到極致,幾乎僵成稻草人,小臂緊緊貼在身邊,小臂微擡,求助似的看向宋泊簡。
宋泊簡一怔,馬上伸手拉住他的手,安撫似的摩挲手背。是完整的。
眼睛也是好好的,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他們還在這裏,就在那個房間的外面。
他眨眨眼睛,茫然看着面前的男人。
哭了好一會兒,薄薄眼皮還泛着紅,眼下也因爲擦眼淚被磨得發紅,被淚痕一襯,水亮亮的格外惹人憐惜。
又是這兩個字……
巫澄覺得自己死了。
可能是刀真的很快,他沒感覺到一點疼,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這時候,聽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兩個字。
?
巫澄緩緩睜開眼。
巫澄看着這個蹲在自己面前仰視着自己的男人,覺得他現在滿是懊悔,甚至覺得他在……感到虧欠?
不是前朝做了罪大惡極之事的罪人以頭搶地哭着說自己罪該萬死的虧欠。
更像是每次自己發病時,母后抱着自己一連聲的自責,說是母后不好,沒能給你個康健的身體。
其實這根本怪不得母后。
但母后過於寵愛自己,總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看得很重要,纔會爲這些事情覺得虧欠。
蓄在眼眶裏的眼淚流下來,沒淌到臉頰就被指節輕輕擦去。
巫澄看到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仰頭看着自己,伸手細細擦去自己的淚痕。
他的聲音啞到極致:“抱歉。”
自己沒死嗎?
巫澄緩緩擡手摸上自己脖子。宋泊簡聽到少年帶着哽咽的呼吸,意識到少年把指節最後一滴潮溼擦去,隨後拉着他的手,放在旁邊的座椅上。
宋泊簡擡頭看過去。
剛剛哭過的眼睛好像一泓清泉,清澈透亮,少年對上他的目光,重重點頭,隨後不甚熟練的,扯出一個笑來。
第14章
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開始,巫澄就在惶恐、畏懼、擔憂、茫然、惆悵。
現在給自己擦眼淚的男人,居然和那時的母后有幾分相似。好像因爲自己的害怕,他懊悔至極又自覺虧欠,才這麼自責。
這種相似沒有一點道理,甚至剛剛巫澄還在害怕,可轉眼間,他就是這麼覺得。
空氣中是很奇怪的味道,是第一天睜開眼時在那個房間就聞到的味道。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上半身碰到自己膝蓋,熱熱的。
巫澄含着眼淚和男人對視,認真思考他每一次說那兩個字的時間。
他沒道理對自己感到虧欠。
最開心的時候就是那次在路上,發現自己坐的這輛車比之前坐過最快的馬車還要快很多,嘴裏又有很甜的糖果。
可那時候的開心底下隱藏着不知道男人要把他帶到哪裏去的擔憂。
他實在笑不出來。
現在依舊擔憂,依舊迷茫接下來要怎麼辦,依舊笑不出來。
如果他是在爲自己現在的恐懼感到虧欠……
最後一點淚水被眨去,巫澄拉住男人的手,輕輕擦去指節上殘留的淚水。
可能是剛剛過於恐懼,少年的手現在涼得像冰塊,拉着自己的手,柔軟指腹擦去指節上的淚漬。
宋泊簡看着少年放在自己手上的嫩白手指,內心充滿懊悔。
少年哭了好一會兒,現在不哭了也還是止不住抽氣。CT……
宋泊簡回頭看一眼巫澄,看到他紅腫的眼皮,想到他在放射科室外那個淺淡卻甜軟的笑。
沉默兩秒:“您先給我開個單子吧,我看今天能不能拍上。”
醫生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說,給他開單子:“應該可以吧,還有十幾分鐘下班,如果不排隊的話今天就能拍,明天早上來了就能拿到結果。”
也不是排隊的問題。
可男人蹲在他面前,整個人好像將倒的山淵,要被愧疚整個淹沒。
巫澄沒辦法用語言安慰對方,只能絞盡腦汁,用自己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拉住對方的手放在座椅上,示意他可以坐在自己身邊。
又在對方看過來時,努力笑一下,告訴他自己現在沒事了。
男人好像愣住,蹲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纔在巫澄的拉扯下站起來。
拿着醫生開的單子,宋泊簡沉默帶着巫澄走向放射科。
巫澄不傻,他不認識路,但他記得走過的路。
兩個人在那裏坐了很久,直到男人去拿了個黑色的圖像,詢問過巫澄後,帶巫澄回到剛剛的房間。把圖像交給房間裏的人,男人開始和對方說話。
醫生拿到X光片認真看過,說:“這麼看上去沒什麼傷啊。”
宋泊簡強調:“但是他摔傷之後不會說話也聽不懂我們說話。”
醫生:“這也沒辦法確定是不是腦外傷。”
他想了一會兒,“要不再拍個CT,CT更準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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