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73節 作者:未知 解拂雪皺眉道:“路夫人——” “路你大爺的夫人,我又不是沒名字。”曲豐羽沒好氣地看着她,“瞪什麼瞪,小胖子,有本事出去練兩招?” “你——”解拂雪被她氣得臉色煞白。 “豐羽。”鄔和致喊了她一聲,又看向解拂雪,“解宗主,你先去忙吧。” 解拂雪冷冷看了曲豐羽一眼,轉身對鄔和致拱手,“是。” 待解拂雪離開,鄔和致才頭疼地看向曲豐羽,道:“她如今纔是真正掌控陽華宗的人,你多少待她客氣些。” “沽名釣譽之輩,懶得搭理她。”曲豐羽坐在了榻邊,擡起胳膊搗他,“往裏稍稍,給我讓個空。” 鄔和致被她擠得又咳了幾聲,苦笑道:“你現在是路真儀的道侶,你我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世,實在於禮不——” “鄔和致!”曲豐羽一把薅住了他的前襟,惡狠狠道:“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是被曲清算計了才嫁過去的,我對那個姓路的混蛋沒半點好感,他看我也不順眼,待我辦完手上這件事,我們就會解除道侶契!” 鄔和致任憑她拽着自己的領子,如畫的眉眼帶着無奈的笑,“靈龍宗是平澤第一大宗門,路真儀是靈龍宗首席弟子,你若——” “你若再多說一個字,老孃就拔了你的舌頭。”曲豐羽沉下了臉。 鄔和致笑了笑,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我已是……油盡燈枯。” “我又不是爲你來的。”曲豐羽鬆開手,別開了臉嘟囔道:“雖然曲清瘋了,但衛風好歹是我親外甥,我會想辦法帶他走。” 鄔和致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如果想保衛風,就算沒有江顧,你要對付的也不止解拂雪阮克己這羣人,還有曲清那邊的人,何苦?” 半晌才響起了曲豐羽的聲音:“我有愧於他。” 殿內篆煙縹緲,殿外起了大風,陰沉的天黑壓壓的逼近,吹得窗櫺噼啪作響。 鄔和致擦掉了嘴角的污血,嘆了口氣,“這天怕是要變了。” —— 陽華宗,斜雨峯。 “江顧要走?”阮克己看着坐在對面的解拂雪,皺起了眉,“怎麼這麼突然?” “說是江家急召。”解拂雪眉頭皺得比他還要深,“但是鄔和致開口留他說等過了宗門大比,他竟也一口答應了下來,我說不能帶衛風走,他也沒有異議。” “這就奇怪了。”阮克己那雙刻薄的三白眼眯了起來,玩味道:“他這是急還是不急?” “不好說,江顧這個人雖然年輕,但很難對付,江家那些個哪個不是人精,千八百歲的老東西都忌憚着他。”解拂雪沉吟道:“他之前擺明了是衝衛風來的,結果又要一走了之,而且現在又來了個曲豐羽,她本人倒不足爲懼,但她背後是靈龍宗的路真儀,周家最近也向我遞了帖子說要來人……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如此看來,江顧倒像是看出什麼來準備提前抽身。”阮克己屈指敲着桌子,“難道是溪源祕境之行他得了神器?” “那路真儀就沒必要和周寧姜打得你死我活了。”解拂雪搖頭否定,“聽說路真儀現在還在療傷,周寧姜也直接閉了關。” “這事蹊蹺,咱們不能坐以待斃。”阮克己道:“待江顧一走,我們便動手。” 解拂雪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阮克己沉思半晌,拂袖展開了面前的一副水鏡,裏面露出了個黑袍女子,她摘下面罩,是張和曲豐羽七八分相似的臉。 “曲夫人,你都聽見了吧?”阮克己道。 曲清神情寡淡,“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說話算話。” “那是自然,解拂雪屆時定會按捺不住殺了鄔和致,只要你我合力再殺解拂雪,助我登上宗主之位,衛暝州的紫府和衛風我一併奉上。”阮克己說。 “不,我只要暝州的紫府。”曲清道:“你想辦法殺了衛風。” 阮克己一愣,“殺了衛風?” “他現在已經成了個大麻煩,此時不殺,於你我都是滅頂之災。” —— 清平峯。 衛風再次醒來時,是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模模糊糊看見個身影,心中頓時一喜,艱難地蠕動了一下嘴脣,“師父……” “醒了?”響起的卻是玄之衍的聲音。 他朝着衛風走了過來,衛風的視野逐漸清晰,看到他愣住,“之衍?” “你怎麼在自己家還搞成這樣?”玄之衍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扶起來讓他靠在了牀上,“你身上的傷太重,元神都傷了,我讓幾個連雲峯的醫修過來給你療的傷,不過他們修爲有限,只能治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還是要你慢慢養着,我尋遍了整個陽華宗也沒找見江長老,你知道你師父去哪裏了嗎?” 衛風目光慘倦地望着他,伸手撐住牀柱便要下來。 “祖宗!你不要命了!”玄之衍連忙一把將人按住,“你手腕腳腕都碎了!剛長好的骨頭哪能隨便落地!” “沒事,我……我去找我師父。”衛風試圖推開他。 “衛風!”玄之衍忽然聲音一沉。 衛風愣了愣,同他對視片刻,又默默移開了目光。 “從溪源祕境回來你就不對勁,江顧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玄之衍擰眉道:“他幹了什麼?” “沒有,你別瞎猜。”衛風垂下眼睛道:“師父他一直待我很好,他十分愛護我,更是捨命救我,他不會害我。” 他說着忽然沉默了下來,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重新長出骨肉的手掌,上面還殘留着猙獰的血色。 玄之衍起身,煩躁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忽然停下來一腳踹翻了牀邊的凳子。 “你他孃的就是個傻子!”他指着衛風怒罵:“用你那狗腦子好好想想,江顧他放着江家公子爺不做,跑到陽華宗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收你當徒弟將你捧起來當寶,是你骨骼清奇還是你命好!?他要不是對你有所圖謀我玄之衍名字倒過來寫!” 衛風被他突然爆發嚇了一跳。 “但凡有腦子的都能看出來,你之前跟我說你心裏有數,我看你的腦子是被狗吃了。”玄之衍深吸了一口氣,俯身又將那凳子扶了起來,“方纔我來見你倒在他門口便覺得不對勁,他一個煉虛期的大能,若不是他默許,誰敢在他眼皮底下將你傷成這樣?” 衛風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半晌才聲音嘶啞道:“他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他……爲什麼他就不能好好做我師父呢?” 玄之衍抹了把臉,“估計是不稀罕吧,他可是江家七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徒弟沒有?哪能真看得上咱們陽華這種小門小戶。” 衛風擡起頭衝他笑了笑。 “你還有臉笑。”玄之衍伸手掐住他的腮幫子,“下回可長點腦子吧,別人稍微對你好點就顛顛湊上去,碰上蠢的也就算了,碰上像江顧這樣的,十條命都不夠你死的。” 衛風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算了,你先好好養傷,我回去跟我師父打聽打聽。”玄之衍告誡他,“萬一你師父又回來,千萬別硬來惹怒了他,江家的人咱們惹不起,先保住命再想辦法,明白了嗎?” 衛風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放心吧。” 玄之衍又叮囑了幾句,纔不放心的離開了。 等他出去,衛風臉上的笑容緩緩斂了起來,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極淡的暗香,數不清的黑色鬼紋如同髮絲般飛快地蔓延到了眼睛,從脖頸耳孔以及蒼白的眼瞳中緩緩地探了出來,瘋狂地嗅着那股屬於江顧的味道。 衛風懨懨地垂下腦袋,伸出了細長分叉的舌頭,殷紅的舌尖輕輕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想找師父。 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黑氣以他爲中心,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飛快地蔓延出去,眨眼間就佈滿了整個陽華宗,很快它們就鎖定了那股暗香的來源,和江顧體內那股黑氣遙相應和。 衛風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白瞳中倒映出了江顧的身影,他瞬間就有了精神。 黑色的鬼紋藏在霧氣中,悄悄地窺探。 後山,江顧解開了腰間的靈寵袋,將裏面的傀儡扔了出來。 秦峙滾了兩圈撞在了堅硬的石壁上,而後迅速地爬起來警惕地盯着他,緊接着他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嗚嗚聲。 他轉頭,便看見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綁得結結實實掛在洞中。 路自明憤怒地在空中胡亂蹬踹,奈何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封住,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十分地無助。 “你到底是什——”秦峙話還沒問完,一道傀儡針便正中他眉心,他整個人瞬間變失去了自主意識。 “你乃江林傀儡,奉主命在此看守路自明,凡有來者,格殺勿論。”江顧給他下了指令,“江林另一重身份,是周家周懷明,記住了嗎?” “是。”秦峙僵硬地點了頭。 江顧勾了勾嘴角,重新將結界封印住,而結界裏面,秦峙正盡職盡責地看守着路自明,待路真儀找來,便能找到“幕後真兇”了。 讓對手之間互相殘殺,是江顧爲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他走出了山洞,腳下淡淡的黑霧也如影隨形,裏面的鬼紋轉頭“看”了一眼那結界,猶豫了片刻,還是追着江顧遊了出去。 江顧步伐穩健,那鬼紋藉着夜色和黑霧的掩蓋,悄無聲息地纏上了江顧的腳腕,而後小心翼翼地貼着單薄的布料想往上游走,在快要纏到大腿時,被一隻修長微涼的手掐住薅了起來。 登時打了個寒顫。 江顧看着指間七八條蠕動的鬼紋,神色不虞,但那鬼紋像是有意識一樣,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指腹,將自己纏到了江顧的手指和腕間,骯髒的黑纏滿了白皙的手掌,在夜色中竟顯露出種鬼氣森然的妖異。 “衛風。”江顧一眼便看出這些噁心的東西來自誰。 那些鬼紋僵了一瞬,貼在他手上裝死不動彈了。 “滾下去。”江顧冷淡道。 鬼紋蠕動了一下,而後不情不願地從他手上游退了下去,其中一條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袖子,飛快爬進了他的前襟想往他心口裏鑽。 結果不等碰到江顧的皮膚,就被掐住尾巴拽了出來。 放出去的鬼紋瞬間灰飛煙滅,衛風心口一痛,噴出了口污血。 “不自量力。”江顧冷嗤一聲,拂袖而去。 卻沒有注意到一條極細的鬼紋藏在了他的髮絲間,悄無聲息地蜷縮在了他耳後。 清平峯上,衛風用手背抹了把嘴,露出了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師父教得果然沒錯,越是細小低微的東西越容易被無視,那條鬼紋如此,他亦如此。 師父要他滾,他偏不滾。 第68章 年少春衫(十四) 翌日。 陽華宗宗門大比在主峯如期召開。 江顧坐在長老席間, 沈庾信坐在他身側,有些心不在焉,江顧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鄔和致旁邊的曲豐羽。 而曲豐羽正體貼地照顧着鄔和致, 低頭同他說了句什麼, 兩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她又取了件披風爲鄔和致披上, 鄔和致那張蒼白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血色。 沈庾信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