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修)

作者:海藏
姜秀端詳着這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的好字,一點都不單調。

  剛要張口,大老闆的心聲飛入腦海:

  【世上竟有如此醜態逼人的字,和這醜態逼人的魔奴如出一轍】

  你有沒有點鑑賞能力啊,這字多好看啊,顏筋柳骨、矯若驚龍,這是我們狗爬人一生追求的好字!你好好學學吧你!

  “嗯,很單調。太單調了,這白白的紙黑黑的字,我再沒見過比這還單調的書法。”姜秀煞有其事地附和寧疏狂。

  “很好。”他竟笑了,冰涼的手指滑過姜秀的頸側。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腦袋無了,下一刻這隻停在她耳畔的手向掌心勾了勾,“過來。”

  叫誰呢?姜秀不敢扭頭。轉動她靈活的眼珠子,用眼角餘光看見了強撐着腿軟挪過來的一個魔族。

  “既然單調,那就再添一抹色吧。”

  話音方落。啵。像被搖得腦漿混成一團的香檳吐出木塞的聲音,像一粒包裹着糖漿和馬蹄的啵啵翠珠在齒間被擠爆的聲音。

  血濺了姜秀一臉。被寧疏狂盯着的姜秀不敢眨眼睛。魔族軟在她腳邊,橫切面吐着血,像章魚吐墨。

  寧疏狂抓住她僵硬的手腕,用姜秀的手指沾了沾她自己臉上的血,然後按到被濺上許多血點的字上,“寫。”

  救命救命救命……姜秀不敢看那些粘在她衣服上的軟組織。她要吐了,嘔。他不是今天挺高興的嗎,爲什麼忽然又開始灑血漿了,幹掉的還是魔族。魔奴那麼多都不夠你造嗎?

  寧疏狂眼睛一瞬不瞬地捕捉着她那精彩而細微的變臉。太有趣了,他看得入神了。

  冷靜下來之後的姜秀:“寫、寫什麼?”

  “寧疏狂。”

  哪個寧哪個疏哪個狂啊?聽上去很像名字。誰的名字,大老闆的名字嗎?這又不是你寫的字,居然屬你自己的名,湊不要臉。不,莫非他是像殺人現場那樣留下兇手的名字?這麼變態很像他啊。

  姜秀試着以自己的理解寫下“寧疏狂”三個字,想不到蒙對了,大老闆沒什麼表示。她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以爲事情就此結束,他又轉移到了另一副乾淨的書法前。第二個魔族殞命於此,苦逼的還是姜秀。剛纔濺的是左邊,現在濺的是右邊。

  只剩一個魔族了。寧疏狂走到乾淨的書法前,那個魔族忽然一個滑鏟跪在了他面前,聲淚涕下地哀求:“魔君饒命,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求魔君饒了我吧!”

  “龍陽是我的手下敗將,他已經輸過一次了,你們還敢把寶壓在他身上。”姜秀看到他在搓手指了,空氣也似乎被什麼打碎,盪出看不見的波紋。

  姜秀才明白這三個魔族與“龍陽”私相授受。那大老闆到底是叫他們來寫字還是來送死呢?可能兩者皆有吧。畢竟他是一個心情不好就殺人的屑,什麼事幹不出來。

  寧疏狂看了她一眼。姜秀的小心臟險些停跳,不至於吧,她就是在心裏吐槽一下。接着她發現寧疏狂不是在看她,而是看糊塗妖。

  下一秒求饒的魔族被分成了三段。他的頭飛了出去,掉進一個黑匣子裏。糊塗妖把匣子蓋上,端出去了。魔奴涌進來清理現場,姜秀也想跟着他們走。寧疏狂看穿了她的小九九,隨意一指,“你留下。”

  看着她的同事們擦完地就走了,而她還要留在這裏……姜秀內心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寧疏狂還有賞字的閒情逸致。站在沒被血濺到的書法前,沉思半晌。姜秀默默地站在一旁,等他高談闊論,卻見寧疏狂抵着嘴脣的手指鬆開,口吻深沉:“這上面寫了什麼?”

  姜秀:“……”震驚!誅神宮集團大老闆竟然不識字!寧疏狂的腦門被姜秀用意念貼上了“誅神宮九漏魚”的標籤。

  大老闆要聽,她只能複述。

  寧疏狂喊停時天已經黑了。又是嗓子冒煙的一天,姜秀打算回去擁抱她的棺材。那棺材有點小,看看有沒有空的,改造改造拼在一起就變成她的總統套房大牀啦。

  她這一身的血怎麼辦?人湯肯定不能泡了。不過廚房能燒水,她可以弄一缸熱水。

  洗完澡,睡覺,完美

  姜秀正在思考明天喫什麼。卻見四個魔奴扛着一缸水進來了。那水熱騰騰的,色澤清亮,不是人湯的乳白色。另有兩個魔奴擡了一個衣架進來,架子上是一件魔君同款黑袍。

  寧疏狂:“今日做得不錯,賞你的。”

  姜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老闆這麼和藹可親怪嚇人的,這水不會下了硫酸吧,她一進去就化成骨架那種?

