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現在幾點了?她惺忪着眼,揉了揉咕嚕嚕作響的肚子,摸到小揹簍旁邊,拿出喫的塞進嘴裏。
姜秀嚼東西的腮幫子慢下來了,緩緩把臉轉向寧疏狂。
寧疏狂站在洞口,聞聲便說,“醒了,回去。”
可以回去了?姜秀狂喜。不過他站在那裏多久了?他什麼時候醒的?她睡得口水橫流、四仰八叉的時候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算了,不想這些。姜秀打開清涼水喝了幾口,把喫的嚥下去,利索地將牀鋪、喫的喝的收回小揹簍,背上揹簍,一切就緒。
“過來。”
姜秀走到寧疏狂身旁。下一刻洞口大開,海水灌入。涎絲如往常般分水。姜秀低頭便看到那不怎麼流動的岩漿,尹成龍說的地火應該就是海底火山噴發。但姜秀一直沒見這底下的岩漿爆發。看來和糊塗妖說的一樣,人間典籍記載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少不得添油加醋。
姜秀懷着“終於重見天日”的愉快心情,等待涎絲從幽深海底升上去。
周圍的海水躁動起來,不安感升起。黑暗裏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窺伺他們。
寧疏狂倏地道:“躲好。”
姜秀這次反應很快,還沒等海水涌入涎絲,她便御起靈力裹住全身以及小揹簍。寧疏狂像一根紡錘般飛出去時,她平穩地呼吸着,向下沉試圖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觀戰。
最好的隱藏地點自然是龍骨。那麼大的龍骨,有許多螢火蟲般的小魚兒也來尋求庇護,躲在骨縫間。姜秀一進入骨縫便覺自己成了一粒沙子,嵌了進去。她的到來逼退了很多小魚,它們成羣結隊的往前游去,姜秀猝不及防地被撞得面向龍骨的前端。
咦,那裏怎麼是亮着的。
海水被攪渾了。有什麼發亮的巨物飛快從姜秀頭上掠了過去。她猜是那條龍魂。昨天龍魂來時慢了些,只逮住了倒黴的尹家子弟。或許它變聰明瞭,知道仇人還在這裏不曾離開,所以一直潛伏在不遠處,寧疏狂出現後它便立刻出來,帶着狷狂的恨意。
小魚兒們瑟瑟發抖。它們也感知到龍魂的可怕,海底都被它攪渾了。火山灰、砂石、珊瑚礁像被倒進攪拌機裏轉動,姜秀的視野被嚴重影響。這樣混沌中她看到了亮光,便振臂游去。不多時她停在了一塊比龍骨更大的骨頭面前。
姜秀試圖看清這骨頭的相貌。她沒有寧疏狂那可照海底的道具,用靈力照亮未免太奢侈了。她現在可沒補充靈力的渠道,而喫靈材不但會增加靈力還會增加修爲。
這時姜秀看到了那些小魚,它們聚到一起就變成了一盞燈。姜秀故意將它們往上驅趕,不多時藉着光看清了腳下究竟是什麼。
這是龍的頭骨嗎?
姜秀沒有見過活着的龍。但她知道課本上的龍是什麼樣子的,鹿角牛頭蝦眼驢嘴。這分明是龍的頭骨,而且它很亮,就算變成白骨了也裹着一層幽藍色的光,反而那長長的脊骨很是蒼白黯淡。
“啊……”
姜秀忽然聽到了悲鳴。遠古生物的悲鳴和鯨魚的叫聲一樣,神祕空靈。道不盡的孤獨和蒼涼。
龍的怨恨讓海水沸騰,它反反覆覆闡述着一個目標,“報仇、報仇、報仇!”
它的復仇對象是寧疏狂。是一個只有女主能殺的狠角色。姜秀表示同情,雖然殺掉最後一條龍的大老闆是屑,但這仇是報不了的。
姜秀躲進龍的頭骨。小魚圍着她,頗有種同病相憐的意味。龍魂帶起的漩渦將周圍的一切都摧毀了,包括它自己的脊骨。看到那脊骨化爲灰燼的時候姜秀是震驚的,這就是傳說中的“我狠起來連我自己都不放過”嗎?