  “那人湯你就不要再泡了。”寧疏狂的手貼着桶壁,隨走動滑過,指尖撥動水面。

  姜秀盯着他的指尖,沒有變成白骨,嗯,看樣子是安全的。寧疏狂擡了擡手指,懸在房梁下的書法自動聚成一排,恰好變成浴簾。

  大老闆的貼心讓鹹魚誠惶誠恐。但是想想以大老闆這喜怒無常的脾氣,他要殺自己還用得着這麼迂迴嗎,那不就是手一搓頭一掉的事兒嘛。淡定就完事兒了。

  寧疏狂讓魔奴拿些喫的來,就擺在放紙硯筆墨的書桌上。驀地聽見那宣紙後傳來的哼唱聲,腳下頓了頓,走出宮殿。

  不知道做成屍傀後還會不會這麼活潑。

  哇,好神奇!這水一直都是熱的,完全不會涼!姜秀在浴盆裏撲騰,不知不覺就泡了一個時辰。等她從浴盆出來,不經意看見窗外的月亮已經高懸,又圓又亮。

  看着那銀盤一樣的月亮,姜秀扳手指數了一下,今天不是十五啊。看來這魔界的天時和人間不同。

  換上那黑色長袍,姜秀有些不習慣。這長袍涼冰冰的,沒有魔奴的發熱衣好穿。不過沒關係,等她回棺材去換一件就行了,然後把這件供起來。

  大老闆這麼自戀的人看到她如此珍惜他體恤員工的拳拳之心,一定會很感動吧:)

  桌上還擺着喫的,顯然是留給她的。姜秀嘴角流下不爭氣的淚水,大老闆今天太人性化了,他要是能天天這樣就好了。

  喫飽喝足,姜秀推開殿門,被三盞燈籠嚇了一跳。是三個魔奴,提着燈籠站在殿門前。不知道他們在這裏站了多久,姜秀打了聲招呼,“嗨,大晚上的不睡覺幹嘛呀?”

  其中一個幽幽地說:“魔君讓我們在這裏等着,等你出來就帶你去葬花宮。”

  “去葬花宮幹嘛?”

  “不知道。”

  好吧。身爲優秀員工她要學會自己揣測領導的心思。領導今天心情不錯,叫她去這什麼葬花宮可能是延續了好心情。哦豁,大老闆不會給她安排了一個比棺材窩還好的牀吧。

  去瞅瞅唄。姜秀興致勃勃,“走呀。”

  長廊幽寂。姜秀跟在魔奴身後,擡頭望向中庭。月明如水,光華如緞。這魔界的月亮比人間的大多了,好似站在房頂上便觸手可及。

  “到了。”魔奴推開葬花宮的門,姜秀進去後他們就把門關了。

  姜秀繞過屏風,眼睛發亮,迫不及待地跳到足足有三米寬的牀上滾了兩圈。

  這牀墊,這被褥,這枕頭,都是用頂級面料做的!姜秀以爲山門的仙蠶吐的絲已是天下頂級,此刻方知誅神宮還有更勝一籌的。把仙蠶被比作陷入雲朵裏,那誅神宮的就是浮在死海上。

  姜秀忽然坐起來,環顧左右。好像聽到什麼響動。她轉過身,這牀頭也立着一扇屏風。聲音似乎是從屏風後面傳來的。

  繞過屏風,牆面有個四四方方的缺口,沒有裝門。地上長滿了盛開的櫻粉色月見草,不遠處是一片假山石,一隻石桌,四把石凳。皎潔的月輪掛在天上,垂下來了,貼着假山。

  姜秀一眼看見了趺坐在假山石上的寧疏狂。霜氣一樣的月光流下來,披在他肩上,洗去了血與罪孽。魔也有這樣聖潔的時刻。

  這裏好像是大老闆修煉的地方。姜秀閉氣凝神,她知道修士修煉時不能被打擾,魔同理。驚擾了大老闆她的小命就木有了,於是她悄聲後退,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回去睡覺,睡到大天亮,咱啥都不知道。

  突然寧疏狂睜開了眼。披在身上的“霜衣”變紅,身後的月亮也罩上了一層血色。姜秀的危險雷達響了,下意識趴在地上。下一瞬周圍的月見草被攔腰折斷,簌簌花雨蓋住了她。

  姜秀擡起頭,只見寧疏狂從假山石上躍下,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摩挲,瞳孔的紅似是彼岸花染就的。