不過這頭骨還好好的。挪地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趁這個時候姜秀審視了一下自身還剩的靈力。不多,二分之一吧。省着點用,苟到陸雪音掀翻魔界還是可以的。
看得出來龍魂真的很恨寧疏狂了。姜秀不知道寧疏狂在哪裏,但根據龍魂作妖的範圍推測就在她的斜後方。它殺不掉寧疏狂,越發瘋狂,半虛半實的龍尾甩動、拍打,有一次還把頭骨掀翻了,姜秀和一衆小魚像坐在一隻翻了的車上,直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姜秀有點暈。晃了晃腦袋,這時她發現海水變紅了。不是寧疏狂的血,因爲這紅不是漫散開的,而是海水變了色。龍在泣血。
她也不知道這場戰鬥持續了多久,海底甚至裂開了,岩漿汩汩地流了出來。
海水終於平靜下來了。
慌張的小魚像是真只有七秒記憶,前一刻還驚恐地游來游去,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好奇且親暱地碰姜秀的臉,然後被靈力彈回去。
龍魂不可能殺了寧疏狂,所以要麼是它放棄報仇了,要麼是轉移陣地。眼見海水褪去猩紅,姜秀猜測龍追着寧疏狂去別的地方了。
危機解除。姜秀自然是要先上去的。遊了一會兒,周遭的還是暗得見不着一點光。正這時熒光從斜裏衝進來,捲了姜秀直衝海底。
姜秀像被果凍裹住了,能觀察周圍但動彈不得。緊接着又一龐然大物和她一樣被裹了進來,姜秀定睛一看,是龍的頭骨。
她是被怒而歸來的龍魂裹挾了。
不過這龍魂並不能傷害她,它的一腔怨氣還要留給寧疏狂。姜秀聽到了龍的控訴,對寧疏狂的指責。
“我什麼都沒做,殺我幹嘛!”
“還把我的骨頭搬來搬去,搞得我睡不好覺!”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啊這,是,寧疏狂就是個屑,不然他也不能當反派是不是。這個搬來搬去是什麼意思,姜秀不懂。但她能深刻感覺到這條龍和她一樣,胸無大志。它其實對死了也沒多大意見,這麼憤怒完全是因爲“睡不好覺”。
所以這是一條因失眠而狂躁、要殺仇人祭天的鹹魚龍?
這條“龍車”不知道開了多久,終於抵達目的地。姜秀定睛一看,太壯麗了!長城般的白骨熒熒生輝,其光能將海底照亮,如在白晝。並且還真和尹成龍說的一樣,龍的屍骨旁便是噴涌中的地火,熔漿滾滾不斷,生機與死亡交織之美詭譎絢爛。和姜秀所在的那個海底火山裏癱軟無力的岩漿完全不一樣。
龍魂一吐,把頭骨和姜秀都吐了出去。姜秀抓住頭骨,安穩落地。
頭骨似乎和脊骨有感應,落地時是歪斜的,卻能自動調整,與脊骨相連。姜秀從眼窩處游出,打量這生靈死後的壯觀。人似乎骨子裏就鍾愛毀滅。於陌路處尋得浪漫,情願爲一步路而葬身無邊宇宙。
龍魂四處遊走。姜秀猜在它眼裏,除寧疏狂以外的生物,不管是魚蝦還是魔族還是她這樣的修士,都是一樣的。它無意傷害他們,只是撼樹除蟻時難免弄下樹上的蟬。
雖然姜秀不知道龍骨有多少節,但這裏看起來是完整的,因爲每一節都連着。她明明看到龍骨被運進誅神宮,魔族清貴也做了三把。不免一頭霧水,寧疏狂玩了障眼法?
不管了,先離開這裏。
一條鯊魚遊過姜秀身旁,姜秀乾脆拽住它的尾巴,借力溯游。鹹魚不想動。
驀地姜秀看到一朵光掉進海里,像煙花一樣綻開了。她認出這是寧疏狂下落到海底時丟的東西。他在這附近?
姜秀擡頭,果真見寧疏狂踏着水來了。涎絲像一朵盛放的罌粟,層層疊疊,將她裹了進去。青蔥一般的手指挽住她的腰,帶着一股誓不回頭的勁,直把姜秀拽得撞了上去。這個年輕的胸膛在上下起伏,一呼一吸,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像一個扛着槍走向朝陽的戰士。
“嘣、嘣、嘣”,心跳聲很大,填滿她的耳朵,把龍鳴聲也蓋過去了。姜秀以爲寧疏狂不呼吸,他死亡般的靜止也是震懾敵人的一環。因爲他已經死了,死人是不可戰勝的。但此刻他心跳得很快,快得像要從嗓子口崩出來了。掉到地上,他會捧起來交給誰呢?這樣的心跳應該屬於一個在球場拋灑汗水的少年人,而不是一個成天浸泡在血裏的標本。
寧疏狂垂眸看姜秀,她似乎在思考什麼。那平日裏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散漫從她臉上消失了,他忽然很想沿着舌尖、喉管、食道,鑽進她心裏,問問她在想什麼。
姜秀還不知道寧疏狂想效仿白晶晶,鑽進至尊寶身體裏去看椰子。她在想龍魂到處找寧疏狂,寧疏狂現在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意味着她會被波及?
大老闆,你害死我了!
龍的咆哮聲近了。寧疏狂一改神色,對姜秀道:“跟緊我。”
姜秀:“?”淦,他肯定不知道龍是追着他跑的,跟着他她纔會完蛋啊喂!
回去之後必須跟糊塗妖提個建議,比如給他開設文化課。
姜秀覺得她很有必要解釋一下,“魔君大人,那條龍——”
龍魂惡狠狠地撞來,寧疏狂沒空聽她說話,用力揮袖。涎絲在水中盤旋,捲起一條和龍魂一樣大的水龍捲,撞向張大嘴撲來的龍魂。
嘣!
姜秀從不知道水中打鬥也能有這麼大的聲響。其衝擊將他們推了出去,儘管寧疏狂拉着她,姜秀還是不可避免地翻了十幾個跟頭,一陣折騰下來胃部翻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個過程似乎有水滲了進來。
寧疏狂手掌抵住姜秀的背纔沒讓她碰到涎絲。他轉眸看了眼涎絲,眼色深了深。
姜秀晃了晃有點昏的腦袋,還想着跟寧疏狂說清楚,“魔君大人,那條龍——”
阻止她解釋的是龍魂。水龍捲只能把它推開,傷不了它。它有肉體的時候寧疏狂殺它很容易,但現在它就是一縷即將回歸地下的魂魄,寧疏狂的涎絲對它沒用,除非來一個小光頭超度它。
龍魂再次衝上來,揚起半虛半實的尾巴,將一個很大的頭骨甩了過來。這頭骨和它的構造不同,下頜短小,也沒有龍骨的亮光。
姜秀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被龍魂挫骨揚灰的骨頭根本不是它的,而是眼前這隻倒黴巨物的。它的脊骨被挪走了,所以才哭訴着有人搬走了它的骨頭。這就好比一個人死了,頭和身體沒葬在同一個地方,自然死後不得安寧。別說是龍了,換成姜秀也會暴躁成厲鬼。
那麼請問是誰搬走了它的骨頭呢?姜秀看向寧疏狂。
你怎麼這麼會惹事呢?:)
寧疏狂沒有躲開頭骨。逃避從來不是他的作戰風格。涎絲把倒黴巨物的頭骨絞得粉碎,而這時姜秀又聽到側後方傳來巨響,是地火。龍的頭骨迴歸後彷彿天雷勾動了地火,原本僅是緩緩流動的岩漿像脫繮的野馬,放肆地在名爲海底的草原上狂奔。
它們淹沒了龍骨,像一鍋浸泡着骨頭的咖喱醬。
龍魂躁動,它不停地咆哮,無形聲波讓海水震顫、沸騰。相比之前的悲慟,此刻它更多的是憤怒。海水不是變紅而是溫度越來越高。
有寧疏狂在的地方溫度總很穩定,所以姜秀沒有受到影響。可那些小魚小蝦就慘了,一個個被煮熟了。看得姜秀同情的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了下來,這可是純正的海水煮海鮮啊,她木有口福。
還有一隻很大的擬態章魚飄了上去,姜秀看着那香噴噴的章魚腿,心裏着急啊。
寧疏狂和龍打就打吧,她知道寧疏狂死不了。可這麼大的章魚萬一不見了,她接下來幾天都會夢到它。
姜秀深吸一口氣,第三次試圖解釋,“魔君大人,那條龍——”
“別回頭。”寧疏狂又打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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