  好好說話怎麼突然動手!我哪裏得罪你了!姜秀翻向左邊,又躲過了一次絞殺。擦了一把汗之餘,她聽見相當混亂的心聲。

  【不能傷了她的四肢,要做成屍傀】

  【現在的修士膽子越來越大了,你竟然沒有發現,真沒用】

  【做成屍傀會不會就不好玩了?要不然下次再殺】

  【下次就跑了,還是現在殺掉吧】

  這些聲音既有青年也有少年,還有小孩子的。都是男性。讓他殺的是少年,勸他不要殺的是小孩子,說他沒用的是青年。

  姜秀餘悸未平,聽見那小孩子的聲音放大了,碾壓了其他兩道聲音。

  【我只是想讓她陪我玩】

  【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樣有玩伴】

  【爲什麼他們都不理我?因爲我沒有角嗎?】

  【我有角了,他們爲什麼打我?是我找錯了角嗎?】

  細思極恐。沒有人陪他玩,所以他把一個魔族殺了,把對方的角安到自己頭上?

  他怎麼說自己是修士,她本來就是修士啊。姜秀一頭霧水。等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姜秀躲過又一次攻擊,她周圍好大一片月見草都被削禿了。

  驀地寧疏狂跪下了,睚眥俱裂,脣角滑下血線。拿起兩朵小花花掩耳盜鈴的姜秀眨了眨眼,爬起來,轉身,溜走,一氣呵成。

  【爲什麼打我?我沒有殺他!這是我撿的!】

  【好痛,好痛啊】

  【我要當魔君,只要我當上魔君,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我不要你們當玩伴了,你們都給我死,都給我死!】

  太嚇人了,姜秀哪管他想什麼,天王老子來了都留不住她這條鹹!她跑進室內,繞過屏風,希望之門就在眼前。姜秀一把推開葬花宮的大門,熟練地往她的棺材小家跑。

  兩隻冷白僵硬的手臂撈住她,把她往回拖。

  姜秀:“……”幹嘛啊這是!

  魔奴:“魔君大人說了,你不能走。”

  不是你們這麼聽他的話幹嘛,他可是動不動就捏碎腦袋的殘暴份子啊。

  “萬事好商量,兄弟們,我們好歹也是同事了,彼此理解一下。”姜秀試圖踢腿,踢踢踢。

  ……好累。掙扎太爲難鹹魚了。

  姜秀被三個魔奴丟回花田。

  她瑟瑟發抖,下意識擡頭看向寧疏狂。他仍然在癲狂狀態,不同狀態切換,腦內心聲亂得像一鍋粥。

  三個魔奴辦完了他吩咐的事便起身,看樣子是要離開了,姜秀內心爾康咆哮:“不要走啊,不要丟下我啊!!”

  忽然他們三個的眼睛從渙散的黑色變了變,拉出一條血線。

  寧疏狂一瞬間彷彿拾回靈智,紅霜衣變白,“只有廢物才耍小手段。”

  咻咻咻。魔奴腦袋掉了,落在花田裏,下一秒都融化了。原來這裏種植的月見草會吸收死物,化爲養分。毀屍滅跡必來的風水寶地。

  化了後的魔奴腦袋裏跑出東西,寧疏狂擡手,有什麼把它釘住了。姜秀定睛一看是一隻紅色的小東西。長得奇形怪狀的。

  它好像在叫,姜秀定神側聽:“寧、疏、狂——”

  啪。寧疏狂一腳踩碎。

  這些魔奴肯定不正常。姜秀想到了在籠子裏見過寧疏狂抓爛那些魔奴的腦殼……所以他們被植入了能控制思想的蟲子嗎?

  寧疏狂轉眸看向姜秀。

  姜秀:“……”我可以走了嗎?

  他似乎還要動手,又跪下了。那些聲音讓他極度混亂,無法冷靜。

  好機會,溜溜溜!

  殿門就在眼前,姜秀腳步放緩。她就這麼走了,大老闆醒了勃然大怒,還是得把她咔嚓咔嚓了。而且他好像對自己是修士這件事很憤怒啊,她又不是故意的,這裏頭肯定有什麼誤會。所以她現在要麼趕緊收拾東西,趁大老闆腦殼疼,回女主身邊去。要麼想想辦法,讓大老闆度過這漫漫長夜,那她就能繼續享受企業優秀員工待遇了。

  姜秀還是捨不得她的牀,捨不得還沒嘗過的三萬多種魔界生物。她決定苟一苟,萬一苟住了,單車變摩托!

  “魔君大人?”姜秀不敢靠太近,試着蹲下來,雙手搭在嘴脣邊成一個小喇叭,“我來當你的玩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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